第57章 我是演員【一更】

陳宿倒在地上, 奄奄一息,樂坊的小二們要上去扶他,他恍惚中, 把人當成是要來打他的。

他忽然暴起,揮着雙臂把來人全部推開。

樂坊小二們不敢靠近他,陳宿撐着雙手,靠在牆邊坐好。目光越過衆人, 最終落在宋皎身上。

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他這時才松了口氣:“小公子……”

他喊了宋皎,宋皎便連忙上前:“沒事吧?你感覺怎麽樣?”

陳宿要說話,一張口,卻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宋皎連忙用手帕幫他擦擦嘴角,招呼樂坊的小二:“快點,去請大夫。”

小二也被這樣的陣仗吓壞了:“是。”

“再來幾個人,幫忙把他扛進去,你們樂坊裏有什麽損失,找我拿錢就行。”宋皎轉頭看向陳宿,“你先別說話了, 現在能動嗎?哪裏疼?”

“都有點疼。”陳宿無力地靠在牆邊, 朝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大夫馬上就來了, 先讓他們扛你進去, 要是哪裏疼就說。”

“是。”

宋皎嘆了一聲, 讓開路, 讓小二們過來扶他。

陳宿被人扶起來,看見謝沉就站在巷子口,他的好兄弟們就在旁邊勸他。

“沉哥, 沉哥,算了,算了,人家受傷了。”

陳宿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炫耀。

一行人從樂坊後門進去,回了方才他們待的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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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宿被放在榻上,連眼睛都不大睜得開,呼吸也極其微弱。他只相信宋皎,一定要宋皎陪着。

宋皎沒辦法,只能在榻邊坐着,跟他說話。

陳宿氣若游絲:“小公子……”

宋皎道:“你先別說話了,等大夫來吧。”

“我怕我撐不過去,我要先跟小公子說。”陳宿顫顫巍巍地擡起手,将原本一直緊握着的手掌張開,露出一塊青玉玉佩,“小公子是我在鳳翔城唯一信得過的人,我死之後,不知道他們還要往我身上潑多少的髒水,我只要小公子信我清白,那就足夠了。”

宋皎不解:“你這是什麽意思?打你的那群人是和你有仇的嗎?他們……”

陳宿如同囑咐後事一般的語氣:“我是西北雲州北陽人士,我娘原本是雲州獵戶之女,我自小與我娘一起,生活在北陽。我五歲的時候,我娘帶着我搬到了豐州。”

宋皎看着他,陳宿繼續道:“我一直不知道我爹是誰,一直到後來,我六歲的時候,我爹來了,我知道我爹是誰了。”

宋皎蹙眉:“是誰?是我認識的人嗎?”

“是。”但是陳宿卻不願意再說下去,轉了話頭,“我今年十六,豐州大雪,我娘死在大雪裏,我一個人孤立無援,我娘一定讓我來鳳翔城尋親。”

“我來了鳳翔城,可是我不敢去認我爹,他已經有妻兒了,我怕壞了他的名聲。我就在私底下見了他,我想回家,但是他……”

宋皎恍然:“他不答應,就派人來……”

“是,我初來鳳翔城沒多久,自認為與人為善,從不曾得罪過哪位貴人。我還是在柳公子家的書堂裏做事的,有小公子護着我,不會有人敢這樣對我下死手的。”

“可是……”宋皎隐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陳宿的父親,是某位高官。

陳宿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把手裏的玉佩交給他:“這是我爹給我娘的信物,我爹不會不認。”

“你爹是……”

“二爺,謝二爺。”

陳宿說完這話,便垂下了手,仿佛早已經精疲力竭,方才不過是在苦苦強撐。宋皎愣住了,正巧這時,小二也把大夫給請來了。

宋皎怔怔的,被謝沉拉開了。

大夫開始給陳宿治傷,小二們忙成一團,宋皎和謝沉,還有朋友們,也不好在這裏礙手礙腳的,就先出去了。

方才陳宿說話時,謝沉一直站在宋皎身後,他們說了什麽,謝沉也全部都聽見了。

他看向同來的朋友們,他們離得遠,應該沒聽見。

謝沉道:“今天也晚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和卯卯在這裏再留一會兒。”

人命關天的時候,朋友們也沒了玩笑的心思,應了一聲“好”,又讓謝沉和宋皎自己小心點,別在出事了,就離開了。

他們都走了,謝沉又讓小二在隔壁再給他們開了一個包間。

謝沉對宋皎道:“走吧,進去說話。”

“嗯。”宋皎剛要跟他過去,忽然又想起什麽,“對了,你不是也受傷了嗎?我去拿點藥。”

謝沉就在外面等着,宋皎回到包間,讓和大夫一起來的藥童給他拿了一瓶藥酒,就出來了。

“走吧。”

謝沉的聽力倒是好:“陳宿又在裏面喊你?”

宋皎有些無奈:“可能是因為他剛來鳳翔城的時候,是我救的他。他身上都是被打出來的傷,大夫都圍着呢,我進不去,還是等大夫包紮完了再去看他好了。”

兩個人進了另一個包間,宋皎道:“你去趴着,我給你上藥。”

謝沉依言趴在榻上,宋皎看了一眼:“把衣服脫了。”

“噢。”謝沉又坐起來,解開腰帶,脫了上半邊衣裳,重新趴下。

宋皎看起來還是有些走神,他在榻邊坐下,把手裏的東西都放在榻邊的小桌上,包括那個玉佩。

謝沉伸手拿起玉佩,看了兩眼。

宋皎問:“怎麽樣?是二叔的東西嗎?”

“不知道。”

那玉佩上刻着一個“謝”字,可是謝家土匪起家,哪裏來的什麽用來辨認或者标記的家徽?

謝沉皺了皺眉,就把東西放回去了:“照他的說法,這東西是他六歲的時候,二叔給他娘的。當時我們也才五歲,你才剛來,我也不記得事情,怎麽會記得這東西是不是二叔的?”

宋皎看了看謝沉背上的傷:“先給你上藥吧,這件事情等一下再說。”

一道手掌寬的木棍打的,棍子敲在他背上,都打斷了,留下一道長長的印子,現在已經開始發紫了。

宋皎試着碰了一下,擔憂道:“應該沒有傷到骨頭吧?”

“沒有,否則我站都站不住。”謝沉趴着,鼓起腰背上的肌肉,“看我。”

宋皎破涕為笑,輕輕拍了一下:“趴好了,等一下更嚴重了。”

他打開藥酒,在兩只手掌都倒了一點,然後搓搓手,給謝沉上藥。

謝沉疼得龇牙咧嘴的,直抽冷氣:“啊——嘶——”

“我已經很輕了,不能再輕了。”宋皎皺着眉頭,他喊得實在是太慘了,只能暫時停下動作,湊過去看他,“真的很疼嗎?”

謝沉的眼睛裏都起了一層霧蒙蒙的水光,他點點頭:“疼。”

宋皎摸摸他的額頭,用指尖撫平他蹙起的眉頭:“那要不然,我讓他們再去給你找一個大夫來上藥?”

謝沉“嗷嗷”的亂叫暫時停住了:“不要。”

“那我繼續給你上藥了。”

“嗯。”

謝沉倒是不再叫了,抱了一個枕頭過來,咬着枕頭角,面目猙獰。

宋皎再給他抹了兩下藥酒,看見他的表情,再問了一遍:“真的很痛?”

謝沉點頭:“嗯。”

“那我再輕一點。”宋皎繼續給他上藥。

謝沉第四十六次“嗷”地喊了一聲的時候,宋皎問:“你剛才在其他人面前,怎麽沒喊?被打的時候,我回頭看你,你好像都沒有什麽感覺。”

“在別人面前,和在你面前,能一樣嗎?”謝沉“嗚嗚”地哭,“要卯卯呼呼。”

宋皎又一次舉起手,想要倒點藥酒,本來想說“呼呼,呼你一巴掌”的,但是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好好好,給你呼呼。”

涼涼的風吹過背上的傷口,謝沉感覺沒那麽疼了,就是忽然有點燙,他把臉埋進枕頭裏,露出紅紅的耳朵尖。

上完了藥,宋皎滿手的藥酒味:“你先別穿衣服了,不然剛抹上去的又被你蹭掉了,反正現在就我們兩個人。”

“好。”被老婆特赦不用穿衣服的謝沉特別高興,開始放飛自我,在宋皎面前有意無意展示自己的強壯。

“你看看我,要是當時那一棍子打在你身上,我都怕你會吐血,還是我厲害,我可是救你一命了。”

宋皎又好氣又好笑,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陳宿還在隔壁生死未蔔呢。”

謝沉笑了笑:“他方才還有力氣跟你說一大段一大段的話,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宋皎暫時也沒想到這麽多,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這件事情你怎麽看?陳宿說他是二叔的兒子,還說是二叔派人來的。”

“二叔行事謹慎,滴水不漏,他這些年在我們面前,就算是裝,也裝得一副好長輩的模樣,他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自毀長城。就算他要解決陳宿,也不會在鳳翔城裏動手,更不會在我們兩個都在的地方動手,被我們兩個發現了,他還怎麽善後?”

宋皎回過神:“那你的意思是……”

謝沉舉起雙手,就要往後靠:“我什麽都沒說。”

宋皎連忙把他拉回來:“不能靠着,等一下蹭掉藥酒了。”

謝沉假裝自己是被宋皎拽過去的,就靠在他的肩上:“我派人去查,有結果之前,你不要答應陳宿任何事情,也不要跟二叔說,你知道這件事情。”

“嗯。”宋皎轉頭看他,“那你要派誰去查?謝爺爺的人嗎?會被發現的吧?”

謝沉從腰上摘下一塊玄鐵的令牌:“爺爺年初給我的。”

應當是一點供謝沉支配的人馬,謝老當家想得周全。

謝沉又道:“你別被陳宿可憐巴巴的模樣給騙了,這件事情,陳宿和二叔,說不定沒有一個清白的。”

宋皎點點頭:“嗯,知道了。”他想了想,嘆氣道:“那二嬸怎麽辦?這件事情遲早要暴露,二嬸肯定會生氣的。”

“如果陳宿說的是真的,我娘和二嬸是同時嫁進謝家的,我娘很快就懷了我,陳宿比我們還大,二叔在成親之前就有了陳宿。”

“二嬸現在也有了孩子,怎麽辦?”

“怕什麽,爺爺肯定不會……”

“不是。”宋皎正色道,“二嬸這麽多年都沒孩子,二叔什麽也沒說,還跟她保證說不會納妾。所以二嬸一直以為自己對不起二叔,這次懷了孩子,她特別高興,還特別小心。要是她知道二叔的兒子都這麽大了,比我們還大一點,她肯定會……”

宋皎想了想,愈發正經:“二嬸的脾氣其實很犟的,她會和二叔和離的。”

“二嬸家裏沒人了。她的父親是被慶國貶官到這裏的官員,她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去不了別的地方。”

“那也會和離的。”宋皎篤定道,“二嬸是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她不可能委屈自己的。”

但是宋皎很快就憂愁起來了:“可是二嬸和二叔和離之後,她要去哪裏啊?二叔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啊?他平時明明都很好的。”

他實在是苦惱,撐着頭,皺着眉,思考了好久,最後轉頭看向謝沉:“沉哥,孩子真的很重要嗎?”

謝沉忽然被提問,腦子轉得飛快,嘴皮子也轉得很快:“不重要。”混世文盲謝沉還用了一個多字成語:“命裏沒有莫強求。”

宋皎還是十分煩惱:“可是二叔好像就不這樣想。”

謝沉有些急了:“他的‘謝’和我的‘謝’不一樣。”

“我又沒說你。”宋皎擡眼看他,“我只是,有一點想不明白。”

又過了好久,宋皎都睡了一覺起來了,隔壁包間才來傳話,說陳宿已經安定下來了,身上的傷也都包紮好了,現在還清醒着,一定要見宋皎才肯休息。

宋皎只能過去看他。

“你先別想這麽多了,快點休息吧,傷得這麽重。”

陳宿看着他:“小公子,我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我什麽都不在乎了,我只想求一個公道。”

宋皎只道:“嗯,你別擔心,沉哥和我已經派人去查這件事情了。”

聽見這話,陳宿面色微微一變。

“那就多謝小公子了。”

“你休息吧,今晚先在這裏,明天再換地方,這幾天不要露面,我怕那些小混混還要找你。”

“是。”

宋皎再跟他說了兩句話,就起身離開了。

這時候早就過了宮禁時間,兩個人也不打算回去了,就回了丞相府,在丞相府裏睡了一晚上。

雲州與豐州都離得不近,一來一回也要耗費許多時間,事情還在調查中。

這些天,宋皎看見二嬸,就覺得心裏悶悶的。

二嬸明明什麽都沒做錯。

他也不能現在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二嬸,怕自己沒查證就說了假話,鬧出事情,也怕讓二嬸動氣,傷了身體,宋皎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時常過去看看她。

二夫人渾然不知,當然歡迎他來。

二王爺府上,二夫人扶着已經顯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在小榻上坐下。

謝夫人帶着謝沉和宋皎一起來的,扶着她坐下了,自己才坐下。

謝夫人道:“這兩個孩子非要我帶着過來看看,就帶他們過來了。這幾天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兩個總是愛往你這裏跑。”

二夫人靠在軟枕上,笑着道:“那是好事,卯卯會讀書,沉哥兒騎射好,他們兩個多過來,給我肚子裏的這個沾沾喜氣,往後我肚子裏的這個,可不就文武雙全了?”

謝夫人笑了笑,二夫人又朝他們兩個招了招手:“下回把你們兩個看過的書啊、用過的弓箭帶過來,給二嬸摸摸。”

“好。”

兩位夫人講起養孩子的事情,他們兩個也插不上嘴,就在旁邊說話。

好不容易中場休息,兩位夫人端起茶盞喝茶,宋皎忽然問:“二嬸,我能不能認你做幹娘呀?”

二夫人愣了一下。

這件事情,早十年前她就提過了,只是當時操之過急,把卯卯給吓着了,後來也就沒再提,今天怎麽……

他怎麽自己提起來了?

謝夫人笑着道:“卯卯是不是怕二嬸有了小孩,就不喜歡你了?”

二夫人也笑了一下:“我當是什麽呢?淨瞎想,哪兒的話?二嬸最喜歡卯卯。”

“不是。”宋皎想搖頭,轉念一想,又點了一下腦袋,“嗯,其實我早些時候就想認二嬸做幹娘了,但是後來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所以就不敢說。二嬸,我認你做幹娘吧?現在先不急,我先改口,然後等二嬸生完了孩子,再辦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二夫人不曾多想,滿口答應了:“好好好,你要認我做幹娘,我求之不得呢。”

“太好了。”宋皎松了口氣,

他想得簡單,要是陳宿的事情是真的,二嬸那樣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肯定會不顧一切和二叔和離。

到時候二嬸肯定不能繼續在謝家待着了,二嬸又早早地就沒了娘家,要是二嬸是他的幹娘,那麽二嬸和離以後,他就可以把二嬸接到宋府來住了,以後也可以贍養二嬸了。

從二王爺府出來,一行人正好撞上回府的謝二爺。

謝二爺喊了一聲“大嫂”,宋皎與謝沉也喊了一聲“二叔”。

謝夫人看了一眼他提在手裏的蜜餞:“又出去買東西了?”

謝二爺笑了笑:“她愛吃,怕買多了不新鮮,每天得出去一趟。大嫂要是有空,多留一會兒,也陪她解解悶。”

“好。”

匆匆幾句便分開了,宋皎和謝沉瞧着謝二爺匆匆離去的背影,心底都有些不是滋味。

二叔到底是被冤枉的,還是一直都這樣僞裝自己?

馬車被趕到府門前,謝夫人要回宮了,臨走前回頭問他們:“你們要不要一起回去?還是要在外面玩一會兒?”

兩個人異口同聲:“在外面玩。”

“行,那小心點,娘先回去了。”

“好,娘親再見。”

兩個人揮着手,看見馬車走遠了,才收回目光。

謝沉對上宋皎的雙眼,知道他想說什麽,又用了一句成語:“知人知面不知心。”

陳宿不肯回書堂養傷,說謝二爺知道他在那個地方,如果他回去,謝二爺不會放過他的。他當然也不能在樂坊裏住着,樂坊裏人多眼雜,夜夜笙歌不休,實在是不怎麽适合養病。

最後宋皎安排他在一個別院裏養病。

又過了幾天,陳宿身上的傷在漸漸好轉。

宋皎時常過來看看他,畢竟這一次救下他的又是自己,他不能把人丢在這裏就不管。

謝沉當然不放心他,也會跟着一起來。

這天,陳宿靠在榻上喝藥,宋皎問他:“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呢?”

陳宿放下藥碗,正色道:“二爺權勢滔天,害怕我毀了他的聲譽,要殺了我滅口,就像是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我不能一輩子都這樣躲躲藏藏的,我也不可能藏得住。”

“所以……”

陳宿正氣凜然:“我要去找爺爺做主。”

“嗯。”宋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件事情,他夾在中間,實在難做。

陳宿确實很可憐,可是他也很喜歡二嬸,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還沒有想清楚。

陳宿見他臉色,便道:“我不會讓小公子為難的,等我身上的傷好了,我便自己去找爺爺。”

宋皎點點頭,只道:“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陳宿撩起衣袖,露出幹瘦帶着淤青的手臂:“我原本也是謝家公子,我不該是這樣的。二爺騙了所有人,我想要揭穿這個謊言。”

宋皎點頭,也是,如果二嬸一直就生活在這樣的謊言裏,戳破這個謊言,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可他怕二嬸現在受不了。

宋皎眨了眨眼睛:“雖然很無禮,但是我能不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小公子請說。”

“你可不可以在、二嬸生完孩子之後,再去找謝爺爺?”

陳宿神色一凝,很快就點頭應了:“好啊。”

宋皎低着頭,不好意思看他:“真的謝謝你了。”

“不要緊,反正我的傷沒這麽快好。”陳宿壓了壓唇角,“我回到謝家之後,應該就可以專心念書了吧?”

宋皎看見他的眼睛,點了點頭:“嗯,可以的。”

陳宿又問:“我也會有伴讀的?”

“嗯,有的。”

宋皎再跟他說了兩句話,便和謝沉一起離開了。

陳宿一個人喝完了藥,探出半邊身子去漱口,然後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上,侍從們進來收拾,要扶他躺下,他也不肯,只是讓人退下去,說自己想靜一靜,不許讓人來打擾。

一直到入了夜,外面什麽聲音都沒有了,一切靜地可怕。

一個披着黑鬥篷的男人,悄無聲息地推門進來了。

陳宿低低地笑了一聲,再喊了一聲:“爹。”

男人卻沒有他這樣冷靜,掀開鬥篷,赫然是謝二爺。

他沖到陳宿面前,壓低聲音,卻怒氣沖沖:“你想怎麽辦?”

“我已經說過了,我想認祖歸宗。我知道爹這些年苦心經營不容易,鳳翔城裏都是二王爺的好風評,我原本不想壞了爹的風評,我還想仰仗着爹的勢力,想着保全爹,也保全我自己,才沒有在旁人面前說破。可是爹卻以為我是害怕,膽小,不讓我回到謝家。沒辦法,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沉哥兒和卯卯是不是知道了?”

“是。”陳宿道,“兩位殿下已經在查這件事情了,憑陛下對他們的關心,陛下很快也會知道這件事情。”

向來冷靜的謝二爺是真有些急了:“我沒找人教訓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

“我知道,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找人來教訓我的。”

謝二爺如遭雷擊,怔怔地站在原地,什麽話也說不出。

這是一條毒蛇,比他還要陰險毒辣,對自己下狠手也絕不心軟的毒蛇。

他在別人面前做戲做了這麽多年,最後竟然被自己的兒子做戲給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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