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變态你是不是傻?
偌大一間書房內,走了一個,還剩一個。
說狠話趕走了林斯,紀仲年并沒有在吵架中戰勝的快意,他獨自坐在淺黃吊燈下的書桌旁,頭稍稍後仰,無力地靠在真皮的木質轉椅上。
他仍是消不下氣,用指節揉着脹痛的太陽穴,雙眼因疲憊而合上,然後腦子裏就會浮現林斯轉身離去的背影。
——林斯總是能輕易使他生氣,氣完了又忍不住後悔。
小憩了半晌,紀仲年伸手拉開書桌旁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皮質盒子。
他緩緩将盒子打開,裏面有層精致的黑色絨布,裝着的是一副純白色耳機,右邊那只耳機上刻了一個“ZN”。
——“仲年”。
這是他找人訂做的一副耳機,本來打算找個合适的時機将它送給林斯。
那晚,他随手摘下一只表給林斯,當做是自己犯錯的補償,卻不小心看見了林斯的神色,那雙眸子裏含着将掉未掉的淚珠子,憋得整個眼眶都紅了。
這副表情當即刺進了紀仲年的心,令他有種辜負了林斯的感覺,事後一直內疚、耿耿于懷。
......他想彌補,卻又不單單只是彌補。
聽董叔說,林斯平時喜歡聽歌,幹活的時候、發呆的時候,總喜歡挂着副耳機輕輕哼唱。
紀仲年就想到了送耳機,這種東西與表比起來不算昂貴,但好歹能讓對方高興高興。
他還夾帶私貨,在上面刻了自己名字的縮寫。他連措辭都想好了,要是那變态問起來,就說這是自己用過準備丢掉的。
只是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東西是送不出去了。
讓紀仲年最氣的是,林斯不識好歹,竟幫着陶蝶說話,說些一竅不通淨惹他生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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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寬容?什麽做事留一線?這是在過家家嗎?還是在上思想政治課?
狗屁不通!
對仇人,從來就不需要寬容。
想起林斯那些傻氣吧唧的話,紀仲年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蹦了,他怒地合上耳機盒子,扔回了抽屜裏。
離開紀仲年那間暖氣舒服的書房後,林斯獨自朝外面走去,外界那涼飕飕的空氣終于把他低迷的情緒喚醒了。
他覺得吧,自己真是這世上最跪的舔狗,連人家讓他滾,他都能立馬乖乖地卷成一個圓球狀滾。
林舔狗走出了紀家大門,守門的見他失魂落魄,走過來問他:“林先生,你要去哪?”
“嗯......不去哪,就在這裏待會兒,有人讓我從這個家裏滾出去。”林斯苦澀一笑。
明明紀仲年那麽真情實感地讓他滾,他這個沒出息的,還是不舍得走遠,剛出大門後就不走了。
天色慢慢變深,雲層越積越厚。
林斯蹲在冰涼的鐵質雕花大閘門外,屁股下牽着個孤獨的影子,像個街邊的流浪漢。
守門的見他已經在這兒坐了好幾個小時了,再次走過來,“林先生,你真的不進去嗎?天好像快下雨了……”
林斯搖搖頭:“沒事,屋裏熱,我在這裏吹吹風。你不用管我。”
守門的面色複雜,只好轉身離開,順帶擡頭看了看天色,陰沉沉。
不得不說,這風是夠大的。
正值初冬時分,入夜後氣溫直降,冷風呼呼地往林斯身上鑽,将他身上單薄寬松的長袖吹得鼓成一個小包。
扁下去的肚子直唱空城計,林斯才意識到:是自己把自己給坑進了這種饑寒交迫的境地,搞得跟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都說畫餅能充饑,他倒也沒傻到要給自己畫個餅,而是依靠意念大法給予自己精神上的支持,比如說,去想那些熱烘烘的東西——
他想起了上輩子和紀仲年發生過的很多事。
有一回,他自己去外面亂逛亂玩,一不小心回晚了,手機又耗到沒電,于是整晚都沒和紀仲年聯系過。
紀仲年急得派了很多人去找他,當林斯玩到深更半夜回家時,才發現身份尊貴的紀二少站在這扇雕花大閘門前等了他一晚。
身着睡袍拖鞋的男人形影孤單,頭發被微涼的夜風刮得蓬亂,哆哆嗦嗦地抱過林斯,嘴裏明明急得想罵人,出口第一句卻是極盡柔和的“你去哪了。”
那一晚,原本只是圖錢的林斯......徹底對紀仲年動心。
回憶真是個好東西,林斯一個人想得既酸又甜,好比嚼了顆話梅。
再看看此時此刻的悲涼境地——大晚上被掃地出門。
林斯哭笑不得。
“紀仲年,你可真是把我吃得死死的……”
天上下起了雨,烏壓壓的雲籠罩了整個世界,鳥雀都躲起來睡覺,只剩灰蒙蒙的雨幕傾瀉而下。
管家董叔端了碟切好的水果,走進紀仲年的房間,剛想開口說話,卻見紀仲年正在開視頻會議。
他不敢打擾紀仲年工作,唯有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将水果放在紀仲年的桌上,便從書房裏退了出去。
董叔站在走廊裏,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大雨,面露憂愁之色。
“唉……林先生可怎麽辦吶……”
紀仲年的視頻會議很長,開了一整晚,董叔站在他的書房外許久,時不時往裏頭看兩眼,等了兩個多小時後,才見紀仲年合上電腦。
董叔連忙敲了敲門,才走進去,“二少爺。”
“嗯,”紀仲年淡漠擡眼,面色不怎麽好看,他擠揉着酸脹的晴明穴,以緩解工作後的疲憊。
“林先生他......”董叔躊躇着道,“他在外面淋了好久雨,二少爺要不要去看看他?”
紀仲年擡頭看他,神色詫異,“淋雨?”
“林先生就一直坐在大門那裏,不進來,晚飯也沒吃,”董叔垂着眼,如實說道,“這天氣冷,再這樣下去,他可能要生病了。”
紀仲年的眉頭一緊:“那個蠢人犯蠢就算了,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
挨罵的董叔:“......”
很少能在生性淡定的紀二少臉上看到這種焦急的神色,他匆忙披上外套,又撈過搭在架上的那條羊絨圍巾,下了樓就要闖進雨幕裏。
“二少爺,下着雨呢!”
董叔急急跟上來為他撐起傘,被紀仲年一把奪過,說了句“我去就行”,腳步更加急促地朝大門走去。
這雨下過一輪,現在并不大,如絲般輕細,裹挾着刺骨的冷空氣,從夜幕中徐徐飄下。
紀仲年踩過水花匆匆跑到大門處,果真見林斯這蠢人縮在閘門前,被雨絲淋得濕透,瑟瑟發抖地蜷着身子。
“變态你是不是傻?!”
林斯聽見怒罵聲,淋在身上的雨水忽然消失了,他呆呆擡頭,便看見撐着雨傘的紀仲年。
這個像白桦雪松一樣的男人,現在就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垂眼看他,周遭是細碎飛舞的雨絲,眷顧地繞過滴着水珠的寬大傘緣。
林斯張了張被凍得發白的嘴唇,一時沒說出話來,因為腦袋已被雨水浸了個透,還有些懵。
“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蠢的人!”紀仲年罵道。
他心急地把手上的羊絨圍巾給林斯披上,覺得還是不夠,又将自己身上穿着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林斯身上,把他整個都嚴嚴實實地包起來。
“你一個人傻坐在這裏,是要坐到明天早上嗎?”紀仲年禁不住發怒,“你折騰自己給誰看?!”
“……你不是讓我滾麽?”
“我——”紀仲年啞了。
“但是吧......”林斯的聲音比平時微弱多了,幾乎要被雨聲掩蓋得聽不見,“我又不舍得滾得太遠,滾到大門口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紀老爺,我、我不舍得離你太遠......”
他凍了一整晚,連說句話都在顫抖。
當林斯擡起沉重的眼簾,露出那雙烏黑濕潤的眸子時,紀仲年才看見裏面布滿了可怕的紅血絲,那瞳仁是沒有完全聚焦的。
看見向來活蹦亂跳的小變态成了這副模樣,鐵石心腸的紀二少忽然感覺心裏狠狠擰了一下,某種類似于無措着急的情緒占據了他當前的狀态。
他一邊将林斯身上的衣服裹緊,一邊更兇地罵道:“我那說的都是氣話,讓你滾你就真的滾嗎?平時怎麽不見你這麽聽話?淋雨淋成這個樣子,我看你就是腦子有問題!”
“告訴你個秘密......”林斯忽然說了句不着調的話,語氣虛弱得飄忽,仿佛已經處在一種神智不大清醒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