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培根和進口牛排
紀總貴人事忙,不吃不喝地連軸轉了一整天,從白天九點到晚上七點,坐在會議室裏跟一個重要的合作方洽談了快十個小時的商務。
結束時,已是夜月當空。
他從公司匆匆趕來赴約,剛剛下了車,一眼就看見了林斯蹲在街邊,弓着背彎着腿,跟個地痞流氓似的,一點姿态也沒有。
嫌棄歸嫌棄,紀二少的嘴角卻是很誠實地牽了牽。
紀仲年面上如被春風微醺,理了理西服的衣襟,确認自己有紳士的儀态後,才擡頭挺腰背着手,逐步朝林斯走近去。
正要伸手拍拍林斯的腦袋,紀仲年就聽見這只怒火中燒的小變态對着面前的下水道井蓋,義憤填膺地罵了兩句“死紀仲年臭紀仲年!”
紀二少人傻了。
然後一腳踹過去。
“罵我罵得挺來勁啊,林變态。”紀仲年道。
看見他來了的林斯也傻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心裏爆出一朵五顏六色的蘑菇雲。
“誤會......嘿嘿。”
“罵我罵得那麽歡,現在看見我一定很不爽吧?”紀仲年眼睛微眯,盯着林斯看,“要不我回去得了。”
話落,他轉身就走,心裏志在必得地默念了“一、二、三——”
“三”還沒念完,果然,林斯就一個生撲上來抓住他,軟着嗓子求道:“別走啊。”
紀仲年背對着他,嘴角暗暗上揚出一個弧度。
林斯可謂是求生欲和愛欲齊驅并駕,在冷汗淋淋的同時,也喜形于色:“打是親罵是愛,那是因為我實在太想你來了,又以為你不會來,所以才會念叨,紀老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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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仲年藏好快要溢出來的笑意,一個冷哼叫林斯不敢再多話。
他轉身繞過林斯,昂頭走向了身後的高級餐廳,猶如一只翹着美麗的尾巴、渾身散發矜傲氣質的孔雀王。
這是......不計較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林斯還傻乎乎地愣在原地,有點如在夢中的感覺。
——紀仲年竟然真的答應了這次約會?他本就做好了紀仲年不會來的準備,沒想到真的來了?這份幸福突然來敲門!
走了幾步,紀仲年發現那家夥根本沒跟上來,回過頭去,沖那呆滞的家夥不耐道:“喂,怎麽還愣着。”
“哎哎哎,來了來了!”林斯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
這家餐廳是真的貴,但它貴有貴的道理。吃的是環境,一派高端典雅,裝潢用的是低明度的色彩,非常符合林斯對于約會氛圍的需求。
這麽說吧,自打與紀仲年肩并肩走進這地兒時,他就覺得今晚的約會成功了一半。
他們在餐廳的靠窗一側落了座。
林斯以勺做鏡,以叉做梳,細細地整理好自己的發型和儀表,同時慶幸自己機智地噴了層發膠,這才讓頭發沒被夜風吹亂。
做完這些保證自己帥氣度的事情後,他才慢條斯理地拿起菜譜,優雅地翻開……
然後傻眼。
這上面的數字壯觀無比,一個菜千把來塊就不說了,連杯白開水都要收費,深深地刺激了這位窮鬼弱小脆弱的心靈。
捂了捂口袋裏單薄的小錢包,林斯心虛地看了紀仲年一眼,咽了咽喉嚨,然後默默把菜譜推了過去,以顯大方。
“你、你點吧,随意……”
紀仲年掃了一眼菜單,服務員在旁邊拿着小本本聽他點單,手中的筆飛快地寫着一道又一道英文。
每當紀仲年念出一個菜名,林斯心裏的小算盤就噼裏啪啦一頓響,每響一次,他的心就被刀子狠狠地割一次。
——這周的薪水沒了,半個月的薪水沒了,一個月的薪水沒了,啊啊啊!三個月的薪水沒了……
點完一系列菜色後,紀仲年将菜譜推回給林斯,挑了挑眉,示意他點些自己愛吃的。
林斯預想自己卡裏的錢都燒得差不多了,連手都在哆嗦:“不、不用了,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屎不臭我都能吃。”
紀仲年:“……”
在紀二少的再三要求下,林斯随便翻了翻,點了個最最便宜的凱撒沙拉,心如刀割,千瘡百孔!
幾百塊吃盆草,還不如吃屎呢。
默默地算了算錢,林斯在心裏為自己割肉追夫的壯舉奏響哀歌,卻聽見紀仲年冷不防地開口:“這頓算我的。”
“啊?”林斯愣住。
雖然對方聽着很霸道很慷慨,但這下林窮鬼倒是不肯了,他拍拍沒有幾兩肉的小胸脯,豪氣幹雲地對紀仲年說:“不行,說好的我追你……不是,說好的我請你,怎麽能讓你出錢?當然得我出。”
“這餐廳我家的。”紀仲年輕描淡寫,隐隐彰顯出財大氣粗的氣質。
林斯:“……”
好的。
論一個錢包幹癟的死窮鬼想要将一個産業豐富家財萬貫的霸道總裁泡到手要經過怎樣坎坷艱辛的路途并需忍受何等人格尊嚴被踐踏的屈辱。
林斯默默地低下了卑賤的頭顱。
整頓飯下來,他逐漸失去撩漢的傲氣,小牛排被他切割得零零碎碎,一塊接一塊地塞進嘴裏,機械地咀嚼着。
“紀老爺……”林斯欲言又止。
他用叉子戳了一塊沙拉裏的培根,呆呆地看着。
他覺得自己就是這渺小又薄弱的幹肉片,而紀仲年就是一塊A級的進口雪花牛排,這當中的階級之差,不是靠着一往無前的真愛就能消除的。
由始至終,他們兩個的財富、地位、背景,就是天壤之別,這一點令林斯很喪氣。
紀仲年:“嗯?”
“你身邊的朋友、那些你認識的人……他們是不是都很有錢啊?或者說……都很有名氣和地位。你們平時打起交道來,是不是都這麽、這麽豪氣奢侈啊?”
“基本上是。”紀仲年毫不避諱地答他。
在紀二少的社交圈裏,基本上都是有頭有臉的名流巨賈,又或是高端的知識分子和科研人員,普通人只占很少。
只有林斯一人,是來自西城那個貧瘠又落後的貧民窟。
聽他這麽一說,林斯說不自卑是不可能的,神色顯然就變得黯然了,自己嘟嘟囔囔了一句:“所以,只有我是例外呗。”
“你确實是例外,”紀仲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你,還挺特別的。”
林斯愣了愣,“哪種特別?特別變态?”
“......看來我說你蠢,你是真的蠢。”
紀仲年拿起旁邊的紅酒喝了一口,連握着酒杯的手勢都特別好看,幾個修長的手指觸在幹淨的玻璃杯上,自然散發一種富家少爺的貴氣。
林斯腦回路九曲十八彎,半天才繞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你、你的意思是——這個‘例外’是好的?是褒義的?”
紀仲年沒有否認,淡淡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一邊嘴角揚起微笑的弧度,用手中的銀餐刀敲了敲瓷碟的邊緣,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以提醒他,“吃吧。”
林斯哪還吃得下啊,當意識到自己對紀仲年的獨特性,他腦袋裏就劈裏啪啦地炸出煙花,甭提有多興奮了。
“你認為我是你的例外,就是我對于你來說很特別,”林斯巴不得跳到桌子上,拿個大喇叭來對紀仲年喊,“你還請我吃高級晚餐,紀老爺,你真的真的很重視我啊!這麽說來,我是不是有機會了?就要追到頭了?!”
紀仲年慢慢地鋸着那塊七分熟的牛肉,目光森冷地瞥他一眼,“吃個飯你這麽多話,這些菜還不夠塞住你的嘴?”
“夠夠夠……嘿嘿。”
林斯被罵也樂呵呵,頂着張花癡臉流口水,紀仲年已經對他這幅樣子習以為常,除了白眼就是嗤笑。
白眼過後,男人擡了擡尖細的下巴,淡淡道:“林斯,你不用跟我身邊的人比較,也不用跟我比較。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懂了嗎?”
“懂!”林斯笑得連眼睛都成縫兒,龇牙咧嘴地給他敬了個禮。
瞧着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紀仲年算是摸清了他的底——
這不但是個變态,還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變态。
紀仲年第一次,願意為了看見一個人臉上的燦爛,而不吝于擠出一些自己原本沒有的光。
林變态嘴裏嚼着昂貴的牛排,用一雙亮澄澄的黑眸子看着他,“紀老爺,你放心,就算我身上只有十塊錢,我也會把九塊九毛九都給你。”
紀仲年淡笑:“剩下的一分錢呢?”
“剩下的一分錢......嗯,用來證明我是個有價值的人。”林斯看着對方,自傲地講,“我可以廉價,但不可以免費。”
他不可以免費,這樣才值得紀仲年的喜歡。
或許與身份尊貴的紀老爺相比,他林斯只是一個貧窮、低賤的平凡人。
但就算他只是一顆卑微的粒子,小到不能再小,存在感很弱很弱,他也會把身上所有僅剩的光和熱,毫無保留地送給紀仲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