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榮京來到表演學院的四樓辦公室，想找自己那屆的班主任胡老師，聽聽他對原主的意見。

就是這位胡老師當初力薦原主成為那場表演的男主，表演翻車後，這位老師也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成為被笑話的對象，不過他在私底下依舊鼓勵原主勇敢打破桎梏，嘗試再次面對鏡頭。

原主的身邊正是有這樣可愛的人，所以始終沒有失去希望。

“你找老胡？”是叫視聽語言的章老師，看了看榮京那張很醒目的臉，認出了是被那屆學生稱作“榮事故”的學生，“他家裏出事了，今天被110帶去認屍了，唉，好人怎麽就沒好報。”

大概想到面前的是學生，老師沒再說下去。

“認屍？”榮京忽然想到地鐵上看到的那條緊急插播的新聞。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有什麽事等他回來再說吧。”

過了一會，章老師想起了什麽，在一張辦公桌上撕下貼着的便條，上面有胡老師給榮京争取的機會，一個試鏡的機會。

“他經常念叨你，你也有良心，畢業了也沒忘了回來看看他。你們班的學生大多出路不錯，他之前說過你要是過來就代表還沒放棄，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別再錯過了。”章老師重重拍了下榮京的肩頭，“小夥子，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花無百日紅，演戲就和人生一樣，沒有永遠的贏家，也沒有永遠的輸家。”

也許唯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才能說的出來的話，透着長久的餘韻。

榮京慢慢捏緊紙條，忽然想到上輩子的父母也曾與他說過類似的話。

那是在他錯失新人獎，又接連失去了最佳男配等獎項的時候。三年七項提名，顆粒無收，被笑萬年陪跑。

父母卻從來對他信心十足，從小就說他有演戲天賦，雖然入行晚，但卻能彎道超車，是他們的驕傲。

他也一直想當父母的驕傲，盡自己的全力。

榮京繼續沉澱自己，又過了一年才拿到了人生第一座獎杯，再後來才有了越來越多的榮譽。

他永遠都記得父母滿含淚目地望着站在領獎臺上的他，那是欣慰，是驕傲。

剛來這個世界，他迎接新的變化還應接不暇，哪有時間去考慮心情。

但這相似的話，一下子勾起了他濃烈的思鄉情緒，還有化不開的孤寂感。

他的家人、事業全在原來的世界，榮京捂了下有點濕潤的眼。

好想回去啊。

顧希到底是誰？腦袋裏仿佛有一層薄膜，仿佛有什麽規則，在限制他想起來。

榮京有點迷茫地走在出校門的路上，他之前只思考了自己為什麽會成為新的榮京。

那原來的他呢，不會也死了吧？

演講結束後，顧希又應校方邀請，去操場與在校的表演系學弟們打了一場友誼賽，完成了一些系列拍攝。

出來學校的時候，就看到那個讓他驚鴻一瞥的神秘同學，像一只迷途羔羊一樣走在路上。

顧希覺得自己已經很理智了，都沒把此人的可能性升到百分之八十。

他想要再觀察一下，但總要有機會遇到吧。

猶豫之際，看到那人一邊接電話，一邊走的時候被幾個玩鬧的同學撞到，沒拿穩，書散了一地。

“不好意思，麻煩暫停拍攝。”顧希叫停了工作人員。

榮京接通了戚映的電話，已經第五通了，看演講時四通。

榮京想可能真有什麽急事，不然以戚映那眼高于頂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給原主電話。榮京終于接了電話，戚映氣不打一處來，問他為什麽時間過去了那麽久，還不去試鏡，知不知道因為榮京，自己現在沒辦法交代。

榮京翻出微信，這才看到戚映那條讓他去試鏡的微信，昨晚發的。

大概是認為原主不可能拒絕自己，戚映根本不認為榮京是故意不理會。

榮京是記得昨晚有一條信息，不過他當時專心看電影，餘光掃到是戚映的頭像，就直接叉掉了。

戚映覺得自己今天黴運當頭，本來他的金主已經拉到了謝家娛樂公司的贊助，但今天卻告訴他謝家撤資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自己的毛遂自薦，惹怒了謝淩。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辦公樓下面等，想道歉看能不能挽回，但等到現在，連謝淩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前臺一直笑盈盈地說沒有預約，不能通知。

他本以為自己堅持等在那兒，至少能博得一些同情，哪想到謝淩這種冰冷無情的Alpha，根本不吃這套。

這邊又接到榮京沒去試鏡的消息，覺得榮京是故意的，語氣當然非常不好。

榮京可不打算讓耳朵繼續忍受噪音：“戚映，首先你要明白一點，我昨天沒答應你。”

至少也要問問我本人的意見再決定。

戚映冷笑：“如果不是看在你以前對我還不錯的份上，你以為我會給你這個機會。我真慶幸已經和你分手了，榮京，我告訴你——”

榮京被人撞上，書散在地上，手機屏幕被什麽碰了一下，變成了免提，裏面傳來戚映的聲音：

“你就算再投一千封簡歷也不會有劇組要你的，你這輩子都是loser！”

同學，你這就過分了啊！

他只是看在原主癡戀的份上，加上戚映是個非常難纏的人，猶如一株吸血藤，原主已經被吸得差不多了，這才被放開。

榮京一開始沒熟悉這個世界，不想讓對方覺得有利可圖，再纏上自己，所以一直沉默以對，反正分手萬歲。

榮京剛想回話，就見一雙骨骼清秀的手拿過了手機，對着那頭說：“我是《皇權》劇組的工作人員，已經正式邀請榮京同學參與試鏡，現在他有事與我們商談，請待會再打電話來。”

說着，幹淨利落地挂上電話。

呵，我想盡辦法找的恩人，是你能随便踐踏的？

經過我同意了嗎。

等挂完，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沖動。

隔着墨鏡，就看到榮京疑惑地看着自己，啊，好、好尴尬啊，這要怎麽ending。

難道要說我是顧希，就是剛才在臺上你要我去吃早飯的那個，我看你有困難，就過來看看，然後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段，我也不想窺探你隐私，可聽到了不做點什麽，就覺得自己白來了。

呃，以上這些，哪一句都不符合他對外的形象。

偶像首要條件是什麽，管理好自己的形象，就像他再累，在有人的時候永遠光彩照人。

他其實就不應該下車。

顧希蹲下撿起了書，撣了撣灰。

就像他曾經撿到那條手環一樣，細心地不讓它們沾上塵埃。

榮京看着這麽細心的做法，有點驚訝地看了顧希一眼。

顧希将幾本書整理好，遞給榮京，見榮京一直看着自己，又低下了頭。

只希望自己又是墨鏡又是口罩又是鴨舌帽，還因為籃球賽換了一身衣服，對方認不出來。

榮京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你說的劇組招人，是真的嗎？”

顧希感覺對方真沒看出自己，态度也自然了點：“對，抱歉剛才擅自給你做主，你要是想回電話再回一個？”

電影學院他這種打扮的人很多，加上他還特意改變了聲道，應該真沒認出他？

“沒關系，你是及時雨。”榮京表示并不介意，他又不是分不出善意。

“那……你要不要來看看？”顧希松了一口氣，真沒認出來啊，又有點莫名的失落。

聽電話那頭的意思，眼前的人不是演戲糟糕就是名聲糟糕，顧希打算晚點有空去學校論壇上看看。

另外就是此人的同學似乎都排斥他，這已經能說明一些問題了，可能還和人品挂鈎。

但顧希不會憑着幾件事就認定一個人，就像他覺得荀嘉瑞可能品性不怎麽樣，但那不代表沒救自己的可能性，而且最重要的是荀嘉瑞的大部分關鍵處都對的上。

如果是荀嘉瑞，他在還完人情後，就兩清吧。

現在，也同樣不會完全否定榮京這個人，他僅憑着直覺的79.9999%就上了。

再說也只是給個機會，他們試鏡的确是對外海選的，如果榮京不行，那他再推薦都沒用。說着就遞上了一張導演名片，看榮京拿過名片，一點也不激動的樣子，又忽然加了一句，“其實這部電影的男主，很好看。”

啊，顧希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會提這個。

顧希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此刻只希望榮京完全沒認出自己。

接下來的這部戲，是一部大男主的戲，也是顧希再一次挑大梁，他非常重視。

榮京覺得男主好看，和他去不去沒有直接關系。他又不是女主，幹嗎要在乎這個。

榮京又是慣性的前世思考模式，不曉得這裏的大男主戲，可能也分三個性別。演對手戲的不一定是女主，也有可能是另一個男主。

榮京看那人坐上了一輛保姆車，終于慢半拍反應過來。

剛才就覺得像，他是不是顧希啊？

榮京撿起電話，将戚映放入黑名單。

一邊删戚映，一邊想，顧希能纡尊降貴給你撿書，還給你推薦進組？

榮京，你飄了。

榮京看着顧希給的名片，又看到胡老師給的介紹電話，發現居然還是同一個。

真巧？

榮京想到晚上還有個宴會，但他的衣服呢？

是周響幫他拿的，然後……然後周響就忘了。

傳說中的萬能秘書呢，周秘書你不是說忘了什麽都不會忘了老板的事嗎？

周響哪裏是忘記，他此刻正盯着幾個購物袋研究着。

周響看了眼在辦公室，時不時看手機的自家副總，副總此刻正在看微信，對着他弟弟的微信頭像發了一會呆，時不時嘴角彎一彎，然後繼續處理公務。

自家老板就是那種直A，不細心，不柔情，不體貼，鋼鐵到不轉彎。

碰上了小少爺那種基本不主動的，就是行星撞地球，一言不合能冷戰到天荒地老。

誰都不說真話，誰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這不就誤會重重了？

如果小少爺一直不改變固有的認知，也許這輩子這對兄弟都會形同陌路吧。

沒有一個人先走出一步，又怎麽可能出現改變。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步是那麽排斥謝淩的榮京，先邁出的。

周響想了想，發了條短信給榮京，說自己忘記了還他的衣服，但現在走不開，小少爺能不能來公司一趟。

榮京正想着這個問題，看到周響的消息，打了一輛網約車。

正想找找關于《皇權》的資料，注意到司機放在擋風玻璃前的駕駛證和行業許可證。

由于六種性別，加上Omega的稀有，這個世界的網約車大多是正規公司出來的。

榮京想到了什麽，掏出昨晚上拍過的司機許可證照片，當時是随便路邊打的，沒有網上記錄，事後也沒給他打車憑條。

但他留了個心眼，拍過那人的上路許可證和車牌。

榮京仔細做了對比，雖然當時光線昏暗，但還是能很明顯看出，他拍的那張沒有司機證件照，而且格式也不太一樣。

趁着紅燈路口停下的時候，榮京把自己拍的給司機看，司機看了一會說：“這不是我們公司發布的，一般我們上路都要有工號，證件照的，這應該是私人小黑車。”

小黑車嚴格來說是不允許的，但因為不用交分成給公司，也很受一些暫時沒工作想兼職的人歡迎，加上它比正規車收費便宜，到了晚上交通管理松懈的時候，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很難管理，沒出大事大家也都睜只眼閉只眼了。

但如果真是小黑車，根本沒必要做假的證件，這是多此一舉。

榮京想到昨天那人，最後看紅衣Omega的眼神。

種種跡象，都讓他覺得不能放任下去，讓司機轉彎先去一趟警局。

從警局出來再去謝淩的公司就很晚了，此時等待了謝淩快一天都沒見到人的戚映，只能不甘心地離開。

榮京到的時候，和周響說了一聲，在前臺美麗溫柔的小姐姐引導下，登記名字。

這邊榮京剛寫上名字，那邊周響已經到了樓下。

與幾個前臺說：“這是小少爺，以前都在學校，不來公司。現在認識一下，可別再找他簽到了。”

幾個前臺本以為榮京是娛樂部的新簽約演員，只覺得顏值飛天，穿着也很随性舒适，哪知道人家低調成這樣，居然老老實實地寫名字，謝總是哪裏找來這麽乖乖的弟弟的。

她們被周響逗笑了，齊齊向榮京問好：“小少爺好。”

榮京上輩子出生演藝世家，大場面見過不少，但認識的人不會這樣。被幾個女Omega調戲般的問好，他整個耳朵都紅了。

榮京沒談過戀愛，有點招架不住，快步跟着周響離開。

後面一片笑聲，周響見榮京這麽受歡迎，問：“小少爺，您喜歡什麽樣的Omega？”

周響是個稱職的助理，想要為老板慢慢化解兄弟倆十年隔閡，自然要從了解開始。

榮京：“為什麽不能是Alpha？”

因為在他看來，男A和男O都是男性，這有什麽區別？為什麽一個就能當老婆了，你們世界的人不能這麽性別歧視。

榮京發出了靈魂的拷問，他就是純粹疑惑。

“這，您要是非要……也不是不行，不不，這真的不行！”周響難以想象那個畫面。

周響震驚地看着榮京，他要不要告訴謝總，小少爺可能是同性戀？

好像不喜歡Omega，更喜歡Alpha！？

榮京還不知道，他這句話，快震碎周響三觀了。

他是按照上輩子的觀念來問的，甚至都不覺得自己問的有什麽問題。

周響帶着榮京做專屬電梯，到了頂層26樓。

然後強作鎮定地為他去茶水間倒了杯牛奶，又拿了些小點心過來。

“副總還在開會，小少爺如果不急的話，要不要等副總一起走？”周響問的時候，還有點忐忑，以前的榮京是絕對不會同意和謝淩坐一輛車的。

榮京看了下時間，待會的行程和謝家有關，也就同意了。

謝淩開完會，神色肅穆，眉頭緊鎖，跟在他身後的主管很是心驚膽戰，這次他們負責的項目出現不小的虧損，需要集團填上漏洞。

這是謝家二少爺負責的項目，但最後卻要謝淩來掃尾。

來到辦公室門口，謝淩的腳步一頓，就看到在沙發上睡着了的小弟。

謝淩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地進了辦公室，對正在整理文件的周響說：“你，過來。”

周響走了過去。

“掐我一把，越重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