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煉化降服龍牙

第二日清晨,單致遠便去拜見岳掌門道:“師父,弟子又要閉關,煉化劍魂,暫且拜別,望師父萬勿挂念。”

岳仲立在屋中,似是有些愁緒,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拍拍單致遠肩頭:“致遠,萬事小心。”

單致遠見狀,便詢問道:“師父還有話要說?”

岳仲猶豫片刻,方才道:“你畢竟與勾陳大帝結了本命契約,若是同關公子太過親近,只怕……”

尋常人畏懼四禦,師父也不例外,故而處處小心,生怕觸怒勾陳。單致遠也不便說破,只含糊應道:“師父放心,弟子有分寸,不會觸怒本命神。”

随後回了自己廂房,沐浴焚香,從內至外換一身素白新衣,才要施展請神術時,便聽篤篤兩聲響,窗外有人輕叩窗棂。

若是師父師弟,早已喚出聲叫他。這卻是何人闖了進來,卻連禁制也未曾驚動。這客棧號稱萬渡城第一的客棧,防禦禁制竟如此不濟事?

單致遠一面腹诽,一面打開木窗,卻見勾陳正立在窗外。此時晨曦微露,青藍晨霧正漸漸散去,那男子靛青華服,外罩一層暗金色的玄武金紗罩衣,微微一動,隐現光華。

更襯得關鳴山一具皮囊尊貴端嚴,有若正自九霄之上俯瞰蒼生。他對單致遠伸出手道:“過來。”

單致遠小聲道:“師父不許我同你太過親近……”

勾陳道:“不讓你師父看見便是。”

單致遠便嘆道:“也只得如此了。”一面撐住窗臺,向窗外躍出。

腰間便驟然一緊,卻被勾陳抱個滿懷。他微微皺眉,才要責備勾陳這等動不動将他當做小童一般摟抱的動作。此時卻聽見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柔和道:“大人,傳送法陣已準備妥當。”

那婦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少微星官,職責乃掌天下符箓法陣。如今随勾陳前來,難怪進這小院如入無人之境。單致遠暗道慚愧,險些冤枉了客棧。

被少微這一打岔,先前要責備勾陳的種種言辭,單致遠便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勾陳略颔首,依舊托着單致遠雙腿,向前邁步,一時間周圍黃符金光閃閃,有若無數羽毛翻飛。金光環繞之中,單致遠下意識拉住勾陳衣襟,待金光褪去,四周景物漸漸顯露。竹林搖曳,滿目青翠欲滴,風聲裏卷來潮汐氣味,極目望去,白沙碧海,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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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背後則有一處巍峨宮殿,皆由珊瑚貝殼鑄成,滿目珠光寶氣,便是在明媚陽光照耀下,依舊華美瑰麗,在四周白沙綠草襯托下,更是美不勝收。

單致遠自勾陳臂彎中跳下,上前幾步,靴底便陷入柔軟細沙中。他下蹲抓起一把白沙細看,不由動容,“這……全是雪晶砂。”

雪晶砂乃布陣最佳的介質,這沙灘綿延無盡,若全是雪晶砂堆積,這等珍貴,舉世罕見。

勾陳背負雙手,并不理睬,只對少微下令道:“半個時辰,絕不可超過。”

少微那素來例行公事的神色也微微有些動容,道:“大人,這未免……”

勾陳道:“聽命便是。”

少微只得應是。

勾陳又縱向一劃,自裂痕中邁出個年輕女子來,身着與少微同樣的玄色官服,神色略有膽怯拘謹,小聲道:“星官常陳,拜見勾陳大帝。”

勾陳下令道:“常陳,你輔佐少微。”

常陳道:“領命。”

兩名星官便自原地失了身影。

勾陳方才轉過身,看向單致遠,“将武聖玄金取出來。”

那武聖玄金乃天方古墓中所得,正合煉劍之用,單致遠亦是早有此意,此時便依言取出。

勾陳接過那磚塊大小,通體黑中透金的武聖玄金塊,神識一掃道:“這玄金雖已精煉多次,卻還遠遠不夠。”

随即便将那玄金往前一抛,便有股無形之力将那磚塊虛虛托起,浮在半空。

随後那遍布雪晶砂的沙灘驟然發亮,升起一層白色光幕,自四面八方騰空而起,将這小島團團包圍。

常陳守法陣,少微又再現身,手中運筆如飛,指尖飄出一張張黃符,在勾陳身側,四面八方圍出了一個七星八卦九宮陣。

勾陳立在其中,又道:“致遠,退開些。”

單致遠見人人面色嚴峻,雖不知勾陳意圖,追問之心卻也收斂,便退後一丈,勾陳道:“再退。”

他只得依言而行,一直退到十丈開外,就在那宮殿門檻處站穩。

勾陳方才滿意,此時九九八百一十張黃符遍布海島,有若一片黃雲盤桓不去。勾陳又道:“開陽,眼下暫且解開封印,借你神雷之力,淬煉武聖玄金,半個時辰後,封印自會重新修複。”

靜默片刻,勾陳眉頭一皺,“若肯講道理,何必将你封印?”

單致遠隔得雖遠,卻依舊将那人自言自語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難怪最近不見其餘本命神蹤影,開陽被封印,麒麟同太羽只怕也……他眉頭微皺,卻見勾陳回頭一掃,揚手布下禁制,種種言語便再傳不過來。

又過了片刻,仿佛達成協議,勾陳身形一晃,四周便浮現出三道模糊身影。

一道雲白祥和,一道金黃雍容,一道靛青深沉,将關鳴山圍在正中。正是他方才擔心的麒麟和太羽,連同勾陳也化作了虛影,那此時關鳴山肉身中的便是——

開陽手中乍然顯出一柄血紅靈劍,揮下之時,一道青白雷光自天頂落下,正正劈在那塊武聖玄金上。

随即雷聲隆隆,青紫瑩白,有若交織成一道電網,交替擊中那塊漆黑金屬。

那深黑金屬塊吸收雷電之力,漸漸融成赤紅的液态。四周風起雲湧,雷電震耳,單致遠幸好置身宮殿保護中,只要捂住耳朵便無大礙。

青白紫電雷落如織,這般聲勢浩大、氣勢驚人,那三個虛影早已消失不見,一層濛濛霧氣包圍在開陽身周,令那高挑身影模糊難辨。無怪之前要層層禁制封鎖島嶼,若是在別處,只怕這等天降異象早引來大批修士觊觎。

小半時辰過去,那武聖玄金的液态漸漸收縮得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赤紅得有若滴血。雷聲卻愈加密集,仿佛一陣雨簾落下,将那漫天黃符燒得精光,四周白色光幕亦是龜裂如蛛網,眼看就要抵擋不住。

半個時辰轉眼就到,先前綿密震耳的雷聲戛然而止,十丈之外那道身影驟然一閃,便欺近單致遠身前。

單致遠才仰頭,便對上一雙隐泛血色的雙眼,柔軟觸感貼合嘴唇,同那人通身肅殺森冷的煞氣截然不同。

舌尖濕滑霸道,強硬頂進那小劍修口中,糾纏吮咬,仿若要将他三魂七魄自口中吸出一般。單致遠只得擡手勾住那人頸項,任他予取予求,全然不敢、也不願抵抗。

鼻息交纏,喘息熱烈,濕潤厚肉彼此磨砺勾扯,帶起陣陣酥熱直沖丹田,令腰身、膝腿的力氣也被漸漸消融。

單致遠不由自主低吟出聲,那人卻悚然一驚,急忙抓牢他雙臂,用力推開。

血色雙瞳已回複了往日清澈幽深,關鳴山大驚大窘,忙松手道:“致遠弟,為兄莽撞了。”

單致遠不料那神仙說走便走,亦是窘迫萬分,垂目不敢看他,“無……無妨。”

關鳴山側目時,便見那小劍修嘴唇被蹂躏得濕潤嫣紅,隐有啃咬的齒痕。

連同先前那聲氣音濃厚的低吟……

竟比凡間萬千女子更動人。

關鳴山不由問道:“那……神仙莫非對你?”

單致遠不知如何作答,一時間恨不能往那白沙灘中挖個洞鑽進去。

二人正尴尬時,少微同常陳星官走了過來,少微裣衽為禮,對單致遠道:“勾陳大帝已返天庭,命單大人在此地安心閉關,時機一到,自會再來接你。關公子,我這便送你回去。”

那漫天光幕不知何時已撤去,烏雲散開,又是青空萬裏,海風習習。

關鳴山略有猶豫,此地景色秀麗,是個休閑的好去處。良辰美景,佳人在側,便是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他有心留下作陪,只是這小劍修另有要事,此時并非良機。他也挂念萬渡城中諸般事宜,這念頭一閃便作罷,道:“有勞。”

又對單致遠道:“為兄在萬渡城等你。”

單致遠笑道:“多謝關兄。”

常陳與關鳴山又被光芒籠罩,法陣一閃便沒了蹤影。

少微又呈上一枚玉符道:“這勾陳行宮任單大人使用,煉器室中地火引自海底火山,能煉化天下至堅之物。”

單致遠便收下,細細詢問用法後,又道:“多謝少微星官。”

少微垂首斂衽,“不敢。”

單致遠道:“我不過一介凡人,星官大人不必如此恭敬。”

少微道:“下官敬的是萬神譜。”

如此直言不諱……倒是痛快。

單致遠苦笑,又道:“勾陳……四位大人可還好?”

少微道:“并無大礙,不過法身耗甚巨,需在神界休養回複。”

單致遠更是覺出些愧疚,低聲道:“有勞星官照顧。”

少微道:“不敢,若是無事,少微不耽誤單大人閉關。”

單致遠道:“少微星官好走。”

待少微離開後,這偌大的島嶼上,便只剩單致遠獨自一人。

他行至開陽站立之處,彎腰将武聖玄金撿起來。周圍兩丈之內,雪晶砂消散無蹤,露出融化後又凝固的岩石,皆是被開陽雷光劈中所致。

那武聖玄金被淬煉至極致,只剩兩指寬、一指長,同竹片厚度相若的一條金屬塊,觸手滑潤有若水珠,沉甸甸的分量卻絲毫不減。

單致遠輕輕摩挲玄金表面,那四位走得如此匆忙,只怕耗力遠超他預料。

這人情債,越積越多。

多想無益,單致遠便轉過身,手持玉符,開啓了行宮大門,并不多看四周,只随玉符引路,進入煉器室內。

煉器室中火光熊熊,熱浪襲人。他便将龍牙取出,撤下層層禁制。

半截古劍微微顫動,懸空浮在火坑上方,那沉寂許久的劍魂驚疑道:“你看起來不如前幾日美味,這是為何?”

單致遠道:“高人将你劍中沾染的長相思盡數剝離,我與你只有主仆緣分,休作其他念想。”

龍牙怒道:“區區雜碎也妄想做本尊的主子,好大的膽子!”

那玄黑殘破的劍身一震,裂痕處緩緩滲出血色。正是這劍魂要迫出在劍魂冢時浸染的單致遠精血,以求擺脫控制。

單致遠便依照勾陳傳授的方法,一身劍意湧動,灌注指尖,打出一道接一道飽含劍意的符紋,那森白色符紋有若化為實質一般,沉甸甸沒入古劍劍身中,地火烘烤,符紋熔煉,裂痕間滲透的點點血痕便慢慢收了回去。

單致遠從未習過煉器之道,然則這已生劍魂的靈劍,早已不需煉器師輔助,便可自行吸收材料,修補損傷,化作主子最佳的武器。

故而只需降服劍魂即可。

此事說來容易,做卻艱難,卻也只能以一己之力奮力一搏。

單致遠深谙其中道理,分毫不敢大意,借助地火之力,又頻頻打出飽含火靈力的符紋,乘勝追擊,統統送入古劍劍身。

那劍魂意志強悍兇狠,有若一匹不羁的野狼猛烈掙紮,要甩開身上的鎖鏈。反彈之時,震得單致遠丹田識海一起劇痛。那被壓回劍身中的血痕,重又慢慢滲出,有一滴竟滴落進火坑之內,嗞一聲燒灼,發出淡淡白煙。

單致遠強忍疼痛,依舊盤坐在煉器室正中,加強神識對抗,又繼續打出種種符紋,反倒将那白煙卷住,一道打入劍身之內,換來龍牙一聲怒號。

此時便顯示出單致遠五行靈根的好處來。

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符紋輪番上陣,每種又攜帶劍意,銳利無匹,令龍牙應接不暇,點點消磨抗拒意志。

那凡人修士的神魂威壓也漸漸迫近,初時不過有若一層灰霧,若隐若現。如今卻叫這暴虐嗜殺的劍魂有了泰山壓頂之感,反抗之力,漸漸微弱。

單致遠察覺靈力消耗愈加增多,自乾坤戒中摸出一堆靈石,快速擺了個簡易聚靈陣,一面源源不絕吸收靈力,一面打出更多符紋。

一旦靈力耗盡,靈石化為碎屑,單致遠便又取出一堆。不知不覺,周圍便堆起一層厚厚的靈石碎屑。

五行符紋的幻象接二連三,一時風雨如晦,一時雷電交加,一時黃沙陣陣,一時草木蔥茏,一時烈火沖天。

将龍牙團團包圍。

龍牙在禁锢圈內左沖右突,卻一次次被逼迫回原位,忍受地火炙烤,意志征服,如今殘破劍身亦是有些融化,終究嘆息道:“罷了,請主子助我修複劍身。”

這便是屈服了。

單致遠壓下心頭狂喜,這才取出了武聖玄金,用一股靈力托住,靠近龍牙。

龍牙便化作一灘鐵水,将武聖玄金盡數吞沒、包圍。

不知花了多少時辰,武聖玄金同龍牙已融為一體。單致遠見那鐵水均勻,毫無瑕疵,又取出幾件輔助的材料,一一投入,最後又放入一點雪晶砂。

那鐵水漸漸團成一個球體,将材料盡數吞噬融化,通體漆黑泛紅,表面又反射銀光,伴随單致遠注入的靈力,漸漸拉長、定型,化作一柄通體漆黑、樸實無華的靈劍。

唯有劍身正中,隐隐透出點血色,仔細看去,便有若開陽的眼眸一般。

單致遠長舒口氣,才欲撤回靈力,便聽身後一人柔聲道:“火候不夠,繼續。”

卻是麒麟的聲音。

單致遠心頭一震,急忙克制住,眼角便窺見雪白袍角曳地。

随後便有一道極為繁複的青金色符紋打入龍牙之中。

那玄黑長劍一陣劇烈顫抖,符紋漸漸沒入劍身,又震了許久,方才靜止下來。

單致遠便見麒麟右手中尚以靈力包圍另一道赤紅的符紋,那神仙垂下手,将那符紋貼在小劍修後腰。

單致遠頓覺腰身一熱一軟,酸麻刺痛交纏而上,再坐不穩,不由自主往一旁倒下,便正好被麒麟接住。

靈力一斷,龍牙亦是自火坑上方落下,被麒麟雲白袍袖輕輕卷住,放在單致遠面前的地上。

玄金劍身,中央一縷赤紅。熱度未去,單致遠只得倚靠麒麟肩頭,光以視線欣賞。

他此時方才察覺靈力消耗過度,經脈內腫脹疼痛,通身無力。

腰間那鈍痛更有如雪上加霜,不由問道:“為何……連我也要印一道符紋?”

麒麟為他輕輕揉撫腰身,化開那符紋威力。一面笑道:“此乃替身符,若有人殺你,龍牙便會代你而自毀。有這一層保障,才能放心。”

單致遠心中自是感激,卻仍有疑惑,又問道:“替身符為何要自腰後打入?”若是太羽如此,便是調戲;若是勾陳如此,便是捉弄;若是開陽如此,便是欺壓。

而麒麟如此行事,定是另有深意。

那帶給他無限愉悅的手微微一頓,随即又繼續揉撫,麒麟道:“符箓的學問博大精深,待宗派大會後,再同你細細分說。”

疼痛漸消,消耗殆盡的經脈中亦是漸漸又滋生靈力,單致遠回過頭去,看向麒麟溫和的眉眼,不禁擡手輕輕撫摸麒麟胸膛,笑道:“麒麟,你同勾陳不同,那人若是說謊,我猜不透。你說謊時,眼角眉梢俱在提醒我。”

麒麟眼神一暗,低聲問道:“我與勾陳……不同?”

單致遠又笑,“截然不同。不過——終歸不會害我就是。”

那小劍修笑得燦若星辰,擡手将龍牙握住。

餘溫猶存的玄金長劍仿若肢體延長,令他生出得心應手的感覺。

單致遠道:“我去試劍!”便奔出了煉器室。

麒麟起身,亦是出了煉器室,眼神柔和。

他低聲道:“就算四相果真有一日分裂,我——我等也無一人會害你。”

殿外傳來轟然爆裂聲,随即又是北鬥吼聲:“好劍!單致遠,同我大戰三百回合!”

阿桃的吼聲不甘示弱,緊跟而上。

殿外鬧做一團。

單致遠試劍之後,方才心滿意足。又一算時日,卻是臉色劇變:“糟糕,宗派大會!”

第四卷:宗派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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