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神槍出萬神哭

勾陳依舊刻板冷肅,靜靜立在廣袤寂靜的殿內,便有若高峰伫立,卓絕巍峨,寬闊肩膀不見分毫疲态,身側立着一名眉目俊朗的凡人青年。

即使站在這莊嚴浩蕩的神界殿中,依舊身如青松,氣息渾厚,劍意凜冽,面容如璀璨驕陽,卻有一劍動九州之能。只是神色迷茫,卻将他氣勢迫人的劍意削弱了幾分。

幸臣北鬥微微錯愕,先是詢問:“你如何到的天庭?”随即察覺了他氣息變化,又一起笑道:“致遠,你竟結丹了,可喜可賀。”

單致遠神思恍惚,回應道:“同喜同喜。”

幸臣見他心不在焉,擔憂望向勾陳大帝。

勾陳略略皺眉,擡手捏住單致遠下颌,黑瞳中神光內蘊,凝視那小劍修,沉聲道:“怎的還在動搖?結丹時可曾遭遇心魔?”

單致遠視線游移不定,只道:“不曾……”

勾陳眉頭皺的更深,手指微微用力,陷入那小劍修面頰中,“果真?”

單致遠待要大力點頭,卻被掐住面頰不能動彈,只得用力眨眨眼睛,這一次便答得斬釘截鐵:“果真!”

他在天方聖域中結丹,既未遭遇瓶頸,更不曾被心魔困擾,只是……

恐怕那內幕遠勝心魔滋擾。

單致遠在天元合精蚌內靜坐運功,不知不覺陷入玄明之态,渾然忘我。眼見得丹田內靈力彙聚成液,卻漸漸化作一個漩渦,将他神識吸入其中。

眼前一黑,一亮,又再轉換了場景。

許久不曾遭遇過的經歷,竟在這等重要時刻降臨,單致遠雖有嘆息,終究數次經歷從不曾有危險,故而也只得見機行事,兵來将擋。

此時所處之地,乃是個寂靜庭院,橙金陽光透過長廊精雕細琢的石窗照在地上,明麗瑰豔,斑斓成趣。

單致遠順曲廊前行,越過一座拱橋,繞過嶙峋山石,便見清涼樹蔭之下,綠草如茵,正有個黑衣少年坐在桃樹下抱劍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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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是春末夏初時分,桃花盡謝,狹長綠葉長得蔥蔥郁郁,為那少年阻絕陽光,綠葉間露出不過拇指大小,綠茸茸小毛桃,煞是可愛。

那少年正是勾陳,眉目已初顯了日後的俊美冷漠,只是睡夢中依舊眉峰深鎖,戾氣難消,孤零零身影,無邊凄清,叫人心生憐惜。

單致遠不由自主,想要邁步靠近。

怎知卻有個四五歲小童,一身華貴衣衫,蹑手蹑腳自門外溜了進來,随後自覺拉開那少年手臂,尋了個舒服位置,靠在懷裏同那少年一道睡去。

單致遠目瞪口呆,仔細看去,只見那小童生得玉雪可愛,蜷在少年勾陳懷中,滿面惬意滿足。

風聲輕撫桃林,枝葉沙沙作響,如泣如訴,生怕驚醒這一大一小。

落花柔絮恐擾人,綠裏同君夢乾坤。

這場景莫名刺眼,單致遠甩袖就走,離了庭院,四處尋找出路。

再繞過假山,便見到一片波光潋滟,乃是條潺潺的小溪蜿蜒。

一個少年将衣擺掖在腰間,挽高衣袖與褲腿,露出結實修長的手臂同小腿,踩在溪中石頭上,正專注凝視水面。

突然出手如電,水面濺起水花,那少年手中已牢牢抓住一條正活蹦亂跳掙紮的金紅鯉魚,随即往岸上一甩,鱗片有若珠寶璀璨。

岸邊一個小童發出歡快喊聲,将足有他半個身子大小的鯉魚撲在身下。若是換身裝束,便是好一副童子抱鯉魚的喜慶圖景。

少年勾陳直起身立在溪中,緩緩露出柔和笑容,眼中寵溺,唇邊寧和,單致遠前所未見。

他已隐隐猜到此時所在并非實地,只怕是……寄托在萬神譜中的零碎記憶?

只是為何,偏生要叫他看見?

單致遠心中酸澀,又轉身再走。

待路過一個挑檐飛瓦的八角涼亭時,又見那童子趴在石桌上,少年勾陳坐在對面。那童子朝少年勾陳伸出右手小指,嗓音稚嫩,卻擺出一副大人口氣道:“既如此,那便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絕不分開。”

少年勾陳黝黑瞳孔定定凝視小童,過了片刻,又彎起那寵溺笑容,伸出小指,同小童勾在一起。

單致遠氣息一窒,酸澀泛濫,恍惚間眼前又是一花。

待他再清醒時,卻見少年勾陳笑容近在咫尺,手指傳來勾纏溫熱的觸感。

那雙清澈有若晨星的雙眸正專注凝視他,柔聲道:“永生永世,伴君身側,絕不分開。”

單致遠待要開口分辨你認錯人了,只覺身後陡然生出一股吸力,将他猛烈後拽。

随即便自漩渦中彈了出來,更被彈出天方聖域,落在勾陳懷中。

待他內視一圈,不由啞口無言。不知不覺,竟已結丹成功了。

勾陳豈會被他蒙騙,見他目光躲閃,便知這小修士口是心非,又道:“究竟出了何事?”

單致遠卻萬難開口。

莫非告訴勾陳,我嫉妒那小童曾與你共度年少時光,幾欲成狂,恨不能以己身替之?縱不能兩情相悅,得一句“永生永世,伴君身側”便心滿意足。

單致遠将這些癡心妄想壓下,方才肅容道:“無非不習慣——”

一聲驚天動地巨響将單致遠語調打斷,震得千萬年固若金湯的殿堂也随之輕微晃動,兩位星官臉色劇變。

天際被血紅光芒映照,殺氣沖霄,赤色雲層滾滾如潮。

單致遠只得閉嘴,同勾陳一起,四道身影先後閃電一般飛掠出大殿。

勾陳殿按四極位置,位于天庭以西,天帝聖殿外高如鐵塔的月白水晶已分崩離析,轟然爆炸。水晶斷裂邊緣銳利如刀鋒,迎着漫天血紅雲光,仿佛一把染血的兇器。

天帝聖殿早已戒嚴,如今轟然爆炸,受傷的盡是內防軍的天兵天将。乍然慌亂之下,立刻隊列齊整,撤下傷員,換上完好軍隊嚴陣以待,以天帝聖殿為中心,立刻布下了先天八卦陣,将那破裂水晶塔團團包圍。

斷裂得有若一根百丈尖針水晶塔頂端,一名男子滿目血紅,手提金光閃閃陽炎神槍,衣袍碎裂,幾縷碎布挂在身上,在勾陳等人剛看見時,又提槍橫掃,磅礴劍意有若驚天怒濤,洶湧掃過,首先便将離位的天兵,連同足下祥雲寶殿一同摧毀幹淨。

一時間刀兵交鳴,殺聲震天,離位的朱琉宮在斷裂倒塌聲中,化作一堆廢墟殘垣。

離位為火相,乃八卦陣中攻擊主力,被一舉破壞,那主持陣法的将領急忙嘶聲大喊:“占艮位,守坤位!”艮山地坤,皆為守勢,頓時靈風爆旋,形成一個鐵桶樣陣勢,将那男子困在陣中。

那手持陽炎神槍,大肆破壞的男子,正是開陽。

幸臣北鬥等星官臉色鐵青,這禍星神兇名在外,平常有勾陳壓制也叫人膽寒,眼下暴走,卻要——如何處置。

衆人心思各異,卻仍是頂着懾人煞氣,往天帝聖殿飛馳靠近。

勾陳抓着單致遠一邊手臂,急速駕雲而行,一面道:“致遠,靠你了。”

單致遠一口答應,“包在我身上,要如何做?”

勾陳摘下紫晶額飾,露出眉間星紋,宮紫華服的衣袍被氣流卷得翻飛不已,令那騰蛇刺繡發怒一般起伏隐現,勾陳又一指那愈來愈靠近的人影,“以掌中星紋與開陽的星紋貼合。”

如今離開陽不足半裏,靈壓有若牆壁阻擋,連勾陳的行進速度亦慢了許多。

單致遠卻看得清楚,開陽半扇面具已不知去向,露出幾近暴怒的冷漠面容,極冰寒又極熾烈,有若冰山之下岩漿爆發。

開陽那被劍氣靈壓卷得火焰一般獵獵翻舞的黑發下,左眼下方面頰上,便露出荼白星紋,襯得血紅雙眼更是奇谲莫名,有若鬼神。

身後血雲漫天,手中神槍威勢驚人,又一槍揮下,利嘯的靈風被斬出數道裂痕,盤旋力道弱了幾分,巽位天兵随即倒下大片。那通天徹地,其威力可戮神弑仙的先天八卦陣,眼看就要被破壞殆盡。

其餘三禦亦是接連趕到,長生望向滿地傷員,不由臉色鐵青。好在紫微大帝不惜耗損修為施展治愈法術,淡薄青霧自他指尖徐徐飄散,沖淡了血雲猩紅之色,罩住天兵天将,方才勉強保住性命。

只是三清上尊,依舊一個也不曾現身。這未免令在場衆仙心頭忐忑,驚疑不定起來。

勾陳神念一動,便招來泰半留守神界的星官,一面下達指令,派遣星官協助內防軍重新加固陣法。北鬥已身先士卒,沖進陣中阻擋開陽,二人鬥成一團。勾陳法訣不斷,在單致遠全身罩下一個接一個防禦禁制。

單致遠揚手一招,遺留在聖殿的龍牙撞破水晶,激射而出,落在這劍修手中。握緊之時,隐隐能察覺到龍牙喜悅心情,單致遠亦是微微勾起嘴角。他如今已是金丹修士,只覺丹田中靈力源源不絕,金丹湛然。雖仍難敵武将之星開陽,卻也是鬥志昂揚,躍躍欲試。

勾陳又揮出兩柄靈劍,同單致遠各乘一劍,往陣中突破而去。一面沉聲道:“開陽應當不會傷你。”

單致遠耳畔風聲呼嘯,只得大聲道:“應當不會?”

勾陳道:“不知何人斬了魂線,失了聯絡,連我也不知他如今想法。”

單致遠苦笑道:“這如何是好?”

勾陳道:“星紋。”随即手掌貼在單致遠後心向前一松,單致遠足下靈劍陡然加快,流星閃電一般直沖到開陽面前。

單致遠只覺仿若在狂風中逆向而行,劍意駭人,縱使他已張開劍域,仍覺暴露在外的肌膚有若刀刮斧砍。

他咬牙頂住威壓前行,北鬥擋不住,被神槍尾部掃到,身形有若落葉一般被撞得連連翻滾,落到地上。

單致遠趁他招式已老時殺至近前,龍牙黑影一閃,以極為刁鑽的角度自上而下向開陽肩頭刺去。

他算得極好,無論開陽或擋或避,皆會露出一絲破綻,他便可趁機觸碰到面頰的星紋。

不料那神明血紅雙眸冷冷一掃,竟不管不顧任他利劍刺來,龍牙威力非同小可,鋒銳無匹,竟将開陽左邊肩頭刺了個對穿。

數十丈開外,勾陳指尖符紋一滞,左肩同樣位置,亦是洇出鮮血來。

單致遠卻不知曉,正因刺中了這神明而震驚不已。開陽卻已收回了陽炎神槍,毫不猶豫,槍尖刺穿那劍修的胸膛。

頓時天地變色,連那血雲也黯淡下來。一道驚雷傾瀉而下,重重打在水晶塔殘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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