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青詞目前最愁的事情是工作。
爹媽那邊拿不出錢,她也早脫離了要讓家人拿錢的未成年時期。賣酒這個工作來錢挺快的,但是她暫時是不打算碰了,雖然現在她能俏生生笑嘻嘻往男人堆裏一站,讓他們心甘情願給錢,但是經過實踐發現,自己對于讓男人看得見摸不着這門技術還是尚需提升的。
更何況從那地方見到傅景年可真不是什麽有意思的回憶。
她挑來選去的,最後選了個風險很低的工作——咖啡店服務員。薪酬不高,不過好歹比夜店賣酒女郎這職業說得出口些。最關鍵的是工作地點在院校旁邊,離傅景年的家距離挺遠,她現在還不想和那個人接觸,巴不得能有多遠離多遠。
只是事情偏偏就不那麽如人意,正如墨菲定理,怕什麽來什麽。
等她工作再次穩定下來,又過了一個多月,學校校慶,不外乎是搞些歌舞小品,熱熱鬧鬧過一個晚上。只是不太自由,要求所有學生都得到場。顧青詞那天打一起床眼皮就跳個不停,她想了半天沒記起來是左眼跳災還是右眼跳災。到了點兒稀裏糊塗往大禮堂走過去,門口立式展架上寫着今天特別邀請過來的嘉賓,她在那面前站了一會兒,腦袋一陣轟鳴,下意識就想逃得遠遠的。
沒等她做出實際行動來,就聽到背後有人喊了聲:“青詞。”
她轉過身,瞧着自己花白頭發的導師西裝革履站在不遠處,眼鏡滑下來落在鼻梁中間,看起來有點滑稽。當然這不是大事,大事是旁邊站着上個月和她對峙過的、她此時此刻最不想見到的年輕男人。
顧青詞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導師沒覺得氣氛有什麽不對勁的,還和傅景年介紹着:“這是我學生,顧青詞。小姑娘挺能幹的,不少見解也犀利獨到,有點你以前的影子。”
傅景年掃她一眼,噙着笑,只是依稀有些淡然倨傲,一派不大想打交道所以刻意保持距離的樣子。導師又和她說:“這個是我經常和你們說的傅師兄。你之前提的海馬體搜查那個問題,說不定你傅師兄能指點你一二。”
顧青詞心裏激烈異常,不曉得是惶恐還是什麽。只是現在不比小年輕那陣樣樣都在臉上表露出來,她點了點頭,對傅景年伸出手:“傅師兄,你好。”
片刻,那人才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不過三秒就放了開。
顧青詞覺得這樣有點奇怪,那天晚上見到傅景年的時候震驚和感慨居多,如今再見到,不知怎麽的就又露出幾分膽怯來,那人眼睛生得好看,就是目光太冰冷了一點,像是能把她裏裏外外看個透徹一樣。
她原本不大喜歡和宿舍那些女孩走太近,這會兒卻開始後悔起怎麽沒和她們一起行動了。
傅景年沒說話,顧青詞也不開口,導師在中間絮絮叨叨了一會兒,也許覺得沒意思了,這才帶着傅景年和她分別了。等那兩個人都沒影子了,顧青詞才不緊不慢走進了禮堂,心髒還在飛快跳動着。
晚上節目裏面有幾個舞蹈和小品挺精彩的,不過顧青詞總渾渾噩噩着,坐在禮堂裏面她只是直直盯着舞臺,半點沒敢轉動腦袋,生怕環顧一下就有在找某人的嫌疑。不曉得傅景年坐在那兒的,也不曉得這個人到底進沒進來,但熙攘嘈雜裏面像是有道視線,陰沉又銳利,總是落在她的身上。
傅景年再次出現,讓顧青詞提心吊膽了一段時間。回過神又懊惱自己怎麽忘了把卡還他,可真說讓她去找傅景年,她是萬萬不肯的。
顧青詞有認真思索過自己對傅景年的感受都是怎麽個轉變法的。
膽怯和憤怒的來源絕對不會是那一晚上的風流,雖說那天晚上賭氣和逞能的成分居多,最開始的刺頭也是傅景年起的。不過別人沒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自個兒同意的,後來真的發生什麽。要矯情在這方面,可就真的是當了x又想立牌坊。
再往後想想,大概還是覺得有點不公平的吧。兩人起點都一樣,只是因着家庭問題,一個成了天一個成了地。
也許所有的情緒都可以歸功于一個詞,不服氣。
顧青詞工作的咖啡廳裏有個當服務員的女的,快三十了,叫姚豔。現在帶班的店長仿佛要辭職,姚豔在店裏工作的時間最長,可以說是最有希望成為下一班店長的人。大部分把最基層服務業當成主要事業來做的人,教育程度都不算高,眼界受限于文化,姚豔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有希望成為下一班店長,姚豔的氣勢就兇了起來。平時裏總是對人呼來喝去,總喜歡問候人的腦子和眼睛,譬如說“你眼睛是不是糊住了?沒看見那邊地上有垃圾啊?”或者“你腦子是不是被吃了?拎個電腦來的人你還讓他坐卡座?”
店裏有的時候特別忙,一忙起來就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她看見了,首先做的是問候旁邊人的眼睛,再頤指氣使地讓人去收拾了,卻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個服務員,這些事兒也是自己分內事兒。問候腦子的事情,多半是客人自己提出來,咖啡廳壓根兒沒理由拒絕的事情。
興許姚豔這些理都懂,只是享受對人呼來喝去的感覺。
顧青詞才來上班的時候,也許覺得找女研究生麻煩是個特別有成就感的事情,有那麽一段時間姚豔總是對顧青詞針對性特別強。顧青詞把工作上的事情都摸準了之後,對姚豔也不怕了,反正自己就是在這裏打個工,再說這人眼皮子短淺,能不能做上店長還真不一定呢。顧青詞對姚豔的辱罵一貫不當回事,她也幹過銷售的,嘴皮子快,有時候還能把姚豔說得沒臉,店裏小姑娘們看她時就跟看個蓋世英雄一樣。
姚豔沒臉,就又和人說她:“瞧她那樣子,知道的說她是學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賣的呢。我要是當店長了,第一個得辭退她,簡直敗壞店子的名聲。”
這天店裏人多,顧青詞正忙得暈頭轉向,忽然聽見背後姚豔又罵了一句:“你眼睛是不是被糊住了?有人來了你看不到啊!”
顧青詞心裏被工作煩着,下意識就要堵回去,只是所有聲音都在轉頭看見來人後被吞下了肚子。姚豔見她愣住,仔細看看,來的這個男人姿容俊秀绮麗,她一時間像是揪住了這個女研究生的小尾巴一樣,得意于自己早過了對男人有所幻想的年紀,揚了下巴又要呼喝過去想給她個沒臉,不料那男的卻對她說了句:“拿島咖啡,謝謝。”
皮相好的就是這點占便宜,姚豔雖說還有心思找顧青詞麻煩,但是被客人注視着點了單,也不好再推給顧青詞,就往吧臺那邊去了。
傅景年這才看過來:“一個卡座。”
顧青詞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也拿不準傅景年出現在這裏是怎麽個意思,只好先有一樣做一樣地給人安排在卡座上坐着了,就趕緊閃了人。
看樣子傅景年過來這邊的目的并不在她身上,可以說是湊巧遇到了她而已。在說瞅他那樣子,該是沒把前段時間那事當事來看,指不準是真把顧青詞當成一夜情的對象了。
這會兒他坐在那裏,總有點漫不經心的,眉頭擰了點,一會兒看看表,一會兒又看看窗子外面,一副在等人的樣子。
收銀的小妹妹和顧青詞搭話說:“那小哥可真好看,跟明星似的。”
顧青詞離那個人有點距離,尋思着對方反正也聽不見,就帶着二兩笑和那小妹妹調侃:“我看調查說,現在越是好看的男的,同性戀的幾率就越大,所以說,現在男人的皮相是最看不得的東西。”
小妹妹不信:“你從哪兒看來的東西?你怎麽知道是真的?”
顧青詞指指點點:“你看這個人,膚白、偏瘦,就是缺乏鍛煉。不蓄須、眉毛也不夠剛毅,就是缺乏陽剛之氣。你再看他襯衫最上面那兩顆扣子沒系,就是看着人模人樣,實則內心悶騷。有個詞說得好,gay裏gay氣的。”
小妹妹多看了幾眼:“我怎麽覺得挺好的,氣質也不陰柔的呀,就是看起來有點矜貴。”
“矜貴這詞說得好……”顧青詞還想再胡說八道點什麽,小妹妹卻推了推她,“哎喲,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