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景城是內陸城市,  并沒有海。想去海邊,必須驅車駛往鄰市。

大晚上的開幾個小時車跑外頭看日出,江洐野總結:閑得沒事瞎折騰。

郁初笑他沒有浪漫細胞。

天已經是深秋,  淩晨氣溫又低,兩個人裹着羽絨服坐在沙灘上,  特別像兩個傻子。

郁初問江洐野“應酬”的事,身旁這人長話短說,  并沒有特地顯擺什麽。

可他的心已經被填補得滿滿當當。

無論對方出于什麽目的、是以什麽心情去做,  郁初已經不想關心,他只知道,  有人會對他好。

很難得地,他第一次對外人敞開心扉。

“我小的時候,爸爸經常陪我看日落和日出。自從他離開後,我再也沒有看過。”

短短幾句話,江洐野心情複雜,一方面是聽出來裏頭的心酸意味,  一方面則是......

“所以,  你現在是把我當你爸了?”

“......”郁初無語,被對方氣笑,悲傷的情緒一下子被攪亂。

江洐野反應過來:“景城沒有海,  你老家也不在沿海。”

他記起來了,當初他讓趙安缇去查過郁初的身份背景,裏面提到過他的父母來自南邊的一個地級市,職業是教師。

“嗯,  我們不是景城人,來自桉洲。以前爸爸都是帶我去山頂看,我們還約定好了,  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海邊看一次。”郁初擡頭望着夜晚的繁星:“我爸媽都是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在政府和社會好心人的資助下,他們有機會接受義務教育,幸好他們争氣,學習成績很好,又順利地考上了高中和大學。”

海風吹亂了郁初的碎發,裹挾着寒冷,他微微瑟縮,接着道:“他們本有留在大城市的機會,但還是決定回桉洲,想要回去教那裏的孩子。不過後來因為我和郁心,還是來了景城。”

江洐野察覺到他的動作,脫掉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怕冷還不多穿點?”

郁初沖他甜甜一笑跟他說謝謝。

“你妹妹腦子為什麽受傷?”

郁初揚了一把沙子:“和同學去小山坡寫真,打鬧的時候被人不小心推下去的。”

“不小心推下去?”江洐野代入一下,感覺拳頭硬了。

“嗯。”郁初說:“當時在場的同學都是這麽說的,推她的男同學也承認,對方父母賠了一筆錢。”雖然那筆錢對于郁心到目前為止所有的治療費用來說僅是杯水車薪。

江洐野沉默了,頭一次這麽糾結,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開口問下去,也是頭一次擔心自己的問題會不會喚起對方傷心的情緒。

郁初見他那副表情,頓覺新鮮,不過沒了捉弄他的心情,說:“你想問什麽?”

“我......”江洐野猶豫了幾秒:“那你的父母呢?”

郁初說他的父親郁清山因車禍意外去世,幾年後,母親許倩瑛則是因病離開。

身世悲慘到讓聽的人沉默。

夜晚的風好像更冷了。

江洐野率先開口打破僵局,故作輕松随意地跟他說:“以後我爸媽就是你爸媽。”

“那我可不敢當。”郁初被他逗笑了,大名鼎鼎的江泓業和喬靜姝哪裏是他可以高攀得上的。

更何況,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己兒子和他這個男人攪和在一起,不狠狠教訓他一頓已經是好的。

“李明轍、彭滔他們幾個還天天厚着臉皮跟我在爸媽屁股後面喊幹爸幹媽呢,”江洐野滿臉寫着嫌棄,“你比他們好多了。”

難得得到一次江洐野的誇獎,郁初反倒不好意思起來:“真的嗎?”

江洐野看着遠方,點點頭。

“那咱們就是幹兄弟?”郁初沒當真,只是配合地說:“可我比你大。”

差點忘了這茬,江洐野立刻拒絕:“那還是算了。”讓他叫郁初哥絕不可能。

他幹脆起身去車後備箱裏拎出幾瓶酒,挑挑眉:“喝點?”

郁初爽快地接過來:“好。”這會兒喝點倒是可以暖暖身子。

在這兩人愉快幹杯的此刻,徐望軒那頭卻并不好受。

鄭達劍在江洐野走了之後,便立刻去找徐望軒算賬。

他要是早知道養的這麽個玩意會耽誤自己賺大錢,那他絕對不會收下。

鄭達劍狠狠甩了徐望軒一個巴掌,對方那張被無數少女癡迷的臉上出現了鮮明的巴掌印,下手重到他口腔裏都有濃濃的血腥味。

徐望軒完全是在狀況外,不知道自己的金主為何會大發雷霆。

“鄭總,你死也該讓我死的明白,我是做錯了什麽惹到您了?”

“你是沒得罪我,可你得罪了江洐野!”鄭達劍氣不打一處來。

徐望軒不解:“江洐野?我根本不認識這號人。”

鄭達劍怒罵:“蠢貨!”得罪人而不自知,蠢上加蠢。

徐望軒被罵得臉色通紅,然而壓根不敢還嘴,突然靈光一現,喃喃自語:“姓江的......是郁初那位......”

鄭達劍刻薄道:“想起來了?”

“他、他是什麽來頭?”

鄭達劍譏笑一聲:“整個景城,能令人望而生畏的,你還找得出第二個嗎?”

“可、可我記得他和啓明星辰的李明轍關系很好,李明轍還得喊您一聲鄭叔,江洐野那麽年輕,怎麽着您也是他的長輩啊......”徐望軒還抱有那麽點希望,試圖掙紮。

“呵!他跟李明轍可不一樣。”

盡管李家和江家交好,可李家的産業、資産、地位、人脈遠遠比不上後者。而江洐野和李明轍的性格更是天差地別。李明轍是見人三分笑,只要沒有交惡過,他都能客客氣氣跟你打招呼。而江洐野......

鄭達劍這輩子都不會忘,當年他曾有一個難得的機會,與其他企業老總一起受邀去江家喝茶,說是喝茶,聊得高興了,一單生意也就成了,即便做不成生意,探聽到一些內幕消息、拓寬一下人脈圈也是賺大發了。

他看見了院子裏養的狗,和旁邊一老總随便吐槽了一句“江家怎麽會養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小土狗”,正好被江洐野聽見,這個十歲出頭的毛頭小子立刻沉着臉要把他趕出去。

江董和江太太是客氣的體面人,出聲勸解了幾句,奈何江洐野壓根不聽,再加上他自小被他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寵壞,是說一不二的小霸王,鐵了心不把人趕出去不罷休。

鄭達劍還記得當時的狼狽。

徐望軒絕望地癱坐在地板上,靜靜抓住鄭達劍的褲腰帶,涕泗橫流:“鄭總,您一定要幫幫我啊!我只是不小心得罪了江洐野的人,我不是故意的!其他的我不知情!如果他們存心整我,我肯定混不下去了!您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才有今天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啊!!!”

“幫你?幫個屁!老子的地都自身難保!”鄭達劍又用力踹了徐望軒一腳:“給老子去向江總道歉!你就是跪下磕頭也得給我把人哄開心了!”

與這邊的暴力、咒罵、讨饒所天差地別的,是沙灘上平靜安寧。

江洐野不知道提起家裏的事郁初是否會難過,但他的心卻已經被緊緊揪着,只是不太明白這種心情叫心疼。但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很稀奇的念頭,他想讓眼前這個人開心。

跟鄭達劍見了一面,他倒是猛地記起十來年前的小插曲。

“他來我家,竟然敢罵我的狗醜!我看他才是狗眼不識泰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他趕出去了!”

“沒人攔着你啊?”

“有啊!我爸我媽攔着,說讓我對客人別這麽沒禮貌。我才不管。”

郁初想象了一下當初的場景,忍不住笑出聲:“那他也太丢臉了。”

江洐野把人逗開心的目的達到了,很臭屁地接話:“當然。”

郁初收斂笑意:“看來不可以得罪你,被你讨厭的話,下場一定會很慘。”

江洐野也收起笑,很認真地對他說:“只要你不觸犯我的底線。”他早就發現自己對郁初特別寬容,但也沒什麽不好的,索性就此繼續放縱下去。

“嗯,你的底線是什麽?”郁初故作輕松,跟他開玩笑道:“我一定注意。”

“遵紀守法你做得到吧?”

還挺三好青年,郁初憋着笑點點頭。

“還有,不要騙我。”

聽到這,郁初笑不出來。

“就兩點,很簡單吧?”

郁初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盡量吶。”

江洐野睨了他一樣:“就這麽簡單的兩點,還要盡量?”

郁初低下頭,看手表轉移話題:“太陽快升起來了。”

鹹鹹的海風吹着,吹得郁初紅了眼酸了鼻——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江洐野,該怎麽辦?

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霞光投射在海面,波光粼粼。

朝日出升,郁初透過它,好像看見了過去。

“不開心嗎?”

“開心的。”

“那你為什麽一副想哭的樣子?”

郁初抿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更說不出口。

江洐野突然從身後抱着他,低沉着嗓音,用幾乎是溫柔的語氣說:“不要哭。”

作者有話要說:  江洐野:老婆做什麽我都會原諒的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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