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根柴

時深撥通了顧休的電話，另一邊接通後，他調成靜音，收回手機擡頭看林息，“你想和他走嗎？”

窗外刮起了冷風，林息的心髒撕扯的四分五裂，和黑暗一樣破碎。

但他素來是一個忍耐的人，曾經的曾經，同學的欺壓，父母的憤恨，孤身闖蕩的迷茫，迫于生計的愁苦……都壓不垮他，只是被辜負，被背叛，他不會餓，不會冷，這又算什麽？

林息閉上眼睛，說話的聲音沙啞：“我留在這裏。”

“那這場游戲也就沒有意義了吧。”時深挂上電話，“你好好待在我這裏。”

他又起身把窗簾拉好，遮住悶深的夜，催促林息早點睡，“好好睡一覺，以後都會好的。”

時深頭發暖色調，有種溫暖的感覺。

林息皺着的眉頭緩緩松開了，他疲憊的睡着了，因為時深在，體會到一種踩在雲朵上的輕松，卻不知道此刻另一個人心裏刮起了滔天巨浪。

洗手間裏，顧休佝偻腰背在鏡子面前，他大睜滿布血絲的雙目，眼珠子鼓的要掉出來。

顧休猛的鑽進水池裏，他臉上留下水珠，頭發滴水，臉頰爬滿水痕，他扭曲的臉像驚悚漫畫裏崩潰的男主角。

生氣了。

林息真的生氣了。

顧休放在水池裏的手機，屏幕一次次亮起，女主角甜美的鈴音一次次播放，後又是短信的提示音。

這些都來自于他的團隊。

——已經開始運作了，顧哥給點力啊！

Advertisement

——記得正和你搭戲的王心惠嗎？她說願意和你炒緋聞，顧哥，該你上場了。

——顧哥？

——顧哥收到請回複。

——不在？

——啊啊啊，你他媽現在玩失蹤，那你搞什麽公然出櫃！淨他媽的給我老子惹事，我知道你在，趕快聯系我！

——你要不要自己的事業了？

——你要想清楚你在做什麽，不要讓你做的一切功虧一篑，我問你，事業重要還是你耍小性子重要？

顧休此時回過神來，正好看到經紀人發來的消息。

他的眼神是模糊的，直到看了很久，才看清楚消息內容。

他抓着頭發，看着短信，不由小聲呢喃出來——

事業重要還是耍小性子重要？

顧休突然想起林息說的話，他的聲音聽起來虛弱又疲憊，卻是直往他心窩子裏捅。

林息生氣了。

林息确實生氣了。

他終于看到一向忍耐的林息，被他氣的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看到了林息鮮明的情緒，這明明是他喜聞樂見的。

可是，林息竟然要留下。

林息不願意回來了。

他知道林息的性子，他絕對的事情不會改變，他是真的要失去林息了。

不，林息是他的，他愛他，他不允許林息離開，他們這一輩子都要緊緊綁在一起！

顧休一只手撐在洗手臺，慢慢站直身體。

【所以……】

他拿起手機。

【我必須要這樣做。】

他打開微博。

【無論付出什麽。】

他點開直播，由于半個小時發的微博，即使深夜，瘋狂的粉絲仍然瘋狂的湧入。

在姓顧的心尖跳舞：顧哥，快解釋一下你發的微博！

顧哥的腹肌：告訴我不是真的，你怎麽可能是惡心的同性戀！

顧哥的小棉襖：天吶，我竟然粉一個艾滋病群體的人。

顧狗：垃圾，快點滾出娛樂圈吧。

顧渣該祭天：滾滾滾！

人家清醒第一人：呵呵，麻煩你們好好看看行嗎？那條微博是你顧休發博的風格嗎？明明是被盜號了！娛樂圈雖然遍地基，可就顧休的外型條件和那能組一個團的前女友，你們連他和異性的床/照都有，為什麽要相信他是同性戀，諸位醒醒！

疑惑的是你不是去：我覺得此時另有蹊跷。

顧休看着隐隐改變的風向，知道是他團隊操作的結果，他對着屏幕，張開嘴唇，緩緩露出笑容。

“晚上好啊，相信大家已經等很久了，關于十幾分鐘前發的那條微博，我特意在此澄清，上午那條微博是我親手所發，字字屬實。”

【我都要讓林息回來。】

“我是一個同性戀，天生的同性戀。”

【不管是事業，還是我自己的脾性。】

“我隐瞞自己的取向，是為了賺更多的錢，我需要很多很多錢。”

【不管是鮮花，還是掌聲。】

“在你們面前，我前女友無數，其實大多是緋聞，只是為了保持熱度，我必須充滿争論和話題。之前我說自己喜歡演戲，為了磨煉演技不斷努力，這都是假的，我其實讨厭這個圈子，因為要像猴一樣逗你們開心，要不是為了那該死的錢，我……”

【一切的一切。】

“如果可以，我願意隐瞞到我賺到我所需要的錢。可我現在必須澄清，因為一些事情，我即将失去我的愛人，而我，必須讓我的愛人知道，我愛他，我能為他放棄一切。”

【但凡我有的，都沒有你重要。】

“回來吧，我的愛人。”

【林息，我愛你。】

“所以，我的愛人，再原諒我最後一次吧？”

【林息，我愛你。】

手機直播畫面質量粗劣，鏡頭搖晃，而在這粗糙的環境下，依舊能看見顧休俊美的容顏，他偏硬朗的長相，冷酷的雙眸中，此時嘩啦啦流淌着淚水。

“嗒——嗒嗒——”

“啪嗒——”

他驟然脫力，手機掉落，碎裂。

網絡的喧嚣一瞬間戛然而止，世界安靜了幾秒，再次掀起吞天滅地的狂潮。

幾個話題秒上熱搜。

#顧休同性戀實錘#

#顧休人設崩塌#

#顧休追妻火葬場#

#顧休退出娛樂圈#

#顧休瘋了#

有人不相信現實：我真的不相信這是事實，顧哥這麽A的男人，怎麽會是同性戀呢？我不接受我不接受，哥哥你一定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威脅了！

有人對其表示惡心：天吶，他竟然是同性戀，那還和女人上床……艹男人又艹女人，雙插頭真是惡心死了！我為他的前女友們感到不值。

有人表示好奇：就我想知道顧休的愛人是誰嗎？！！！天吶，能馴服娛樂圈孤狼，牛批牛批！

有人開始推測：聽說同性戀挺亂，容忍度也高，顧休到底做了什麽事，才會追妻火葬場到必須要放棄事業才能挽回，你們細品，細品！

不光微博，某論壇，某頭條，甚至是電視，都是紛紛揚揚關于顧休的讨論。

這實在是因為顧休太火了。

他之前以直男人設吸粉，演的大多是偶像劇，有大批女友粉，很多粉絲都曾發過“娛樂圈遍地都基，只有我哥中流砥柱”類似的言論。

現在顧休自爆性向，這就等于顧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人設，粉絲自然反噬。

直播也才過去半個小時，顧休已經掉了一千萬粉絲，并且持續掉粉。

幾個小時後，經紀人突出記者重重包圍，終于強行破鎖，進到顧休的房間。

他一看到顧休，氣得要窒息，一時失智下，上前掄了顧休幾拳，“你他媽了不起啊，以為自己是國際巨星，還是天皇老子？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啊！”

顧休摔在地上，他扭頭看向經紀人，他的嘴角已經破血，但他緩緩的笑了，“事業我不要了，我選擇林息。”

經紀人氣得說不上話來，“你現在這麽情深，早她媽幹什麽去了？”

顧休的手掌緊緊攥住，他閉上眼睛，不做任何解釋。

不懂的。

沒有人會懂的。

【恭喜，任務完成30%。】

【獎勵300000元，要小心了哦。】

時深是被系統提示音吵醒的，此時天才蒙蒙亮，被打擾讓他非常不爽。

他祈求多來幾次。

既然任務有進展，說明顧休那邊有情況，他打開手機，被鋪天蓋地的消息震的眼花缭亂。

在了解一切後，他瞪大眼，一句“卧槽”吐口而出。

不是，昨晚你不是連挽回林息一點點代價都不願意付出嗎？

現在是怎麽了？

直播出櫃？這種操作，把他團隊後期運作的路直接給堵死了，也就是說，他真的為了林息，放棄事業，放棄這辛苦籌謀的一切。

時深确實想要讓顧休身敗名裂，可他還沒開始搞他，顧休非常自覺的自己毀了自己，若他是被迫倒也行，可這一切都是為了林息……

他現在就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時深一邊惡心着，忽然想道：“渣攻都身敗名裂了，為什麽進度漲得這麽慢？”

系統笑了，【你把渣攻腿打斷，讓他馬路行乞，天天被人吐唾沫，你覺得進度會不會漲？】

時深被唾沫惡心到了，“漲！”

誰能忍受自尊被踐踏的感覺？

【呵呵。】

“那你說說為什麽？”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要回答我，你知道開啓追妻火葬場的前提，除了攻渣，還有什麽嗎？】

時深拿被子捂臉，“行了行了，我不問了，你至于祭出這個問題嗎？”

【……】

這時，時至打過來電話。

時至抓住杯子，努力柔化自己一身冰寒，“時深，怎麽回事。”

顧休是時至公司的藝人，卻被他逼的身敗名裂，時深有一點點羞愧，“哥，對不起。”

“公司正在和顧休協商解約事務。”

時深：“！！！！”

“哥，你不怨我嗎？”

時至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聲音這時有種他怎麽練習都練習不出來的溫柔，“你開心嗎？”

“嗯！”

“好。”

時深真的受不了這個表面冷冰冰，其實超級弟控的時至了，他在床上扭動了好一陣才恢複冷靜，“解約要多久？”

正常流程是十四天。

時至話到嘴邊，忽然說道：“五天。”

“啊啊啊！哥哥太帥了！”

和林息打了電話後，時深已經思考好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讓顧休和他哥公司解約是一定的，他還不能讓林息知道這件事，他要讓顧休兩個人永遠錯過，等過個七八年，他帶着已經情商痊愈，說不定已經娶妻生子的林息，“無意”與活的一塌糊塗的顧休偶遇。

此去經年，林息容顏清麗，有種歲月沉澱的氣質，再遇故人，不怨憤，不驚慌，從從容容一笑，道了句“你好”。

而顧休紅下眼眶，匆匆離去。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he。

時深哈哈大笑，他也不睡覺了，準備他和林息的出國事務，忙了三個小時，現在已經八點了，他才安排好。

他起床，奇怪林息怎麽還不叫他起床，難道是昨天的事打擊太大了嗎？

他走進林息的卧室，沒有人。

他又去廚房，沒有人。

他翻遍整個公寓，都沒有人。

最後，他頹喪的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到了一封信。

落款是林息。

時深心口一窒。

信上面寫道：我最好的朋友林息，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已經踏上了回家路。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因為我實在無法在你的面前堅定我的想法，可我想這樣做，你知道的，我時日無多。

我已經看了顧休直播，鏡頭裏的顧休偏執又悲傷，我突然間他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我和你說過吧，他對我總是不用心，總是顯而易見的敷衍，他總是把這幅不堪的樣子直白的展露在我面前，卻藏起自己滿腹真心。

我看過很多電視劇，裏面男主愛女主如癡如狂，可到關鍵時刻，男主總是因為別的原因放棄女主。

而顧休正好相反。

我說這些并不是覺得顧休有多好，其實我知道他有多渣，可我一輩子都搭在他身上，再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

時深氣得喘不過氣來，這時，林息的微博傳來一條消息，它沒有艾特任何人，只說了一句：

這是我最後一次原諒你。

【恭喜，任務完成30%。】

【你已成功為快穿事務局捐贈50000元。】

時深：“……”

時深抓狂：“沒見過倒扣進度的啊啊！我的五萬塊！”

【這不是給你體驗了一把。】

時深：“……”

他忍着怒氣，回憶關于漲降進度時他做了什麽。

他掰正林息，漲進度。

他帶走林息，漲進度。

林息不願意回去，漲進度。

林息回去了，扣進度。

時深突然想起系統問他的問題：

你覺得追妻火葬場的前提是什麽？

前提啊，就是……

時深突然意識道：“追妻火葬場的根本前提是愛！”

其實，追妻火葬場和虐渣很像，但性質根本不一樣。

虐渣，需要去虐的人渣，他可以殺人放火，可以做盡喪盡天良之事。但追妻火葬場裏的渣攻，他們做再怎樣過分的事情，有一點都不變，他們愛受，就像顧休，最後的最後無力挽回了，他們可以毀滅自己來祈求受的原諒。

所謂的追妻火葬場，沒有愛，又何來的追妻？

所以愛才是前提。

【呵呵，不容易啊，真給你猜對了。】

時深笑了，“畢竟我是一個正常人，怎麽會想到，我出軌，家暴，傷害你，但我其實是愛你的呢。”

【你現在不就理解了？】

“我可謝謝你祖宗。”

【你回答了我的問題，那我回答你上個問題，渣攻一直追求的權力，金錢，美色……這些都是表象，他們真正在意的只有主角受。

所以，你打斷他腿，讓他行乞，讓他被吐唾沫也無濟于事，搞這些外在的沒用，還是專注虐心吧。】

時深眼裏漫出笑意，“那這時正好被受看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