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籠鳥

葉清翎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身體甚至變得僵硬。

她在腦海中把外婆的話又過了一遍。

外婆問,她和時雨什麽時候去結婚?這句話可以理解為雙方各自結婚,亦可以理解為和對方結婚。而外婆話中的意思……

葉清翎看着外婆和藹的笑,确定了,外婆說的是第二種意思。

可是葉清翎從沒和外婆說過她和時雨的關系,難道是時雨說的?

她的心又怦怦跳不停。

“傻小翎,”外婆注意到葉清翎的呆滞,和藹笑着搖搖頭,“外婆還沒老糊塗,我看得出來,你和染染的相處不對勁兒。外婆雖然是老古董,但同性婚姻法都通過那麽些年了,我不接受也沒用呀。你們能早早成家,我看着也欣慰。”

“我……”葉清翎呆呆地張口。

時雨卻一點兒沒有情緒起伏,淡然地打斷她的話,對外婆說:“外婆,再看吧,阿翎還小,不急。”

時雨沒有回答什麽時候結婚,卻也沒有否認她們會結婚這件事。

外婆本來還想再催,但她了解自己這個孫女的脾氣,比誰都要倔,也就作罷。稍稍叮囑幾句,外婆就回房了。

等外婆走了,客廳中只剩下葉清翎和時雨兩個人,葉清翎還有些錯愕,懵懵地眨了眨眼。

葉清翎感覺到,似乎有一絲甜味,從舌尖蔓延開來。

甜到心底。

……

時雨突然不客氣地拍拍葉清翎的手:“還不放開?”

Advertisement

葉清翎一愣,這才發現,自己仍然摟着時雨肩膀,剛才失神的那一會兒,手指幾乎快要順着吊帶的方向,觸進裙子裏。

葉清翎慌亂地退開。

時雨從她懷中坐起身,不緊不慢地将被她弄落的吊帶扶回肩上,淡聲道:“葉清翎,我要休息了,你也回你的房間。”

葉清翎剛要聽話地點頭,卻又立刻後悔了,抓住時雨的手,軟軟道:“姐姐,我可以……去你那兒嗎?”

手指輕輕拂過時雨的手背。

暗示的意思很明顯了。

葉清翎軟糯的聲音裏,也藏着呼之欲出的期許情緒。

時雨眉眼一點點彎起,氣場強大地靠近過來,手掌從她的手裏抽出來,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不可以。”

“嘴唇上的傷都還沒完全好呢,就想着做壞事,嗯?”時雨輕聲道。

她的手指最後在葉清翎起皮的唇瓣上用力一摁,剛愈合的小傷口受力時,又傳來一陣輕微的疼。葉清翎不怕疼,只是本能地伸出舌尖,想要舔一舔。

正好劃過時雨的指腹。

葉清翎清晰地感覺到,觸到的那一瞬,時雨的手指本能地顫抖一下,随之指腹的溫度都比剛才燙了些。但時雨的眼神,也明顯冷了下去。

她和時雨從來都是這樣。

只有時雨想要的時候,才可以。她的想法從來不在時雨的考慮之中。

葉清翎識趣地收回舌尖,感覺到時雨摁在唇瓣上的力度越來越大,摁壓的觸感也越來越疼,委屈地眨了眨眼,含糊道:“那姐姐,我明天能不能自己出去玩一會兒?”

在提出一個過分的要求被拒絕後,再接着提出一個不那麽過分的要求,大概率會被接受。

“去哪兒?”果然,時雨收回手指,問道。

“去我的那棟小房子,我想回去唱歌,就三個小時左右。吃完午飯過去,下午四點回家。”葉清翎乖乖道。

“唱歌?”

“嗯……”葉清翎點頭,“我在那邊裝了一個小型錄音室……”

時雨卻顯然對此不感興趣,随意擺擺手:“去吧。”

“謝謝姐姐!姐姐最好啦。”葉清翎眉眼彎彎地歡呼一聲,差點從沙發上蹦起來。

……

回房間後,葉清翎洗個澡,幾乎是癱倒在床上,立刻就睡過去了。連續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快把她掏空了,從裏到外都疲憊得要命。

好不容易有一天假,葉清翎沒有調鬧鐘,睡到了上午十點,才被窗簾縫中透過的烈陽灼醒,懶散地起身洗漱,穿着睡衣下樓吃早餐。

時雨正坐在沙發上看書,遠遠看見葉清翎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眼神渙散地從樓上走下來,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皺。

“姐姐,早上好。”葉清翎抿出一個甜甜的笑,朝時雨打了招呼,又問,“外婆呢?”

“花園裏曬太陽。”時雨淡聲道。

葉清翎跑到花園裏,給外婆也打了招呼,再返回房間內。

剛才保姆柳姨聽到葉清翎的聲音,已經去廚房熱了早餐,這會兒正端過來。

煎蛋三明治,小碗水果,還有一杯熱牛奶。

“謝謝柳姨!”葉清翎這時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因為放假的原因,心情極好,笑容燦爛,“柳姨最好啦。”

“葉小姐喜歡吃就好。”柳阿姨笑眯眯的。

另一邊,時雨翻書的手指頓了頓,眉頭蹙得更深了一些。

柳姨?最好?

昨晚葉清翎對她,也是這樣說的。

“小白眼狼。”時雨心裏一陣說不出的煩悶,“啪”一聲把書砸到桌上,抱着雙臂往沙發上一靠。

幾秒過去,葉清翎那邊還是沒一點兒反應。

時雨終于按捺不住看過去,葉清翎埋頭看手機,笑得正開心,完全沒注意到她這邊的狀況。一瞬間,時雨心裏冒起一團熊熊燃燒的火似的,燥得要命。

……

葉清翎正在看下午要唱的歌詞,這首歌她很熟悉,但由于是大合唱的原因,稍稍改了些詞。

接近一周沒有正經唱過歌,葉清翎已經有些按捺不住地,想要輕輕哼出聲,肩膀也歡快地小幅度抖了起來。

“葉清翎。”

客廳那頭,卻傳來時雨冷淡的聲音。

葉清翎一怔,看過去。

“快點吃完早飯,上樓換衣服。”時雨冷冷看過來,語調也是毫無起伏的,冷得刺骨,“換好了,陪我去見客戶。”

時雨顯然是臨時起意要帶上葉清翎,但見客戶這種事,葉清翎去不去都無所謂,更何況一頓應酬下來,少說都要好幾個小時,再稍稍耽擱一下,一天時間就沒了。可是時雨昨天明明答應她了,讓她回家唱歌。

要是跟去應酬,她哪兒還有時間回家?

“時雨……”葉清翎一出聲,時雨的表情明顯就更冷了些。

兩人隔着大廳的距離,安靜對視。

一秒,兩秒,三秒……

時雨的眼神越來越冷,葉清翎目光從堅持,到祈求,再到委屈,最後徹底敗下陣來,她垂眸,長長的睫毛掩過眸中的失落、難受,眸光越加黯淡:“姐姐,我很快來。”

幾年前,葉清翎被時雨撿回家不久,她就注意到,時雨幾乎從來不會答應她什麽。

剛開始,葉清翎以為是時雨不喜歡自己才這樣,因此她小心翼翼,卻又拼了命地去讨時雨喜歡。

直到後來長大了些,葉清翎才發現,時雨不是不肯答應,而是就算答應了,也做不到對她守諾。

她早該習慣的。

葉清翎耷拉着肩膀,腦袋也無力地垂下,回房換衣服。

時雨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地,将視線轉回到客廳茶幾上,手指指節在玻璃上輕敲,面無表情地發了會兒呆。

……

午飯的地點是在城郊一座會館中,開車去的路上,司機和保镖在前排。葉清翎和時雨坐在後排,卻分別坐在座位兩頭,看着窗外不同的景物,一路沉默。

今天時雨見的客戶是個中年男人,小眼睛,啤酒肚,禿頭,滿口黃牙。

說是客戶,其實是他來求時雨辦事兒的,午飯時滿臉谄媚,喝得爛醉,嘴一咧起來,就給人一種猥瑣的感覺。有保镖在,他不敢多看時雨,卻時不時偷偷往葉清翎身上看一眼。

葉清翎埋頭,忍住打人的沖動。

一旁,時雨餘光瞥到她的動作,以為她是被男人吓到了,突然淡聲道:“葉清翎,回車上等我。”

葉清翎下意識想要搖頭,司機卻已經把鑰匙遞了過來,她便不再拒絕,暫時離開包廂。

一走出去,外邊清新的空氣鋪滿而來,沖散了那個老男人嘴裏吐出的酒味和腥臭味。意識到包廂內外氣味差異後,葉清翎差點沒跑到垃圾箱邊彎腰大吐一頓。

葉清翎回頭,看了眼包廂,時雨還在裏邊淡然自若地坐着。

她以前雖然也跟着葉清翎參加過幾次圈子裏的聚會,但從沒遇見中年男人這樣的人,時雨她……是已經習慣了,還是根本不在意?

好像時雨就從未在意過什麽,不在意葉清翎,也不在意她自己。

葉清翎心裏說不出的揪痛。

葉清翎走回車邊,上車後坐到後排,覺得有點悶。比起空調,她更喜歡窗外的自然風,于是将後座車窗摁下一絲縫隙。

她坐在後座上等了接近一小時,時雨終于從會所門口出來,中年男人始終谄媚地對她笑着,就算被保镖隔開一段距離,也不忘點頭哈腰。

葉清翎隐約聽見中年男人不停在感謝時雨。

時雨唇角同樣勾起一絲滿意的笑,顯然這單生意談得不錯,她也沒虧。

他們離轎車越來越近,時雨就要上車時,中年男人或許是喝得沒了理智,忽然賊兮兮地問:“時總,今天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是誰啊?”

葉清翎胃裏倏地一陣翻湧。

時雨的那個圈子裏,不少人以為葉清翎是她養在家裏的金絲雀,甚至以往就有人想要和時雨共享“玩物”。

這些事時雨從來沒和葉清翎提到過,但她跟着時雨在這個圈子裏呆久了,耳濡目染,猜都能猜到一些。

可是今天親耳聽到有人這樣問,葉清翎還是不受控制地感覺惡心,尤其那人還是個油膩猥瑣的中年男人。

葉清翎伸手想要把車窗關上,可是觸到升降板時,卻又鬼使神差地猶豫了一下。

她想要知道時雨會怎麽回答。

然而很快,葉清翎就為自己的一時好奇,付出了足以痛徹心扉的代價。

她聽見時雨漠然的聲音:

“她?”

“随手撿回家的流浪狗而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