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封寒纓并不知道他已經被人發現了, 以他的修為,只要來的不是化神巅峰,不可能有人發現他。
炎炎兔蹲在溪流邊的草叢裏, 一雙紅色的兔子眼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水面上氤氲的靈霧, 這濃到肉眼可見的靈氣就這麽憑空冒出來, 将這附近一片都罩入濃霧中,而在這條溪流下, 沒有什麽靈脈。
很顯然,又是他的師尊。
顧绛的魔氣正在被消融着。
這對于封寒纓來說, 不是個好消息,顧绛于他而言, 就如靈脈之于正道修士,正道修士引靈氣入體煉化為自身真元。封寒纓引“血月影”入體修煉,經過他煉化的魔氣被收為他用,就算是顧绛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這世間有五種魔氣,另外四位魔祖經過兩千多年的消耗,魔氣散得到處都是, 想來也到強弩之末了。魔修為争奪魔氣, 彼此之間争鬥不休。
不過,顧绛對他的魔氣掌控得很嚴密, 這世上有無數人觊觎着“血月影”,但迄今為止,依然只有封寒纓一支獨苗,無異于一人坐擁一座靈山。
就算是一座靈山, 被這麽持續性地消融下去, 也總有枯竭的一日。更何況, 靈山任人予取予求, 魔祖可不會。
聶音之,實在是個禍害。
林子裏濃郁的靈氣自然也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隐翅蝶在靈霧中翩跹,蝶後停留在一只戴着冰蠶絲手套的指尖。
餘搖清對那位操控隐翅蝶的修士極為恭敬,詢問道:“洛師叔,現下該如何是好?”
這洛師叔正是太虛門地字門門主洛聲。
洛聲從頭到腳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紙糊似的臉,面上五官毫無神韻,嘴巴不見動,卻能傳出話音:“按計劃行事便是,我們來此是為了将‘刀山劍林’重現人間,并非為與顧绛争鬥,除非他主動攻擊,我們不可去招惹。”
衆人皆颔首應是,洛聲說完,長袖一揮,撤去了隐匿的屏障,空中幾道光分散落于四處。
顏異帶着雲笈宗的幾人落在了劍林外的懸崖上,正是之前聶音之和顧绛所呆的山崖,劍林外也就這一處顯眼的落腳地。
“去吧。”顏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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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淮和蕭靈行過禮後,一同躍入劍林中。
山谷上方萦繞的劍氣纏繞在兩人身周,接納了他們,屬性各異的劍氣有親昵有排斥,兩個人目的明确,沒有絲毫停留,往中心臺奔去。
安淮腦子裏的劍鳴仿佛是在催命,他明明是第一次來這裏,卻輕車熟路地仿佛來了很多遍,牽線木偶似的被劍氣拽着往前。
蕭靈綴在他身後,小白鳥被她護在手心,左右打量。
這裏的靈劍的确是現今修真界中所不能比的。今日一起進來那幾位化神前輩的劍倒是可與之媲美,但那些靈劍是劍修用自己的劍氣日複一日磨砺出的結果,修煉許多年才修出自己的靈。
但是這裏的靈劍,天生便有劍靈,對修士的助益可想而知,若是契合成功,定能将她重新送回金丹境界。
蕭靈內府破碎,靈基和靈脈都經過重建,體內的如意劍氣已經很弱了,有蠶靈咒遮蔽劍氣,待她重新契合命劍,再一點一點将劍氣進行過渡融合。
中心臺很快出現在眼前,安淮和蕭靈踏上石臺,各占據一端,盤膝坐下。
懸崖邊上,顏異已經離開,只有葉菁還在這裏守着。而令所有修士戒備非常的人,其實就窩在懸崖旁邊的青松上。
劍林上空溢出熟悉的淡藍色劍光,荊棘盡數碎裂,半封的靈劍終于徹底自由,鴻鹄爪子下的蛟靈頓時精神抖擻起來,刺骨的寒氣從它身上溢開,鴻鹄爪子上的純白火焰在那寒氣中肉眼可見地縮小了一圈。
“放它走。”聶音之輕聲道。
鴻鹄生氣地埋頭啄了蛟靈一口,才松開爪子,委屈巴巴地用翅膀抱住自己縮小的爪子。
聶音之揉揉它的鳥頭。
蛟靈不甘心地扭曲片刻,從原地消失,回到劍身內,劍林上空的長劍發出一聲長嘯,劍光大盛,幻化出一條水藍色的長龍,随着召喚落入中心臺上。
在那藍色劍光暗下去不久,劍林另一側上空突然浮出了成團的粉雲,粉雲之中裹着一柄細劍,仔細一看,那粉色雲團其實是由片片花瓣組成,呈現出了一團晚霞似的奇景。
“桃花?也是劍靈?”聶音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劍光。
顧绛糾正她,“是櫻花。萬物皆有靈,自然都可以成為劍靈。”
蕭靈既然召喚了劍,自然放出了神識,聶音之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問道:“你感覺到朱厭的氣息了嗎?”
顧绛颔首,“在她靈臺裏。”
聶音之笑起來,“那好吧,便送他們兩人一場夢,将朱厭的神識困在蕭靈夢中,一起解決了。”
“只不過要連累一下那個少年跟他們一起入夢了。”她拽拽顧绛的袖子,“我的神識抗不過朱厭,借用一下你的神識,你可要好好護着我和那個少年。”
顧绛嗯一聲,有點不滿道:“聶音之,你現在求本座辦事,真是越發敷衍了。”
聶音之手指飛快結印,事先布置在劍林中心臺上的陣法被她催動,她心神都在“嫁夢”咒術之上,心不在焉道:“嗯?哪有敷衍?”
顧绛抿起唇角,“你現在連哥哥都不叫了?還說沒有敷衍?”聶音之以前求他做事,喊“哥哥”的聲音既矯揉又造作,嗲得讓人頭皮發麻。
聶音之:“……”那還不是怕你耳根子軟,又開始發燒嗎!別以為你不在我眼前冒煙,我就不知道你又開始冒煙了。
她暫時無瑕搭理魔頭的無理取鬧,手指掐出一個漂亮的法印,掌心中懸着一顆小小的金色鈴铛。
嫁夢術需要有引神之物,聶音之手中的鈴铛本身就有動搖心境的作用,這是她以前歷練時,機緣巧合學來地一個旁門左道小法術,抱着好玩的想法,自己花錢偷偷找人煉制了一個小鈴铛。
現在正好可以用來施展嫁夢術。
劍林中心臺上,蕭靈面前懸着一把緋紅的長劍,她正緊張地和劍氣接觸,耳邊恍惚聽到一聲清脆的叮鈴,都還來不及辨認這鈴音是真是假,神識便猶如被拽入漩渦,軟軟地傾倒在地上。
安淮抱着自己的靈劍站起身,動作頓了頓,跟着一起毫無征兆地倒到地上。
蕭靈漸漸醒過來,随着她的清醒,渾身承諾過骨頭縫裏鑽出的疼痛也一起醒了,她痛苦地呻吟出聲,便立即有人扶起她,将她攬在懷裏,握住她的手腕灌入靈力,緩解她的疼痛。
耳旁有個熟悉的聲音輕聲道:“靈靈,很疼?”
蕭靈聽到這個聲音,沒有感到任何慰藉,反而驚吓地想要立即推開他,但她渾身實在沒有力氣,連動一動手指都很痛苦,沒有小白鳥在身邊,她什麽也看不見,神識也放不出去。
瘴毒噬骨的疼痛輕而易舉地将她重新拉回過往的夢魇中。
為什麽?她前一刻明明還在契合命劍,那緋紅的劍氣順着她的經脈流淌,像是往她身體裏注入了新的血液。蕭靈滿心都是重獲新生的雀躍,為何一轉眼她又回到了這裏?回到了滿身瘴毒、痛不欲生的這個時段?
到底哪一邊才是真實?蕭靈心緒大亂,桑無眠在耳邊說了什麽,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在心裏祈求地喊道:“朱厭……朱厭……你快出來,你在哪裏?”
桑無眠看到白紗上沁出的淚痕,小心翼翼地将她擁入懷中,輕撫她纖薄的背脊,“靈靈,我們已經找到辦法治療你了,你很快能好了。”
蕭靈安靜下來,細若游絲地問道:“辦法?是什麽辦法?”
“這些你無需挂心,只要在堅持幾日就好。”桑無眠握住她的手腕,“為師會一直守着你,你再睡一會兒。”
蕭靈被輕輕放回柔軟的床榻上,桑無眠的靈力流淌過她破碎的經脈,一點點撫平疼痛。但蕭靈一點也睡不着。
這裏是夢嗎?還是她之前經歷的那些才是夢,現在才是真實的?
蕭靈實在分不清楚了,她之前的疼痛是真實的,現在的疼痛也是這般真實。
她靜默了好一會兒,眼淚浸透白紗,桑無眠嘆息一聲,指尖落在她眼上,想要将白紗換下,蕭靈突然開口道:“師尊,向師叔還好嗎?”
桑無眠愣了下,聲音清冷道:“今日我帶你回宗門之時,正遇上他走火入魔,已經伏誅。”
“師尊,我沒事的,瘴毒的疼我已經習慣了。”蕭靈用盡全力擡手握住他的指尖,“魔氣侵入雲笈宗,正是你這個掌門應該去仔細調查、防微杜漸的時候,你不該為了我耽誤正事。”
桑無眠輕輕回握她的手,“好,聽你的。”
蕭靈輕聲道:“聶師妹……”
桑無眠皺起眉,“靈靈,你現在身體太虛弱,不要在無關緊要之事上費心。”
蕭靈固執搖頭,“師尊,連我都能聽到的流言,想必聶師妹也能聽到。”她嘴角牽出個虛弱的笑,“去看看她吧,別叫她誤會,算我求你。”
作者有話說:
音音:我喊他哥哥,他一定會心動蒸發,不能喊。
咕醬:矯揉造作,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