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聶音之一夜沒睡, 顧绛也就沒有機會趁着她睡着了爬床。前幾日,她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出去溜達一圈,今日也沒有出門, 隔壁房間連絲動靜都沒有。

顧绛從榻上起身, 想從魔氣中遁過去看看, 卻意外地被彈了出來,他蹙眉站在兩間屋中間那木質的隔牆邊, 意識到,聶音之可能真的生氣了。

這種小結界對他來說, 一根手指頭都能捏碎。但捏碎的話,聶音之肯定會更生氣, 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顧绛在屋裏轉了兩圈,往床上躺去,早知道就誇一誇她了,聶音之可真麻煩。

他想到昨夜聶音之流淚的模樣,體內又開始沸騰, 沒有聶音之在身邊, 他連靈霧都懶得轉移,就任由靈氣在屋裏蔓延, 被鑽入窗棂裏的風攪散了帶出去。

顧绛躺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一翻身坐起來,揮走面前的靈霧, 拉起袖口, 摸上手腕上的咒印。

隔壁房間裏, 聶音之抱膝坐在榻上, 正好也在研究共生咒,手腕上的金色小芽浮在咒印上,面前鋪着共生咒的卷軸。

共生咒下有一個難度極高的衍生術,可凍結七情,從她猜測到顧绛越喜歡她,魔氣就會越快被她的血消融開始,聶音之就想到這個衍生術了。

只是七情不同于五感,很難清晰劃分,要鎖便要一起鎖住,聶音之并不想顧绛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她想将七情分離出來,只鎖住顧绛的“愛”,讓他擁有喜怒哀樂之情,只是不能愛。

只是暫時鎖住。

不過這實在太難,也太耗神識了,聶音之神識幾乎被耗空,再又一次失敗後,她也不免有些沮喪,更何況還是要研究一個方法親手封存顧绛對她的喜歡。

聶音之不由得走了會兒神,腦袋一空,情緒就容易冒頭,她抱着膝蓋面無表情地蹲在那裏流眼淚。

手腕上的金色小芽忽然晃了晃,唯一的小葉子裏冒出一縷魔氣搖來晃去。聶音之回過神來,胡亂抹了一把臉,看到葉片上搖曳的魔氣,她就忍不住想見他。

不過就算過去,也是和顧绛在一起睡覺,沒有任何意義,聶音之按捺住心裏的想法,指尖勾住那縷魔氣,伸手撚住葉片。

顧绛本來只是想試着看能不能通過咒印跟聶音之打個招呼,讓她主動打開禁制,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把自己關起來作甚。

結果聶音之現在在做什麽?

Advertisement

他皺起眉,很想一巴掌拍碎她的小禁制,但魔氣徘徊片刻還是沒有強闖,就讓她摸一摸消消氣好了。

這一次聶音之沒有刻意調動他的感官,所以就算被這樣摸,他其實還能忍受。

一開始,顧绛是這樣想的。

可聶音之摸起來沒完沒了,她的指尖落在葉片的觸感,反應到他身上,就像柔軟的指腹直接觸摸在他皮膚上,就算他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也毫無用處。

而且被撫摸的觸感散布在身上各處,甚至是一些隐秘的地方。

他一開始是想讓她消消氣,才沒有捏開禁制,現在不上不下,就算很想讓她趕緊停下,卻更加不敢捏開禁制驚動她了。

感覺到拂到身上的溫熱呼吸,顧绛簡直無可奈何,從鼻子裏發出一聲隐忍的嘆息,“聶音之……”

聶音之玩了葉片一會兒,情緒穩定下來,盤膝入定恢複神識。

顧绛反倒折騰了好半天,整個人累得夠嗆,他躺在榻上休息了片刻,起身站在床邊想了想,魔氣淌出來,直接将床榻溶得一幹二淨,然後揮袖散去屋裏的氣息,沐浴完換了身衣服。

做完這一切,聶音之還是沒有動靜。

他準備去敲門了,正在此時,一張小紙條從窗口啪嗒啪嗒飛過來,在他眼前攤開。

上面寫着,她要閉關,在下雲舟之前,都不要去打擾她,讓他乖乖的自己睡。

顧绛看了一眼連屍骸都不存在的床:“……”

他捉過紙條,撚住末尾那仿佛哄小孩的幾個字,猶豫了片刻,就地坐下,閉目入定,想辦法修複身體空間裏的裂紋。

刀山劍林現世已經過去了半月。

朱厭的氣息徹底從蕭靈靈臺裏消失,她一開始還不太習慣,甚至有些時候還會下意識地呼喚他,但那個總會回應她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

蕭靈也分不清自己對他究竟抱有的是什麽樣的心情,她很厭惡他,讨厭他盤纏在自己靈臺裏的血腥戾氣,讨厭他每日夜裏無止境的糾纏,但是朱厭就這麽死了,蕭靈還是為他掉了淚,她覺得很難過。

朱厭這種兇獸,也算是難得的真心待她的人。

池航山上的試劍會辦得如火如荼,蕭靈暫時被關押在山腳下的別院裏,等着盛會結束回宗處置。就算無人告訴她,她也能猜到,雲笈宗肯定來了很多年輕優秀的弟子。

蕭靈身為雲笈宗大師姐的時候,修真界中每有盛會,除卻師長,都是她領着雲笈宗弟子出席,師弟師妹們都圍在她身邊轉。

沒想到如今卻淪落到這番田地,蕭靈靠在牆邊,諷刺般地笑了幾聲,她感覺到經脈裏殘留的緋紅劍氣突然消散了,這把劍與她極為契合,一直都在召喚她,可惜蕭靈給不了它回應,她靈脈被封,神識也被困,什麽都做不了。

現在這把劍應該是匹配到另一個主人了。

蕭靈渾渾噩噩地被押回宗門,被捆上受刑臺,顏異當着雲笈宗所有弟子的面,昭告她的罪行。

她聽到顏異念那些因她而死的同門弟子名字,荊重山找的都是些入門不久,修為也并不高的小少年,他們的靈脈稚弱,還不夠強大,排異反應也會弱很多,但相對的,就得以量來堆砌,所以才需要這麽多人為她填命。

蕭靈離開宗門十年,回來後便苦痛加身,根本來不及認識他們,只知道一個白英。

“蕭靈身為雲笈宗前掌門座下大弟子,因其心性不堅,放出兇獸,致使民間百姓多受其害,之後又引兇獸入仙山,引起門中弟子心境波動,紛争不斷,縱容荊重山殘害同門性命,罰斷靈脈,碎靈基,廢除全部修為,受三十六雷鞭刑,關入思過崖,每日受寒冰烈焰之苦,至死不出。”

蕭靈被數道劍氣釘穿靈脈中樞,痊愈不久的內府重新被劍氣絞碎,她疼得幾乎想當場死過去,又被腳下法陣生生吊着一口氣,蠶靈咒失效,如意劍氣在她殘破的經脈裏嗡鳴。

一道光從明霄峰上射出來,纖細的長劍懸在她身前,為她擋下了三道雷鞭。

灰暗的劍刃更加失色,在滋滋作響的電流中龜裂,幾聲細小的金鳴之後,碎成小片,落入腳下血泊中。

蕭靈聽到了如意劍最後的哀鳴,她眼睛霎時通紅,受刑臺上有絲絲縷縷的魔氣破開虛空被她引來,蕭靈曾經憎恨魔修,她現在卻想要變成自己曾經憎恨的人。

她當初也是為了救人才被卷入虛空裂縫,才跌入死寂深淵,才會金丹破碎,換來這一身斷經蝕骨的折磨。

她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麽錯?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她要走火入魔了!”

“青綠,是‘回春’魔氣。”

蕭靈偏偏頭,回春魔氣,被她引來的竟然是回春。正邪之戰時,她曾被回春魔氣困住,含着青綠色的魔氣鬼魅一樣漂浮在整個戰場上,所到之處地面的屍骸全都齊刷刷地站起來,不分正邪,全成了行屍走肉的傀儡。

回春不僅吞噬屍體,還侵蝕重傷瀕死之人,在回春魔氣的威脅下,正道修士在戰鬥中時,不僅要碾碎敵人的身軀,還要在自己并肩作戰的同伴身死,或者受傷被侵蝕之後,将其“挫骨揚灰”。

那一場大戰,很多人都有了心理創傷,蕭靈也有,若不是戰場上的這些遭遇,她又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被朱厭蠱惑。

說她心性不堅。蕭靈突然笑出聲,邊笑嘴角的血邊往下淌。

她這樣癫狂的樣子,令周圍長老都皺起眉,魔氣被射來受刑臺四柱上的封魔符消融,雷鞭又一次落下。

游走的雷光将她抽得皮開肉綻,蕭靈一剎那不覺得疼了,她斷裂的經脈,殘破的內府,每一處傷口上都黏着如同游絲一樣的青綠魔氣,被封魔符不斷消融,又不斷從她傷口裏生出來,仿佛是一場拉鋸。

【女主要入魔了??草,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看來蕭靈還不會下線啊,那這個劇應該還會繼續。】

【畢竟是女主,是整部作品的靈魂人物,我猜就不會這麽容易下線,桑狗死得那麽早,純粹就是咖位不夠。】

【好多人都覺得女主肯定要死了,官博上掐翻天,一邊是女主粉要求垃圾劇趕緊下架,一邊是劇粉要求女主死了也要繼續播,感情大家都白忙活了】

【果然,女人還是得靠自己啊,那些狗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

聶音之看到這些彈幕的時候,已經從雲舟上下來,他們如今到了西北境的塢城,從這裏到無量宗鎮守的萬魔窟,禦劍只需兩日就能到達。

之前都有封寒纓跟在身邊,顧忌着炎炎兔的心情,聶音之都沒點過那道燒烤名菜,如今到了塢城這個炎炎兔之鄉,自然要嘗一嘗當地地道的炙烤炎炎兔。

肥瘦相宜的兔子滋滋冒着油光,外皮金燦燦,十分酥脆,內裏的肉汁被完整包裹在裏面,撕開時肉香撲鼻。

聶音之嫌燙手,顧绛只好挽起袖擺,按照她的要求撕下後腿上一塊肉,蘸上醬料裹進菜葉裏,遞到她嘴邊。

“這麽大的哦。”聶音之無從下口。

顧绛便從中給她切成兩半,重新喂給她。魔頭簡直體貼入微,聶音之吃一口看他一眼,吃一口看他一眼。

顧绛被她看得莫名,“怎麽了?有話就說。”

聶音之又在兔子身上一指,點了一塊肉,看他伸手去撕,他的手指修長,圓潤的指尖染上了油脂,有一點紅,應該是被燙到了。

不過顧绛眉毛都沒皺一下,這點燙對他來說,還不足聶音之的血帶給他的萬分之一。

聶音之不安地問道:“你這幾日怎麽都不睡覺了?”還願意陪她吃飯,陪她四處逛,比起以前整日癱在床上,顧绛現在差不多是配合着她的作息。

“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聶音之有些食不知味了,“類似話本裏說的那樣,最後的陪伴了?”

顧绛被她逗笑,“你哪來那麽多話本?”

“你以前給我的啊,我閑暇的時候會看看。”聶音之張口咬住他裹好的兔肉,慢慢嚼完了吞下,湊到他面前想去碰他的額頭,“別轉移話題,我要看看你的湖。”

顧绛推開她,指尖上的油脂染到了她臉上,“別在這裏。”

聶音之轉頭看了看,現在正是飯點,周圍人确實很多,她暫時作罷,不過還是強調道:“你說過,會陪着我直到我死,所以,你不會比我先死的,對吧?”

顧绛漫不經心地點頭,“嗯,我答應過你的。”

聶音之掰着手指給他算,“我現在是元嬰修為,有五百年壽命,我現在才十七歲,下個月才年滿十八,在這四百多年裏,定然能突破到化神修為,到時壽命便有八百歲了。”

“所以,你至少還要陪我七百八十二年又一個月哦。”

作者有話說:

魔頭悄不聲兒地自己爽快了,譴責。

總結下五個黑戶:

已出場的:

血月影:暗紅色

鬼火:幽藍

熔金:金黃色

回春:青綠

未出場的:生煙:灰黑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