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聶音之真元枯竭, 是被封寒纓扶上他的坐騎的。
魔尊征戰四方的坐騎是一頭身披鐵甲的風獸,虎身鷹翼,頭上生有尖角, 跟封寒纓結契後, 那腦門上也多了一叢火紅的毛。
聶音之伸手摸摸風獸腦袋, 那龐然大物眼睛瞪得滾圓,從喉嚨裏發出不馴的低吼, 四肢卻趴伏在地上,是一個屈服的姿态。
和它的主子一個德性。
“你自己回去吧, 本尊要把這個鬼地方拆了,順便感謝一番無量宗十年來的照顧。”封寒纓抽出自己的長刀扛在肩上, 不等聶音之答話,就帶着他的幾個魔将風風火火朝着正道修士沖去。
聶音之拍一把風獸腦袋,捉着缰繩将躁動不安想要跟着沖上去的風獸扯往另一個方向,往東境而去。
風獸被她催促得幾乎化作了一股利風,撕開夜色,往前狂奔, 風獸能夠成為封寒纓的坐騎, 自然有它的長項,它的速度比聶音之和顧绛曾經乘坐過的雲舟快多了, 從遙遠的西北境到東境,幾乎橫跨整個修真界,卻只要了不到一個晝夜。
踏入古法宗境內,風獸迎面撞入一團白雲中, 不多時, 翅膀卷起的狂風将這團白雲撕得四散消弭, 猛地從一片白霧茫茫中沖出來。
聶音之被金光刺得眯起眼睛, 在她前方,落日金光與血紅晚霞交織成一片,緞帶一般披在暮色将臨的天幕上。
在這樣的夕光下,群山簌簌,蔥茏綠色中綻開了星星點點的花,極盡妍麗地鋪展開,幾個眨眼的工夫,漫山遍野都改頭換面了似的。
風獸翅膀卷起的風裹着姹紫嫣紅的花瓣卷到半空,風攜着花香在聶音之身旁纏綿,落了她滿身的花瓣。
風獸在花香中一個勁兒地打噴嚏,暴躁地甩着尾巴。
聶音之摸摸風獸腦袋安撫它,捏起一朵栀子花,也被滿鼻子的香氣熏得打了一個噴嚏。
晚霞是他,風是他,滿山綻放的野花都是他的傑作,這般大費周章,可他本人卻偏偏不出現,聶音之不滿地嘀咕道:“笨死了。”
她身披晚霞,踏着繁花落到家中院落,風獸累得氣喘籲籲,趴到海棠樹下就開始打呼,呼嚕聲如同雷鳴。
聶音之提着裙擺快步穿過游廊,往自己的小院跑,阿浣和澄碧聽到動靜迎出來,驚喜地喚道:“小姐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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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音之腳步沒停,聽到阿浣跟在身後連珠炮似的将家中的情況交代了。
今日一早,顧绛就帶着沅州城裏有名的媒人,一長街的聘禮上門求親,說要入贅,把她的父母都給驚呆了,現在那聘禮都還擺在花廳裏。
有前一個魔尊封寒纓“珠玉在前”,她爹很給顧绛甩了些臉色,拉着他喝了一天的酒,把顧绛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盤問盡了,一聽他都兩千多歲了,阿浣毫不誇張地說道:“老爺的臉都皺成了一堆,灌一口酒緩了好半天才嘆着氣嫌棄道,聶家的家譜都沒有他這麽悠久。”
聶音之聽得笑出聲,“我爹膽子變大了呀。”還敢盤問大魔頭。
阿浣也跟着應是,“可見咱們老爺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那我可得好好安慰一下他。”
阿浣道:“顧公子在客院裏,大晚上過去不大好吧。”
“我知道了。”聶音之輕笑一聲,擺手讓她們去準備熱水,腳步半點沒有遲疑,踏進自己的閨房。
跑到屋中一看,魔頭躺在她的雕花大床上,睡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聶音之:“……”她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坐下,仔細看了他片刻,伸手去戳他的臉,指尖實實在在碰到他的臉頰、眉眼時,聶音之懸着的心才終于落回肚子裏。
顧绛被她擾得醒過來,眼眸半睜,瞳中帶着些迷離醉意,臉上有一些紅,呼吸間夾着一股淡淡的酒味,長發披散在枕頭上,還帶着潮氣,身上都是玫瑰香氣。
聶音之手指插進他濕潤的長發裏,指尖搓揉了一下發絲,給他烘幹頭發,“這麽香,你用我的花瓣泡澡了?”
“壓一壓酒氣,怕熏着你。”顧绛擡手輕撫她的後頸,摩挲了片刻,向下按來,張口含住她的唇。
聶音之被迫趴到他身上,探入嘴裏的舌頭輕輕掃過齒關,舔上她的舌尖。顧绛口裏幾乎沒有酒味,有一點茶香,還有香片的氣息,顯然是好好洗漱過了。
魔頭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地躺在床上等她,聶音之決定原諒他不親自來接自己了。
“我爹明明把你安排在客院的,你怎麽擅自闖入姑娘閨房,不怕我爹打斷你的腿?”聶音之在親吻的間隙抽出空來喘了口氣。
顧绛醉意朦朦地親着她的下颌,在白皙的脖頸上逗留,含糊道:“為了我的腿,懇請小姐為我保密。”
聶音之風塵仆仆,還沒有沐浴,一把捂住他的嘴推開,坐起身來,“看你表現。”
阿浣的聲音從外傳來,她繞過屏風進來,“小姐,沐浴的熱水給你準備好了。”
想要瞞過普通人的五感對顧绛來說輕而易舉,此時在阿浣眼中,她只看見聶音之撐着手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俯在床榻上,全然看不見小姐床上還有另一個人,奇怪道:“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沒什麽。”聶音之取下發髻上新鮮的栀子花別到顧绛鬓角,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才起身往淨室走去。
浴池裏水霧氤氲,灑滿了花瓣,澄碧輕輕幫她梳理長發,阿浣在旁邊叽叽喳喳說着,姑爺要是入贅的話,那他們就可以一直住在聶家,她們兩人可以伺候小姐一輩子,又說夫人和老爺明日就要去給他們合八字,擇選良辰吉日,後面可要忙起來了。
聶音之雙手放在水下,撫摸着手腕上的咒印,勾出金芽,在水下摸着葉片玩弄,即使是泡在熱水裏,葉片也觸手生涼。
她沒有開共情,但即使不開她也能猜到顧绛現在是什麽樣的。
鋪滿水面的花瓣輕輕一蕩,被拂開了一點,有一縷陰影飛快鑽進水裏,随後水面上劇烈波動一番,水位莫名往上漲了一點,幾乎要溢出浴池。
一朵栀子花從水下浮出來,在鋪滿水面的緋紅花瓣間甚是顯眼。
那微涼的觸感落在某一處,聶音之身體一僵,暗暗吸一口氣,在兩個丫鬟反應過來之前,将她們打發走了。
花瓣随着池水波動,聶音之手指間纏滿了冰涼的發絲,咬緊了唇,本就被熱水泡得泛出粉色的皮膚,因為水下的舉動而幾乎紅透了。
她腦子裏就像被塞滿了焰花,一叢一叢地炸開,惱羞成怒道:“顧绛,你……你之後別想親我了!”
好半晌後,池水嘩啦一聲,花瓣浪出去一大半,顧绛擡手挽一把濕漉漉的長發,英俊的面容上沾着幾片花瓣,很無辜地看着她,“不舒服?”
聶音之游離的目光落在他唇上,捂住臉頰,“我又要給你烘幹頭發。”
顧绛勾唇笑了聲,水鬼似的纏上來,“有勞阿音。”
直到第二日午後,聶音之才醒來,阿浣和澄碧已經養成習慣,沒有她的召喚,不會擅自來打擾她。
怎麽從浴池裏出來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屋裏門窗緊閉,帷幔将天光都擋在窗外,床幔再一垂下,內裏昏暗得幾乎分不清晝夜,聶音之趴在顧绛身上,榻上淩亂不堪。
顧绛不僅不聽話地親了她,還像他那該死的魔氣一般,很會得寸進尺。
室內昏暗又安靜,聶音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從咒印的共情裏,能感覺到他松懈的情緒,再也沒有沉重的天威壓迫在身上,他可以不用再凍結自己的心跳安睡。
聶音之看到他心口上的牙印,臉上紅了紅,小心地親吻了下。
下巴立即被人鉗住,顧绛将她的臉托起來,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你自己坐上來。”
聶音之眨眨眼睛,和他對視片刻,惱怒地掐住他的臉,“我又沒有想要!我現在也很累呢。”臭魔頭,你昨夜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顧绛将她裹進薄被裏,翻身抱住她,又準備睡過去。
聶音之現在一點也沒有睡意,她睡不着,拱來拱去不安分,從被子裏抽出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嘀咕道:“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不關天威的事,根本就是你自己愛睡覺。”
顧绛嗯嗯兩聲。
聶音之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劇情是徹底崩了嗎?它是不是再也無法影響到這個世界了?”
“嗯,你在萬魔窟布下的幻陣确實幹擾了它一瞬,讓我抓到了機會徹底将它擊潰。”顧绛閉着眼,夢呓似的回答,“這個從書中誕生的世界,客觀規則與劇情規則有沖突之處。”
“劇情寄生在天道中抽取了天地間大量的靈力,以創造它想要的故事背景,四宗覆滅,秘境崩塌,洞天福地枯死,靈氣枯竭,在這個背景下,誕生靈氣複蘇的救世主。”
“除了原著話本,還有一個與此世界關聯的衍生作品。”顧绛抓住她亂動的手,“劇情崩潰時,我看到了鋪天蓋地湧來的字幕,但很快就消失了。”
“彈幕?”聶音之睜大眼睛,“你最後看到了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