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半個小時前,武裝偵探社。

石川啄木剛剛離開。

“那個……”谷崎潤一郎小心翼翼地看着房間裏的幾個人,他抿了抿唇,做了第一個開口的那個人,“關于這些記憶,要告訴他嗎?”

他的妹妹谷崎直美還在天臺陪那個人,不管要怎麽做,第一件事都是應該讓直美先回來。

而且,他(時無)來偵探社的委托,就是尋找記憶。現在既然知道了這些東西……那麽,要告訴這份記憶的主人嗎?

相較比其他人,谷崎潤一郎此刻的态度,幾乎算得上是非常冷靜了。

偵探社每個人的位置都不太一樣。江戶川亂步是偵探社的中心,福澤谕吉是社長,是支柱。最在意偵探社的人是與謝野晶子,國木田獨步則是将這份工作當成自己的責任,被作為下任社長來培養。

太宰治游離在外。

宮澤賢治、中島敦和泉鏡花,都可以放在新人的位置,他們加入偵探社還只有很短的時間。

谷崎兄妹還是學生,除卻偵探社的工作之外,還有學業需要完成,不能說他們不在意偵探社,只能說他們最在意的、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人從來都只有對方。

能說谷崎潤一郎不在意江戶川亂步嗎?不是的,只是沒有傷害到直美,所以他還可以非常理智地問出這個問題。

所有人都知道,記憶這種東西,不是他們不說就能真的讓失憶的那個人絕不會想起來。

他們都知道——不管過程如何,最終,那位“亂步先生”總會想起來的。

就算他們此刻不說,以“亂步先生”的能力,他遲早也能“看”出來。

太宰治和亂步先生、還有社長另說,但是其他所有人,都不可能能瞞過“江戶川亂步”的。

這将會是一戳及破的隐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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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澤谕吉無法做出決定。

以他自己來說,若是失憶了,哪怕過去的記憶滿是傷痛,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将過去重新憶起。

可是這件事牽扯到了亂步。所以福澤谕吉猶豫了。

——福澤谕吉從來不是完全正統的、代表着絕對正義的人。

他曾經是政府的特工、殺手,他為了政府殺人,他認為自己的劍是為了國家安寧而存在的。

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打從心底在等着下一次殺人的任務,發覺了自己對于前路的迷茫,看不透自己的內心,這才離開了政府,甚至下定決心不再拿劍。

不過後來遇到了亂步,他才真正決定自己的道路。

他依舊想做一個正義之士。

只是,這份正義不是絕對的、死板的——就像是福澤谕吉會接受殺了35個人的泉鏡花,會欺騙警方說泉鏡花是自己的孫女而保下對方一樣。

他不會刻板地認為委托必須完成,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所以武裝偵探社代表的是黃昏,而警方才是白天。

“亂步。”于是,福澤谕吉将決定權交給了抱着手的江戶川亂步。

不管如何,這份委托的對象,本就是另一個亂步。

江戶川亂步閉着眼睛在心中不知道閃過了什麽,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那雙碧色的眼睛冷靜異常:“不用主動說,如果他問了,你們說實話就好了。”

“至于其他,就用平時的态度就好了。”

說完這句話,江戶川亂步對着福澤谕吉點了點頭致意,又對大家說道:“我去找他,然後會帶他出門逛逛,這段時間你們将自己的心情恢複,不要表現得太明顯了。”

“他不是易碎的玻璃制品。不用這麽小心的。”

智慧的大腦将消耗無數的糖分,三花貓看着這個長椅的中央被擺滿的甜品盒子,目光中帶着震驚地看了一眼兩個少年外形的偵探的肚子。

這不科學!為什麽吃了這麽多,你們甚至連肚子都沒有鼓起來!

想起自己的“主人”平時看着蛋糕,一臉悲傷地說不能吃要減肥,又要長胖了什麽的——總覺得相當辛苦呢,春野小姐。

“這家店不錯呢,下次讓敦記得也來這裏買!”江戶川亂步把垃圾團在一起,塞進其中一個蛋糕盒裏面,充分利用了其中的空間,然後随意地放在腳邊。

把貓咪抱起來,江戶川亂步把自己換上去,仰着頭看着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偵探先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吃飽喝足,亂步大人要睡覺啦!”

時無感受着原本腿上趴着的毛茸茸被抱走,下一秒又倒下了一個同樣毛茸茸的腦袋,臉上帶起無奈:“什麽嘛,你是在撒嬌嗎?”

江戶川亂步嘟囔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詞句,閉着眼睛假裝已經睡着了。

被搶了位置的三花貓,用爪子勾了勾難得在時無面前表現出任性的偵探先生的褲腳,發現對方壓根不打算理自己後,自己跳上了江戶川亂步的肚子上,避免這位剛剛吹過海風的偵探先生一不小心就讓自己感冒發燒。

一時間,連帶着周圍的環境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充斥在時無耳邊的,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還有微風吹拂而過的聲音。

樹枝樹葉因風而被吹動搖晃起,沒有陽光,但是溫度并沒有很低,風帶來的也只是些許的涼意,而非冷意。

安靜的場合适合思考,但是也因為享受着這份寧靜,時無又不是很願意讓煩躁的東西打破這一切。因此他什麽都沒有想,無意識地回味起了剛才吃的點心。

曾經的世界之中,他只是走過場。上個世界他吃了一頓家常飯。

這個世界,他接觸了許許多多過去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或許不是第一次,只是因為他失憶了,連帶着這些生活常識都忘記了。

就像是電視機冰箱手機什麽的,他好像都是第一次接觸一樣。

結果在這個世界學到的東西反而是最多的。

馬甲的本能讓他理所當然接受着大家的善意。認為自己的任性是自然的,被人照顧也是合乎情理的。

或許會有人去思考馬甲和自己的不同,這份善意是給予馬甲的,而非自己的什麽之類的複雜問題。

時無倒是不會自哀自怨,不會去思考那些無意義的東西,那些困擾對他而言都是無所謂的,比起讓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溢滿心頭,還不如放空自己的大腦。

能毫不猶豫的接受着別人的善意,或許是因為曾經的他也接受過類似的東西。

時無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向來不擅長分析這些——哪怕有了亂步的大腦也一樣。

所以他在這個世界,有什麽是只有他能做的嗎?

時無身上除了一個系統外,沒有什麽特殊的——也不是,上個世界的經歷也足夠特殊了。

【您可以兌換馬甲“江戶川亂步”的檔案。】

“咦?可以嗎?”時無有點意外。

【是的。】

“可是不是不夠嗎。”

【……在半小時前,我收集了部分無法用于複活您的能量,足以兌換“江戶川亂步”的生平。】

“那就兌換吧。”時無回答着系統,想起來自己一星期前放棄了江戶川亂步的記憶,去兌換了隔壁諸伏景光的事情。

這一次的兌換和之前融合記憶般的感同身受不同,這一次,時無僅僅只是看到了如文字一般的冷冰冰的字面檔案。

其中包括他已經知道的事情外,多出了明顯是代表着“未來”、現在絕對沒有發生的事情。

組合?死屋之鼠?書?天人五衰?神威——福地櫻癡?

亂七八糟的詞彙湧入了時無的大腦,簡短的介紹讓他無法知道更多的信息,但是卻又因為足夠優秀的推理能力,讓他基本上确定了這些事的前後順序和重要性。

組合的事情他們自己就能解決,港口黑手黨不是完全的敵人,最危險且未知的情況來源于天人五衰。

因為只是檔案的關系,時無的表情很平靜,沒有像上次一樣受到影響。

不過就算現在知道了這些,他現在也沒辦法直接告訴武裝偵探社——出于各種理由。

因此,時無只能暫時自己先記住了這些。

理清楚系統交給自己的信息之後,天色也開始變暗了,最終是福澤谕吉出門來接他們的。

說來也很好笑,福澤谕吉趕到這裏的時候,時無和江戶川亂步已經被流浪貓包圍了。連帶着三花貓小咪都擠在中間看不出和其他貓咪的區別。

被埋在貓貓裏的兩人沒有感覺,江戶川亂步甚至将貓咪們當成了自熱暖爐,結果福澤谕吉一出現,這些流浪貓立刻就消失了,失去了這份溫暖的江戶川亂步,被夜晚的冷風這麽一吹,立刻打了個噴嚏。

在打噴嚏之後,江戶川亂步甚至氣鼓鼓地說出“要是我感冒了那都要怪社長!”

又一次确定了福澤谕吉的貓厭體質,時無沒忍住,在福澤谕吉試圖觸碰小咪卻被拒絕之後,直接笑了出聲。

“福澤先生是笨蛋呢——”時無笑眯眯地這麽說到。

結果時無這麽一說,江戶川亂步立刻雙标地開始為福澤谕吉說好話:“雖然都是笨蛋,但是社長是和那些笨蛋不一樣的笨蛋!是最特殊的笨蛋!”

——嗯,看起來亂步先生還因為貓貓暖爐消失在賭氣的樣子。

福澤谕吉的眼中染上些許的無奈,不過在時無拍拍褲子站起身的時候,他突然說了一句前後沒有關系的話語。

福澤谕吉說:“你們做的很好。”

在江戶川亂步動作僵住,且時無一臉疑惑的表情中,福澤谕吉又加上了一句:“我是說昨天你們解決的那份委托,委托人送了一份感謝信過來。”

一個星期之間,時無并不是單純就在玩的,江戶川亂步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是實際上他才是偵探社需要完成最多委托,最忙的那個社畜。所以時刻和江戶川亂步待在一起的時無,偶爾也會幫忙一下。

“這種事情一看就知道啊。”時無用着理所當然的亂步口吻回答道,臉上帶着理所當然的驕傲。

江戶川亂步不知為何慢了一拍,等時無說了這句話之後,才用着同樣的語調說道:“是啊——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吧?而且社長的誇獎未免也太慢啦!”

時無只以為這是福澤谕吉和江戶川亂步的日常對話,并沒有怎麽去在意。

這也是一個很簡單就能理解的事情。

時無想要的誇贊早已經遲到了太久太久,更何況,時無想要得到誇誇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福澤谕吉。

福澤谕吉也是明白的。只是依舊還是選擇将這句話本不必要的話語出了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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