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咦?說起來亂步先生他們呢?”谷崎直美第一個注意到房間裏少了兩個最關鍵的人。
這一次并不算是什麽聚會慶宴什麽的,單純只是在偵探社內部,大家一起休息放松一下的時間。
就像是飯後的午休時間一樣,這種日常大家都不陌生。
只是不管是什麽理由,只要現場有着零食點心,他們的亂步先生總不會錯過的。
結果這一次,亂步先生竟然不見了?
這個時候宮澤賢治剛從天臺下來,聽到了谷崎直美這個問題,沒怎麽多想,有着輕快的語調回答:“亂步先生他們在天臺呀。”
說完這句話之後,宮澤賢治在房間裏掃了一圈,往着國木田獨步的方向走去,笑着問道:“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國木田先生。”
“啊?”國木田獨步愣了一下。
“亂步先生說你找我有事情——”宮澤賢治的聲線很特殊,帶着一種獨特的質感。和大城市的快節奏不同,他說話的調子總是鄉下生活養出來的悠然休閑。
聽到宮澤賢治這麽說,國木田獨步并沒有懷疑其中的真實性。畢竟比起太宰治那個不靠譜的家夥,宮澤賢治相當單純,他的思維都是直來直去的。
既然是亂步先生說的,必然不會是其他人在說瞎話騙賢治。
可是偏偏他的确沒有找賢治有事……也就是說,他接下來會有事情需要賢治?
國木田獨步腦海中剛列出這個等式,就聽到了谷崎直美在一邊的聲音。
“亂步先生可是我們偵探社最重要的人呀!這些點心可是專門為了他們買的——!”
作為經常陪時無發呆的人員之一,谷崎直美又是一個向來敏銳的女孩子。
她看得出來,另一個亂步先生其實一直和這個世界有些一定的隔閡感,如果一個人呆着的話,對方就會沉浸在他們無法接觸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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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的亂步先生能看到的世界和他們也很遠……但是亂步先生是能被他們觸碰到的——這并不可以當做是一個例子。
所以,哪怕亂步先生從未要求過,但是偵探社的大家,在有意無意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後。
——比如賢治那家夥肯定什麽都不懂,但是經常會被與謝也醫生他們提醒最近天臺來了一些貓啊狗的,又或者說天氣不好,可能要下暴雨,一旦不盯着看,那些菜絕對會被流浪貓犬踩壞、亦或者是被大雨澆壞的。
前者讓賢治升起了做栅欄的想法,而後者……鄉下種田出生的賢治,他看天氣的能力可比他們厲害太多了。
可是賢治從未否認過這一點,每一次都是保持着一臉單純恬靜的笑容,說着:“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然後彎着眼睛出現在天臺。
不能讓“亂步先生”一個人,這是大家一直默契地在做的一件事。
而這一次,雖然不算是真正的宴會聚會什麽的,可是身為“主角”的一方消失的話,總覺得好像預兆着什麽。
這讓谷崎直美有些在意,但是她從來不是要求別人怎麽做的性格——她向來是主動的那一方,就如她和她哥哥的相處一樣。
于是她笑着對着房間裏的大家提議道:“說起來,在辦公室整修的時候,我找到了我們上次烤肉收起來的工具。它們沒有被壓壞,還能用。”
“雖然現在沒有烤肉什麽的——但是烤棉花糖味道很棒的哦!”谷崎直美示意了一下手裏的棉花糖。
“不過單純棉花糖果然還是不夠的,先把這些準備好,然後讓亂步先生們烤棉花糖烤着玩,我們再去買別的肉啊蔬菜什麽的,洗一洗切一切,準備好不就已經晚上了嗎?時間剛剛好呢!”
在日本,烤肉一直都是非常受歡迎。
谷崎直美的提議自然沒有人會拒絕。出于各種理由,他們都不會拒絕的。
與謝也晶子倒是猜出了亂步先生上天臺的理由,只是因為平時兩人的表現——與謝野晶子沒想到此刻的天臺會發生什麽,她只以為,亂步先生只是在陪另一個人發呆而已。
因為時無一直以來,都表現得非常平靜 ,不管發生什麽,都一直都是保持着正面的情緒。
與謝野晶子以為這次也一樣,而且她也覺得大家熱熱鬧鬧地還可以讓亂步先生放輕松一點,自然沒有拒絕的想法。
她沒有開口,社長也沒有拒絕之後,這件事就這麽理所當然地被定了下來。
于是國木田獨步恍然大悟,他想起了烤肉架那堆東西的重量,亂步先生說出口的話語一直是正确的,必然會有事拜托賢治,于是他對着宮澤賢治開口道:“賢治,麻煩你把工具搬到天臺可以嗎?”
宮澤賢治眨眨眼睛,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中島敦也站起身說着“我來幫忙!”然後就看着宮澤賢治輕輕松松地扛起了那重量絕對不輕的烤肉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宮澤賢治還疑惑地轉過頭:“敦,你剛剛說什麽?”
“……不,什麽都沒有。”中島敦捂住了臉,他怎麽能忘記賢治的怪力呢?
他們浩浩蕩蕩地搬着一堆東西上樓,最重的架子交給了宮澤賢治,所以其他的小道具,例如切肉用的刀啊叉子啊盤子,都需要由其他人搬運。
福澤谕吉保持着一臉的嚴肅,但是身上的氣氛也很輕松,他将手放在了門把上,正打算開門的時候,動作卻僵硬地停住了。
站在他身側的國木田獨步有些疑惑:“社長?”
“……”福澤谕吉沒有回答,而是搖了搖頭,他的目光瞥向身後還在聊天的一群人,偵探社的默契在這一刻完美的表現了出來。
就算是剛加入的中島敦,都茫然地眨眨眼睛,疑惑地看向了福澤谕吉。
在門被合上的時候,他們什麽都聽不見,可是在福澤谕吉稍微拉開了一點門縫的時候,天臺上的聲音,輕易就能被他們捕捉到。
沒有人會不熟悉這個聲音,可是也沒有人會熟悉這個聲音。
他們聽過亂步先生大笑,聽過亂步先生抱怨,聽過亂步先生喋喋不休地說着他們是笨蛋,聽過亂步先生傲慢地指出他們的錯誤——在他們偵探社全員的心中,亂步先生都該是那個站在最高點,一臉得意傲然的笑容,說着自己是世界第一的那個人。
沒有什麽可以打敗亂步先生的——這是偵探社的共識。
不論發生什麽,只要有亂步先生在,什麽困難都能解決。什麽敵人也好,什麽壞事也好,就算再強大再難以解決,他們都比不過亂步先生的智慧。
這是在偵探社的生活中,江戶川亂步一次又一次地解決那些難解的案件,慢慢積累出來的信任。
——沒有人,看見過亂步先生的眼淚。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在此刻,會聽到屬于亂步先生的求救聲呢?
【“我好害怕……”】
亂步先生怎麽可能會害怕?他們從來沒有在亂步先生身上看到恐懼,害怕。因為從未出現過什麽連亂步先生都難以解決的難題,亂步先生是自信的,仿佛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和他無關。
【“我的手一直在顫抖……”】
亂步先生的手一直是最穩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從未有過超出他想象的事情——可是為什麽,他會有需要拿起武器的時候?
【“我必須要拖住他……”】
亂步先生為什麽會站在最前端?!作為偵探社的智囊,他從來只需要站在最後端、最安全的位置指揮他們就好了……!
此刻從對方口中說出的不成段的話語,都是在他們的心底劃下一道又一道深刻的痕跡。
亂步先生從來都不是神。他也會有害怕的時候,他也會有茫然的時候。可是他們都忽視了這一點。
但會産生這種想法的原因,從不只是他們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江戶川亂步為了大家,為了偵探社所有人的信任——就像是未來知道自己并非異能力者的江戶川亂步所說的那句話一樣。
【普通人是贏不過異能者的。即便如此,我也要打倒你。】
【因為——我的夥伴們都認為我是無敵的啊。】*
孩子般的哭音讓偵探社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他們想安慰這個孩子,可是他們卻比誰都明白——那個孩子口中的夥伴,口中的大家,從來都不是他們。
這個孩子努力地保護身邊的一切,付出了許多他們難以想象的東西。除了亂步先生外,沒有人有資格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孩子身邊。
【“……我想和大家在一起。”】
這個願望孩子氣極了,但卻又叫人感覺到一種深入心底的絕望——明明是這麽簡單的願望、明明是這麽簡單,他們随時都可以完成的事情!
對于那個孩子來說,卻是已經見不到、達不成、無法實現的期待了。
畢竟,連亂步先生都……那麽其他人呢?保護亂步先生的那些“大家”呢!
沒有人敢去細思這個問題。
可是,在最後的那句話真正說出口後,原本一直刻意被偵探社的大家忽視的事實,終于被揭開了。
在石川啄木來到偵探社的那一天,本就暴露了太多的信息——只是碎片段的記憶,加上他們有着瀕死就能治愈一切的與謝野醫生在,他們有意無意的忽視了那份真相。
一直到現在,被本人揭露了出來。
【“我、一點也不想死掉啊……!”】
啊啊,誰會讓被他們尊敬着、保護着的亂步先生遇到死亡的危險啊!
偵探社一直秉承着誰擅長什麽,就去做什麽。就像沒有人會要求宮澤賢治去動腦一樣。
他們如果在的話,怎麽會、怎麽可能……會讓亂步先生遭遇這些……
那個孩子想活下去,他在求救,他在害怕。
——可是,他們在此刻什麽都做不到。
原本愉快輕松的氣氛完全消失,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能說出任何一句話語。福澤谕吉抓着把手的動作用力到幾乎要把門給拽下來,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繃直到幾乎要爆出來一樣。
……啊,好像,真的被拽下來了。
中島敦驚恐地看着被福澤谕吉掰下來的門把手,下意識擡頭看向了站在天臺上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平靜地瞥了他們一眼,完全不吃驚他們會在這裏。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尴尬,宮澤賢治就重新彎起眼睛,扛着手裏的烤肉架,笑着說道:“謝謝社長開門呀,我兩只手都在抱着工具,不太方便呢。”
“剛好,亂步先生你們都在——直美說,我們可以烤棉花糖哦!”宮澤賢治就像是沒有看到時無的狼狽,用着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的态度:“這就是大城市呀,我在鄉下的時候,從來沒有試過烤棉花糖呢!”
“如果連棉花糖都可以的話,那麽冰激淩可以烤嗎?”
谷崎直美深吸了一口氣:“當然可以啊!賢治你沒有試過吧?只不過那個叫做炸冰激淩啦!烤的速度太慢了,冰激淩可能會融化——”
“哇!竟然真的可以嗎?”
原本的氣氛瞬間被打破,聽着這樣日常的對話,時無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把臉藏在江戶川亂步的肩膀裏,不讓人看到。
然後悶悶地、用着有些沙啞的聲音輕輕開口:“我要吃烤冰激淩。”
“可以哦。”江戶川亂步愉快地點頭,“那就交給敦啦!”
“诶?!我嗎!”中島敦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時無:有點好奇烤冰激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