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0-31
30
陳束聽着江小樂一句又一句的喜歡,他本以為早就麻木的心髒竟然泛起了疼,江小樂說喜歡他,原來被人喜歡是這樣的滋味——陳束後知後覺地咂摸着那點痛楚,放任自己沉浸了幾秒,在心裏長長地嘆了一聲。 他伸手捏了捏江小樂的後頸,被堵着嘴,話也說得含糊不清,“別啃了。”
江小樂愣了一下,遲疑着退開兩分,仍緊緊盯着陳束,怕他跑了似的。
陳束不甚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舌尖舔着破皮的唇肉,罵了聲:“江小樂,你真是狗麽?”
“強吻人就你這個吻法,真對你有點兒意思的,也被你吓跑了。”
江小樂有點兒不知所措,抿了抿嘴唇,還未反應過來,嘴唇一軟,就見陳束已經吻了上來。江小樂睜大眼睛,陳束低聲說:“張嘴。”
他聲音啞啞的,聽得江小樂腦子都懵了一下,全跟着陳束轉了。
這是江小樂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吻,和陳束的,他想了無數次的,卻遠比夢中想的要美好。陳束舌頭靈巧,漫不經心地撩撥着江小樂,引着他,教着他,唇舌在舔吻中越發深入。江小樂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他迫切地含着陳束的嘴唇,攥着他的肩膀就要反客為主,堪堪喘息之際,舌尖就被陳束咬了一下,他說:“別急。”
江小樂胸腔劇烈地起伏着,咽了咽,又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緩了下來。
陳束笑了一聲,二人就這麽在巷子口吻了許久,後來陳束被江小樂按在牆上啃嘴唇,豔紅的舌頭,下巴都流下涎水,江小樂一點一點舔幹淨,底下就已經硬了。
陳束靠在牆上,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印花襯衫,又花又騷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深凹的鎖骨,一把腰掐得細,透着骨子不正經的勾人勁兒。
江小樂因陳束一個吻神魂颠倒卻又開心地仿佛透過陰霾見了光,忍不住又湊上去蹭陳束的鼻尖,嘴唇,“陳束,我喜歡你,真喜歡你。”
陳束閉了閉眼,笑道:“知道了,一口一個喜歡,”他摸着江小樂的臉頰,江小樂竟乖乖蹭了下他的手,一個吻就馴服了。
陳束勾了勾他的下巴,說:“一個吻就高興成這樣,這麽喜歡?”
江小樂說:“嗯。”
他抿着嘴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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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束看着江小樂,語氣懶散,“真好哄,可我今天親了你,明天也能親別人,随便誰。”
江小樂愣住了,眉宇間倏然籠上陰霾,他看着陳束,陳束神色清明,冷得讓人心尖發顫。
陳束說:“江小樂,你說你喜歡我,可你這點喜歡對我來說,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再早十年,說不定我就心動了。”
江小樂說:“那你剛剛為什麽親我?”
陳束渾不在意地說:“好玩啊,看看你是不是真那麽喜歡我。”他笑了一下,說,“沒想到還真是這麽喜歡。”
江小樂那雙眼睛生得黑白分明,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間,竟像紅了一圈。他沉默了許久,聲音沙啞,開口道:“陳束,別幹這行了,好不好?”
“你要錢,我給你,我把我所有的——所有的錢都給你。”
陳束微微一笑,道:“好啊。”
“想買斷我,那可要不少錢。”
江小樂看着陳束,說:“只要錢?”
陳束道:“只要錢。”
他話音剛落,江小樂眼睛都暗淡了,他狠狠一拳砸在牆上,沒有再說什麽,轉頭就走了。
31
江小樂一走就沒回頭,陳束垂着眼睛,直到少年背影要消失了,才擡起頭,看着江小樂越走越遠。
陳束想,走了好,最好不要再回來了。
他心裏有幾分悵然若失,如果不是江小樂,陳束都忘了喜歡是什麽滋味,可他擔不起這份喜歡,也配不上。
江小樂離開之後的好幾天,陳束都沒有再見到他,他終日将自己鎖在家裏,沒有再出門站街。
有一天,陳束竟然夢見了陳輕。
這兩年,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陳輕了。夢中的陳輕坐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他正望着自己。陳束擡腿想走近,可不知怎的,腳下生了根似的,一步也邁不動,陳束急着朝陳輕伸出手,“陳輕!”
過了好一會兒,陳輕說:“哥,我要死了。”
陳束變了臉色,竭力朝陳輕靠近,陳輕的手指冰冷透骨,陳束一下子攥緊了,“你不會死,哥一定會救你的。”
陳輕神色卻很悲傷,看着陳束,他的手在陳束掌心一點一點抽離,任他怎樣用力都抓不住,不過須臾,陳輕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束:“陳輕!”
陳束猛地擡起頭四處尋找,卻見江小樂站在遠處,少年安靜地看着他,在那一刻,江小樂的身影和陳輕竟莫名重疊,陳束心都懸了起來,“小樂!”
江小樂沒有說話。
陳束說:“江小樂,你過來。”
江小樂恍若未聞,腳下卻後退了一步,仿佛也要消失一般。
陳束急得往前跑了幾步,叫了江小樂一聲,整個人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陳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後背冷汗淋漓,才發現那是一個夢。
陳束手指尖發涼,過了許久,才緩了過來,他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茫然地想,怎麽又夢見陳輕了,還夢見了江小樂。
他翻身下床去倒了杯溫水,倒水時,江小樂的大玻璃杯就擺在一邊,陳束看了幾眼,囫囵地将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陳束有張存折,這個年代,用存折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陳束卻依舊喜歡存折,每一筆錢都在那張小小的存折裏,看得清楚明白。
支出的,進賬的。
當年為了給陳輕治病,陳束沒少借錢,他把每一筆,每一分一毫都記得清楚明白。後來陳輕不知從哪兒翻出了那個賬本,陳輕紅了眼睛,對他說,哥,我不治了。
陳束屈指彈他腦門兒,說,別說傻話。
陳輕哽咽道,真的,哥,我就是個累贅,哥,你別管我了。
陳束按着陳輕的後腦,捋了捋,壓自己肩上,哼笑道,沒事兒,你是哥唯一的弟弟,親弟弟,哥不管你管誰?
陳束說,你呢,踏踏實實治病,一切都有哥呢,哥一定救你,咱們這小地方不行,哥就帶你去上海,北京,總能治好。
可最後,陳輕還是走了。
陳束看着存折上的每一筆錢,這幾年他一直這麽不人不鬼地還着這些陽間債,他曾經想,也許哪天,這些錢還清了,他活着就活着,不想活了,清清靜靜地就去死了。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陳束沒想過,半路會沖出個江小樂。
江小樂,江小樂——小狗崽子,陳束悵然地想,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江小樂,那天是陳輕祭日,隆冬天冷得要命,江小樂狼狽地趴在地上,身上的棉服都破了,指頭又紅又腫,髒兮兮的。
陳束手裏拿着一個烤紅薯,一邊走,一邊捂手,烤紅薯黏糊糊的,又甜,他慢悠悠地走着,不經意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像這樣的流浪漢西城太多了。
陳束咬了口紅薯,又看了眼,竟然發現這還是個半大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小孩兒。陳束啧了聲,看着手中的紅薯,齁甜,索性拿油紙袋一卷,直接就丢在了對方面前。
江小樂就這麽被他一塊紅薯收買了,傻不愣登的狗崽子,又好騙又好哄,白白被他收了這麽兩年的“嫖資”。
陳束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他長長地嘆了一聲,躺回了床上,再沒有一分睡意。
夜色酒吧是西城最大也是最亂說的酒吧,陳束坐在吧臺,百無聊賴地看着絢爛燈光下扭動的身軀,手中一杯酒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
“束哥,很久沒來了,”調酒師和陳束是老相識,陳束沒站街之前,為了養活自己和陳輕在酒吧裏打過工。
陳束不置可否地笑笑。
調酒師靠着吧臺,問他:“最近怎麽樣?”
陳束說:“就那樣吧,湊合活着。”
調酒師也笑。
突然,陳束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舞池裏的一個青年,調酒師見了,說:“束哥,認識?”
陳束說:“算認識吧。”
調酒師道:“趙哥手底下的人,身上有貨,幹了有一陣兒了。”
陳束面上不動聲色,看着周良要走,一口将酒喝完,擡腿就追了上去。二人走過長廊,轉進拐角,一記拳頭就朝陳束打了過來,陳束反應快,險之又險地退了步,低喝道:“周良!”
周良頓了頓,看清是陳束,頗有幾分戒備地看着他,“……陳束?”
陳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目光下滑,落在青年牛仔褲的兜裏,他上前一步,直接從他褲兜裏掏出了一個小袋子,裏頭裝着白色的粉末。
周良臉色驟變,看着陳束,扯了扯嘴角,說:“怎麽,束哥,你也想來點兒?”
陳束心裏正燒着火,一句髒話在舌尖沒罵出口,他忍了忍,說:“江小樂也幹這個?”
周良沉默須臾,陳束怒道:“說話!”
周良摸了摸鼻尖,吊兒郎當地笑道:“哪兒能啊,我們樂樂多乖,能幹這個?”
陳束警告道:“別他媽給我嬉皮笑臉,你老實告訴我,江小樂是不是也他媽地沾毒了!”
周良抱着手,說:“你誰啊,江小樂幹什麽關你屁事!”
陳束冷冷地看着他。
周良冷笑道:“都說婊子無情,你他媽玩了樂樂兩年,說踹就踹,現在出來管什麽閑事——”話沒說完,就變成了一聲悶哼,他整個人都被陳束攥着衣領怼牆上,陳束說:“江小樂是不是販毒了?”
周良罵了一聲,他看着陳束,陳束神色陰鸷,眼神駭人,竟讓周良心裏都有點兒發怵。
周良說:“沒有,原本趙哥想讓他幹的,樂樂那個脾氣,對誰都沒張好臉,那些瘾君子一啰嗦他就不耐煩,趙哥就不讓他幹了。”
陳束心中緩了緩,他松開手,轉過身就要走,就聽周良叫住他,“陳束。”
陳束回過頭,周良猶豫了一下,說:“你去找樂樂吧。”
“趙哥讓樂樂跟他去——”周良舔了舔嘴唇,有幾分忐忑,“去辦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