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Flymetothemoon
第29章 Fly me to the moon
江曠的公寓在頂層,不過這裏的公寓樓層并不太高,頂層也就十五層而已,整一層就兩戶,江曠的那套對着中庭的噴水池和郁郁蔥蔥的綠植景觀,十分安靜。
兩人進屋,梁遲先站着好好打量了一番,是一套複式的房型,樓下是一個大開間,江曠解釋說:“原本分了書房餐廳之類,我全打通了。”又指了指樓上:“我跟你的卧室都在上面,兩間格局一樣。”
家裏跟江曠的辦公室風格如出一轍,空曠,整潔,除了必需品和最簡單的家具,其他一概去除,客廳除了一組黑色的皮沙發和一塊巨大的手工地毯,以及投影設備,最顯眼的就是角落的一架三角鋼琴。
鋼琴看着有些舊,江曠說:“那是我媽的,她死後,我唯一帶過來的東西就是它了。”
“我記得你也會彈。”梁遲說,他走過去摸了下琴,琴蓋是合上的,三角面也沒有撐起來,江曠有彈過嗎?他想。
江曠搖搖頭:“我彈得不好,這只是個紀念而已。”
他帶梁遲去樓上:“來,我給你拿睡衣,卧室裏有浴室,你先洗個澡?我去做三明治,你洗完出來就可以吃了。”
樓上有個小廳,靠着落地窗的一塊應該是江曠的健身區,有一些簡單的器械,還有一張卷起來的瑜伽墊,“你還在練阿斯湯加?”梁遲有些吃驚。
“對啊,基本一周三四次吧,有時間就練全套,沒時間就練一半。”江曠說,他沒問梁遲是不是還有練,阿斯湯加是瑜伽的一個分支流派,那時他們在安谧一起跟一個印度瑜伽士學的,他很快喜歡上,但梁遲看樣子是已經沒有繼續了。
“難怪……”梁遲發出感慨:“你的肌肉并不誇張,都是長線條的,很流暢,但又很有力,不太像是器械練出來的那種。”
“是嗎,以後可以一起練,我有一個Pattabhi Jois的口令音頻,跟他的口令就可以了。”
江曠走進自己卧室,找出一套睡衣遞給梁遲:“我穿過的,別介意。”
“當然不會。”梁遲接過來,走進小廳另一側靠近樓梯的卧室。
江曠下樓去做吃的,梁遲聞了下手裏的睡衣,柔軟的純棉,有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清清淡淡的草木香。
把吐司放進吐司爐裏微微烤了下,又用黃油煎了火腿、雞蛋,切了黃瓜片,還熱了兩杯牛奶,江曠做這些駕輕就熟利落得很,然後把火腿雞蛋和黃瓜片鋪上熱吐司,抹上一點醬,再用另一片吐司夾起來,裹上保鮮膜對半斜切,他做了兩份,四塊切好的三明治剛擺上餐桌,梁遲穿着睡衣從樓上走下來。
Advertisement
白瓷盤裏食物正冒着熱氣,紅黃白綠十分好看,梁遲笑着坐到對面,喝一口熱牛奶:“哥,我娶你吧?”
江曠敲了下他的頭:“一塊三明治就收買到你,你也太好騙了。”
“唉,弟弟心裏苦,只要一絲甜就能滿足。”梁遲嬉皮笑臉地,啃了一大口三明治。
“當心點,別吃太快,當心嘴角的傷。”江曠看了看他的嘴角,已經消腫了,剛洗完澡他自己又抹上了藥膏。
兩人面對面的大口咀嚼,梁遲剛來這裏,這會看什麽都新鮮,眼睛滴溜溜在廚房餐廳和客廳打轉。
他發現了一件從進門起就莫名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麽的事情,這個家裏,一瓶酒都沒有!
想到這,梁遲吃驚地看着江曠,江曠疑問:“怎麽了?”
“哥,你家沒有酒?”
江曠神色淡然:“是,我戒酒有一陣子了,上次跟你說過。”
是的,梁遲回憶起來,還是在“椿”,江曠沒喝酒,吧臺小哥說都知道小江總滴酒不沾,但梁遲沒想到真的“幹淨”到這個程度。
那個噸噸噸把烈酒當水飲的瘋子真的只存在于記憶裏了。
梁遲有些說不出的失落,嘆了口氣,還剩幾口的三明治一點都不香了。
他放下沒吃完的食物,說:“梵高、王爾德、李白、辛棄疾、湯普生、海明威、舊地重游的塞巴斯蒂安……你全都不要了?”
江曠沒說話,梁遲指着那臺舊鋼琴:“你以前用各種手段騙我喝酒,說幹了這杯伏特加,哥哥我彈琴給你聽,你說讓我們去後山吧,把一整個春天的花都灌醉。”
“都是些瘋話,你怎麽還記得。”江曠笑了笑,眼神溫和地看着梁遲:“但是現在你長大了。”
梁遲看着這個空空蕩蕩四壁潔白的家,這裏幹淨,安全,想發瘋都沒有可能性,他說:“你變了,我想念黎春,等他等了三年,結果回來的人像是假的。”
江曠無可奈何地皺了皺眉:“剛說你長大,這會又回去了。”
“很晚了,去睡覺吧,明天多睡會,我剛剛跟小蔣講過,明天他安排人去搬家,你的車鑰匙放在客廳桌上,他會過來拿鑰匙把車開過來,你在這裏等着接收就行了。”
梁遲沒說話,悶悶地點了點頭,“謝謝哥。”
江曠起身收拾餐盤,揉了揉梁遲的頭,看着他晃晃身體,穿着有些寬大的睡衣上了樓。
梁遲進到卧室,床上鋪着幹淨的被褥,應該也是江曠剛剛給他鋪好的,他面朝下趴了上去,鼻尖聞到清爽幹燥的日光曬過的味道。
過了會,他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很輕的腳步聲走過他的房間門,往開出去,進了小廳另一頭靠裏的房間,關上了門。
今天的确有些累,從一大早的跟房東争執,到火急火燎地趕到試鏡現場,無比緊張地試完戲,獲得确定的進組機會,到晚上收拾家當,住進了他想了三年的那個人的家裏,一切都很不真實。
雖然住在了一起,卻不像當時在安谧,兩個人的床都在一間屋裏,翻個身就能看到對方,夜裏呼吸重一點都能聽到,睡不着的時候可以陪對方聊天,喝酒。
梁遲看着黑暗中的房門,很有股沖動打開門跑到另一個房間跳上另一張床去,他很确定黎春不會趕他走,如果是黎春,只會表面嫌棄地把他的狗頭掀開,但任由他躺在自己身側,黏黏糊糊地一夜睡到天明,那時候在安谧經常這樣,但江曠……梁遲不确定。
梁遲說自己從嗓子壞掉後就沒再開口唱過歌,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有唱過,就一次。
安谧每周的活動內容都固定的,周四晚上有大熒幕電影,天氣好就在戶外,天氣差就在小禮堂內。
那是一個初夏的夜晚,傍晚他們去湖裏游了泳,那時候江曠在泳池教了他幾次,梁遲很快就學會了,然後被江曠帶去了湖裏,上岸時被風一吹,濕淋淋的渾身發抖,像兩條落水狗一樣跑回房間,來不及分先後就一起進了淋浴間沖熱水,那是他們第一次一起洗澡。
他記得黎春讓他幫忙搓背,他就塗了滿手的沐浴液大力揉搓黎春寬闊的肩背,那時候的黎春瘦,摸起來骨肉并不如現在健壯,但也很有力量感,反正梁遲當時的感覺就是,跟摸自己很不一樣,黎春嫌他手上沒勁兒,他又拿了一只沐浴球,一直把黎春的後背擦得通紅。
然後他作勢要繼續往下,去搓窄腰下翹起的臀和他一直眼饞的長腿,被黎春笑罵着打掉他的手:“跟個基佬似地。”
梁遲幹脆順勢從背後把下巴擱在了黎春的肩上,“我就是!你說怎麽辦吧!”
淋浴頭的水從黎春頭頂蔓下來,梁遲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約莫是在笑,跟着不經意垂頭一看,竟然發現黎春那裏微微有了些反應,正在半擡頭,還沒完全成型卻已經尺寸非常可觀,黎春轉身擰起梁遲的下巴:“真是?怎麽辦?那就辦了你。”
梁遲突然一下心慌,還有些莫名的害怕,裝不下去了,強笑着打掉他的手,轉了個身扶着牆壁:“來,該你了,給我也擦擦背。”
黎春直接拿起沐浴球,一手下去梁遲往外退了幾步:“輕點!”
他皮膚白又嫩,那天被黎春搓出的紅印子隔了好幾天才消掉。
那天晚上是在草地上放露天電影,夏季安谧的病人不少,這個天氣好的夜裏,不止病人們都在,連護工和醫生們也都擠到了草坪上,兩人過去的時候正在放一部老片,大熒幕上1900在狂風暴雨的海上夜裏彈鋼琴,鋼琴在游輪大廳裏颠簸的海浪掀得四處滑動,在醉了酒的麥克斯眼裏形成雙重疊加的暈眩效果,而1900卻越發盡興……
黎春看了一會,在梁遲耳邊說:“這裏也有一只鋼琴,跟我來。”
梁遲一愣,轉頭,黎春朝他眨了眨眼睛,兩人在人群背後悄悄起身,一前一後跑去了另一邊。
他們跑進大樓,黎春在前面帶路,一直跑到二樓最盡頭,梁遲不知道那裏是什麽,以往只看到過成日上着鎖,兩人走到跟前,看到門把手上挂着一把老式的密碼挂鎖,黎春拎了起來,輕松就轉出了密碼,“啪嗒”一聲,鎖開了。
兩人閃進屋內,黎春沒開燈,只有屋外被樹遮擋後朦胧的月光照進來,過了會等眼睛适應了室內光線,梁遲才看清這是間很大的儲藏室,一些沒用的桌椅櫃子,還有些醫療器械,然後他在昏暗的角落看到了一架三角鋼琴。
鋼琴上落了灰,還有明顯的被砸過的痕跡,黎春打開琴蓋說:“這鋼琴以前放在禮堂,後來被發了瘋的病人砸爛了,就被收到了這裏。”他找了張椅子拖到琴鍵前,又從一個隐秘的角落翻出一瓶伏特加,梁遲驚了,為什麽哪兒哪兒都藏着酒?!
黎春打開喝下一口,又一口,而後遞給梁遲:“喝下去,哥哥彈琴給你聽,今夜我就是你的1900。”
梁遲喝了一口,伏特加是烈酒,這瓶裏面有淡淡的橘子香,回味是甘甜的。
電影在屋外很遠的地方,隐隐約約的人聲音樂聲傳過來,黎春的鋼琴自然比不上1900,但他彈了很多梁遲聽得懂的歌,都很老,恰似你的溫柔,你的眼睛,被遺忘的歌聲,還有一首梁遲沒聽過卻很好聽的歌……那天是江曠第一次說起他的母親,“她會彈鋼琴,小時候教我,彈的都是這些。”
後來梁遲喝多了,情緒像沖破了什麽閥門,他知道自己開始唱歌,聲音再也無法清透,只能背靠着鋼琴低沉沙啞地輕聲哼着。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恰似一張破碎的臉……”
“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撥動琴弦……”
“像一陣細雨灑落我心底……”
“Fly me to the moon,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jupiter and mars……”
讓我飛向月球,讓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的春天是什麽樣的。
後來唱了什麽梁遲都不記得了,這個夜晚過後,黎春也什麽都沒有提過。
在江曠公寓裏的第一晚,梁遲疲倦卻有些失眠,他想起過往想起黎春,明明應該是最頹廢的一段經歷,卻總在每一次想起時泛着不真實的浪漫,與現實如此格格不入,戀戀不舍。
作者有話說:
hi,有人在看嗎?說說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