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許婉身上仿佛有千根刺在戳般,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她皺着眉,搖搖頭:“沒有。”
見她這般痛苦,沐辭朝也不追問:“那就別想了,好好休息一會兒,等會兒我們就能出去了。”
許婉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道:“希望吧,希望我們能出去,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呢。”
“比如呢?”
“嗯……好好孝順我爹;出去走走看看,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旅行過;養只寵物,不需要是很厲害的靈寵,能陪着我就好;想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她的聲音幽幽,就像天邊飄過的朝霞,輕柔卻絢麗。
“一定會實現的。”
“嗯。”
許婉側過頭,看着靠在自己肩頭的沐辭朝。
完美側臉安靜祥和,若是沒有鼻梁上那抹血痕,完全就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景象。
她心裏微微發酸:“這次連累你,真是不好意思。”
肩上那人仍是阖着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有你這句話也算值了。”
許是情緒波動,沐辭朝體內兩股能量相撞,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許婉被他逗笑,打趣道:“叫你嘚瑟,氣息紊亂了吧?其實你也是帶着目的來的,對吧?現在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打算什麽時候對我動手呢?我不要求別的,只求別下死手,我還不想死。”
說着,她竟落寞起來。
Advertisement
其實啊,她一直知道沐辭朝是別有用心,如今自己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委屈。
她多久沒有委屈過了?
好像是從母親丢下她,獨自一人離家出走後吧?
沐辭朝喉結滑動,将剛想反駁的話全都咽了下去,換言道:“比目雙魂放在你那裏比較安全,我暫時不會取,你放心。”
“那就好。你也不要為難紀諾,你的事他不清楚,不會對你造成威脅的。”許婉的語氣像是交代遺言般,“他也是個苦命的人。”
沐辭朝沒有應答,而是在她肩頭蹭了蹭。
“答應我,好嗎?”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冷血的人麽?”沐辭朝仰起頭,眼神竟有些楚楚可憐,“我對你的好,你一分都感受不到?”
許婉怕自己陷進去,忙別開頭,錯開兩人相撞的視線,喃喃道:“我當然感受得到,但也正因如此,我更要和你保持距離。”
“為什麽?”沐辭朝微微提高聲音。
“因為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許婉深吸一口氣,不再逃避,直視身下人的目光,“我知道你會抵達更遠的終點,而通往終點的路注定崎岖,會讓你不得不放棄許多重要的人和事,我不想做被抛棄的那個,我害怕被人丢下。”
她父母——現實世界中與她最親近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将她丢棄,那種痛她再也不想重受一次。
“我不會将你丢下的!”
許婉苦笑着搖頭:“世上太多的無可奈何,你如今這般說,只是因為還沒到你選擇的時候,我聽過太多承諾,但……唔……痛!”
沐辭朝猝不及防地咬上她細長的脖子,用了力,微微冒出血珠,全被他卷入口中。
“你幹什麽!?”許婉掙脫開,挺直背,居高臨下問。
沐辭朝重新靠進她懷裏,舔了舔下唇,似在回味。
“到時若是我真的進入兩難之地,這個印記就會提醒我,你是永不能抛棄的那一個。”沐辭朝鄭重其事道。
“噗——”不遠處,一直躺在地上的曾紀諾笑出了聲,打斷兩人說話。
沐辭朝的眼尾閃過一絲殺意,全身警覺。
“嗯?”許婉尾音警告。
頓時沐辭朝就像洩了氣的皮球,服服帖帖地靠在她肩膀上。
這就乖了嘛。
“你醒了?”許婉關心朝曾紀諾說道,卻依然坐在原位。
曾紀諾撐地站起來:“早醒了。”
他拍拍身上的土,坐在許婉旁邊,和沐辭朝一左一右,像是兩個護法。
“被你們吵醒了,一醒來就聽你們膩膩歪歪,我的傷更重了。”說着,他裝模作樣地捂着胸口做心痛狀。
許婉白了他一眼:“我不介意讓你的傷更重一點。”
“不會的,”曾紀諾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你剛剛還在關心我呢,怎麽會這麽狠心?”
“你可以動手了,殺人滅口吧。”許婉側頭對沐辭朝面無表情道。
沐辭朝接收到“指令”,冷冷開口:“你聽到了多少?”
“該聽的我會記得,不該聽的我忘了。”曾紀諾面色突然凝重不少,枕着手躺了下去,“對于我們這種用窺探天命混飯吃的人來說,知道的多永遠不是一件好事。”
比如他的母親。
知曉其中隐情的許婉聞言一怔,回過神後,莞爾一笑:“至少可以選擇不同的路,盡管可能更崎岖,可能通往同一個終點,甚至擁有更差的結局。”
“我倒不會想那麽多,反正命已如此,何苦折騰自己呢?”旭陽高升,有些刺眼,曾紀諾擡手擋了擋,“灑脫一點,不留遺憾就成。”
他忽地轉頭道:“你不會死的,還記得我給你算的命格嗎?野火燎原,看似荒蕪,卻暗藏生機。”
“置之死地而後生?”許婉側頭問。
“嗯,”曾紀諾瞟了一眼沐辭朝,打趣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你吶,現在就差一陣春風,要是下場春雨……”
話沒說完,許婉便重重踹了他一腳:“胡說什麽?”
這一腳恰好擊中曾紀諾傷處,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見他如此,許婉的氣也消了大半,默默嘆了口氣。
她如何不知這是曾紀諾故意逗她,不讓她繼續悲觀呢?
“自作自受。”她極小聲地嘟哝一句,也躺下了。
緩過來的曾紀諾眉眼舒展,暗含笑意,轉而望向正端坐着閉目養神的沐辭朝:“辭朝兄,你不先躺會嗎?”
沐辭朝沒睜眼,冷漠道:“不了。”
“好吧。”曾紀諾撇撇嘴,往許婉旁邊挪了挪。
沐辭朝聽到響聲,皺眉睜眼,微側頭看去,身旁兩人并排躺着,陽光傾瀉,一副安靜祥和。
他喉間微動,幾乎沒有猶豫,緩緩躺了下去,也往許婉身邊靠了靠,在兩人肩膀即将要碰到的那一瞬,他才停下,把頭輕輕地隔空怔在許婉肩上。
曾紀諾偷瞄到他的口是心非,輕笑出聲。
即使閉着眼,許婉也能感知到兩人的小動作,心中嗤笑。
真是幼稚。
可她太累了,昏昏沉沉的,懶得管這些。
在混沌中,她仍是清明了一些事。蘇氏一族如此大陣仗,其他氏族的人必定會有所留意,現在馬上就要到幻境期限,蘇道哲應該不敢輕舉妄動。也就是說,他們安全了。
如此簡單的邏輯推理,她卻用了那麽久才想通,原來自己悲觀已經刻入骨髓了嗎?
她自嘲地想着。
在她即将入睡時,曾紀諾忽然開口:“清鶴宗的那兩個你打算怎麽處理?”
對啊,還有南淮和映雪。
自從在陣內受到幾次攻擊昏迷後,他們就昏迷至現在。先前他們兩個越境抵抗四個空冥境的殺手,早已超出極限,若不是劍法高超、天賦極高、主角光環,恐怕已經沒命。
也不知道他們在昏迷之看到了什麽,以他們才智應該會察覺到異樣吧?
還未等許婉想好,沐辭朝用寂音道:“映雪一早就知道我是雙靈根,但她一直從未提起,相信這次也不會提,至于阿婉的雷靈根,若是她問起,你們就說是用了雷道符,是他們重傷,眼花看錯了。”
“他們怕不是這麽好糊弄的。”曾紀諾道,“不過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他們也不至于為難我們吧?”
許婉答道:“從目前來看,他們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不過,以後就不确定了。”
“算了,別想這麽多,先過了這一關再說。”曾紀諾放棄推想,等下說不定就要和蘇道哲正面交鋒,他得養足精神才行。
“嗯。”許婉有氣無力地應聲。
睡得迷迷糊糊間,許婉像是被人重擊,從骨髓處由內而外地傳來痛楚,像是有什麽從她體內滲出。
她想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好像被魇住般動彈不得。
在痛楚達到頂峰時,她失去了意識。
她再清醒時,自己已然躺在廂房內,一位女道醫低頭正替她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請問這是何處?”
道醫沒有擡頭,手中的紗布一圈一圈将傷口纏上:“軒轅總府。”
“哦,謝謝。”許婉打量廂房,不愧是總府,單人廂房和她在鷺鳴宗的閨房差不多大,布置雖算不得豪華,但也很周全,長住是沒問題的。
“道友的傷我已經上好藥,不出幾日就會痊愈,不要擅自拆紗布。”
“嗯。”
道醫收拾好東西,告辭道:“道友先坐會兒,我去叫長老。”
許婉微微颔首:“勞煩了。”
“無礙。”
門被道醫輕輕關上,許婉從床上撐坐起來。
昏迷前的那道痛是怎麽回事?
她急急忙忙阖目,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發現自己的修為被壓,空冥中境變為出竅上境,而比目雙魂也少了一只。
不用想,應該是沐辭朝幹的,他想要藏拙,另一只比目雙魂應該是被他拿去壓制他的修為了。
許婉猜想着,屋內不久也來了人。
六名長老齊齊站開,在她床前一列排開,站在最中間的是軒轅氏的二長老軒轅輝,她曾見過。
她剛想起來行禮,卻被阻止。
“許婉,鷺鳴宗的少宗主?”軒轅輝問。
“是。”許婉微微點頭。
“方才我詢問過你宗裏的另兩人,有些細節需同你确認一下。”
“好。”許婉面不改色,但內心卻是有些許慌張。
他們先前并沒統一口徑,要是被人發現了破綻,恐怕會無端生出許多事來。不過幸好只是補充細節,應該問題不大。
“如此便請你從頭說起,越詳細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