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枷鎖,是交易,是買賣,是……
陸修明的後頸套上了“項圈”,這種東西,來自美麗新世界第三紀元的陸修明從沒見識過。但如果他歷史課好好聽課,把老師留的課外延伸知識包打開學習的話,就會知道,這種“項圈”,戰國時期大規模存在。
人權?開玩笑。
星際開發到一定規模後,古老時期的人們幻想的平等大同世界并沒有到來。科技不停地飛躍,階級異常固化,人類退回了文明初期。
他們分了等級,分了貴賤,又都做了宇宙中卑微的塵埃,成為星際奴隸時期的符號。
縮小到每個星球,貴族治下,是不同等級的奴隸,劃分森嚴,無法流動。而在貴族家中,沒有繼承權的孩子,也全部是另一種“奴隸”。
項圈,就是禁锢奴隸的枷鎖,每一個奴隸都有。陸修明戴的這個,并非普通奴隸那種無法拆卸的永久性項圈,他的還算是溫和版,用來懲戒不聽話的孩子,用鑰匙和密匙口令就能取下。
至于項圈的用法,陸修明已經親身嘗試過了。
只要他離開主宅,就會失去意識。
項圈的原理很簡單,給項圈劃定一個安全的活動範圍,超出這個活動範圍,項圈就會一擊麻痹全身,使人短暫的失去意識和行動能力。
陸修明試了三次,他這比玻璃還脆的身子骨撐不住了。
陸天沉把他拖到治療艙,将他泡在營養液中,嘆了口氣。
“我不懂你。”陸天沉看陸修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毫無頭緒的謎團,“父親和我從未苛待過你。實話說,你這種能穿梭時空幸存下來的人,是不祥之兆。可父親為了讓你好婚,開口閉口都将你稱之為幸運星。”
“家中幾個兄弟姐妹,哪一個能有你這般運氣?泠風什麽都強,可惜也只是婚配給二星貴族,你好,你明明什麽都不行,可卻能撞大運,帝皇名義召開的舞會,大姐做主,在舞會上将你許出去,起碼也是個三星貴族……”
陸修明疲倦地閉上了眼。
舞會,前幾日聽陸春陽說,尹星柔已經接受了邀請函。
只能求助尹星柔了嗎?可她會帶自己走嗎?
Advertisement
陸修明:“該死。”
他讨厭把命懸在不确定的因素上賭運氣的事。
舞會的第一天,簡簡單單,給來賓們歇口氣和相互認識社交的機會。
重量級的來賓,會在第二天抵達,隆重登場,出個風頭。緊接着,第三天,才是正式的舞會。
陸修明病了三日,第四天,再不露面,婚事怕是要涼了。在家主的默許下,陸天沉給他灌了大劑量的強效針,拉他出來見客。
陸修明搖搖欲墜,只是站着就冷戰陣陣。他連酒杯都握不穩,視線也很朦胧。
等聞到自己稀薄寡淡,又嘔血般拼命外溢的信息素香味時,他才後知後覺,那幾枚強效針裏,還摻雜了催發藥。
家主是想讓他進入假性發熱期,釋放信息素,将價碼擡高。
舞會的主場,在陸家的本宅。似露天的戲院,陸修明就站在戲臺子上,微垂着睫毛,與不适的身體做着抗争。
他明白,他已被許多雙眼睛盯上。
舞臺的淡藍色燈光就打在他的身上,他露出的那段脖子,跟脖子上精致漂亮的銀色項圈,都将成為提價的賣點,供人肆意觀賞。
目光,無數貪婪、品鑒、估價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樂班的奴隸演奏着極其溫柔細膩的高雅樂曲,陸春陽把雕刻成花鑲了鑽的鑰匙放在天鵝絨毯上,捏着羽扇,提起繁複的裙邊,優雅地欠了欠身,沖着到場的貴族們一笑。
這是出價開始的信號。
但畢竟貴族家的兒子不是奴隸,盡管本質相同,可形式上必須上得來臺面,要端得優雅得體。
所以,叫價的方式,就是摘花。
脫去手套,摘下胸前的花,叫來侍者倒酒的同時,将花放在托盤上,表示自己中意臺上的Omega,要加入競價游戲。
這便是第一輪。
等第一輪結束,自诩優雅的貴族們并不會貿然“唐突”佳人,而是惺惺作态裝模作樣地遠離舞臺,散落在會場的各個角落,表示自己對Omega的尊敬。等做東的主人用某種體面的方式,提出最低的婚配要求後,參與競價的貴族們才能緩慢得體的出價。
出價也要默不作聲,狀似不經意的在談笑風生中,将自己的價碼交給前來侍奉酒水的侍者手中。
這個過程,大約需要一天。
等所有的貴族出價完畢,由做東的主人挑選出心儀的三人,緊接着,“選擇權”就體貼地到了Omega這邊。
作為這次“優雅”交易的獵物,Omega要分別與這三人見面,相看過一輪後,回複主人自己的選擇,之後,主人會請最終贏家共進晚餐。
贏家要帶着他簽好名,明碼标價的婚約書與Omega共進晚餐,飯畢,還要有一個隆重的交接儀式,在這場儀式中,項圈的鑰匙就會從主人手中,放在下一個主人手中。
新的主人會為Omega解開項圈,咬破他後頸的腺體,标記他的歸屬,接着,會帶他接受衆人的祝福,以展示Omega身上,屬于自己的氣息。
陸修明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腐朽的,令人惡心的第二紀元。陸修明暈暈乎乎想,毀滅吧,整個宇宙,連同那将他送回千年前的alpha尹星柔一起,統統去死吧。
他快要站不住了。
往常,他這種看起來随時會死在床上的Omega并不受歡迎,誰會用重金聘一個可能會一夜死的Omega呢,多不劃算?
可或許是時代變了,也或許這次來的,都是些性癖奇特的主。
總之,陸修明越虛弱,越是在風中搖搖欲墜,脆弱透明,參與競價的貴族們就越多。
“你們當真要拿一顆荒星換他?”一個女Alpha收起望遠鏡,問相識的貴族朋友,“我怕弄不了幾下,他就要死在我身下,跟張紙似的薄。”
“沉默者有沉默者的玩法。”她的貴族夥伴壓低聲音,如同談論高雅的音樂,語氣輕松道,“他是塊難得的寶貝,我反正是要拿半球的産業試試看。”
“怎會?沉默者連受孕都難,這買賣不劃算……”
“誰會拿沉默者去生育?都是買來玩個瘾。你難道不知道嗎?原為啓明七星領主的伴侶,後來被帝皇看中擄走的那個病弱美人……”
“你說尹時休嗎?”
“沒錯,其實,他是個沉默者……這沉默者的玩法,最初也是帝皇從他身上探索出的。”那貴族壓低聲音,說出了并不文雅的詞彙,“只要耍點手段,用些方法操弄開了,沉默者會似毒藥般香甜誘人,能給你完全沒有過的體驗,你看尹時休死了多少年了,可帝皇直到現在也念念不忘。”
角落裏,一個清瘦細長的身影倚牆而站,她穿着黑色的軍服,帽檐壓得很低,大半身體都浸在陰影中,暴露在燈光下的,只有一雙修長的腿。
她捏着一只細長的高腳杯,靈秀纖長的手指抛着一枚半透明的瑪瑙骰子。
聽到不遠處的貴族談論尹時休這個名字,她停下了抛撩的動作,嘴角漸沉,微微擡起頭,銀發傾瀉,帽檐下,露出一雙銀灰色的眼眸。
那雙冷若冰霜的眸子裏斂着殺意,卻是輕飄飄掃向兩個貴族的後背。
那倆貴族脊背俱是一僵,莫名覺得寒涼。
“怎突然覺得冷?到底是一星,室溫都不恒定。”那倆貴族嘀咕着。
那雙銀眸慢悠悠略過眼前兩個飯桶,直直看向臺上的“觀賞品”。
侍者舉着托盤來為兩位貴族倒酒,順便詢問他們是否有意出價。
兩位貴族都摘了胸花。
侍者正要走,忽然一個激靈,向角落望去,這才看到那銀發冰美人。
她渾身散發着冰冷凜然的氣息,盡管她壓抑着自己的信息素,并沒有露出半分,但侍者仍然止不住的抖,終于,鼓起勇氣問她:“您……要酒水奉花嗎?”
她擡起頭。
有一瞬間,仿佛是錯覺,侍者看到了殺意。可只是一個晃神,仔細再看時,那銀發女alpha卻面帶笑容,笑得很是清淡,薄薄一層高高在上的不屑。
“抱歉,我從不奉花唐突美人,請到別處去吧。”她用詞文雅,語氣也算溫婉,甚至笑得也很禮貌,可侍者卻覺她開口說話時,一股冷冰冰的寒意蔓延至了全身。
侍者躬身行了個禮,夾尾巴似的逃了,遠離那個角落後,方能順暢的呼吸。侍者這才敢翻看來賓簿,查找剛剛那人的名字。
尹星柔。
大小姐請來的“座上賓”。
可她……什麽時候來的會場?到了多久了?為何他們都沒察覺到?
尹星柔手指搓着她的骰子AI,目光一刻不離地盯着舞臺上的陸修明。
“主人,救嗎?”AI問。
尹星柔輕輕一聲笑,在另一個侍者舉着盤子匆匆經過時,把喝幹的酒杯順手放在了托盤上,而那個侍者卻并沒有發現。
她從口袋裏掏出半個巴掌大的銀制方盒,推開蓋子,倒出兩片淺藍色的藥片,丢進口中。
咬碎後,她的目光收斂了幾分,低聲說道:“可惜了。”
可惜了,這些Omega,若不自救,她就是救了,又能如何?帶回去供着嗎?
不過……
她說:“算他運氣好。”
她總要在這裏大鬧一場,順便解決個人……這才是她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