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其實鄭哲也不相信顧銘會真砍。
他光着膀子十分窩囊的站在菜刀前穿褲子,身上的汗還沒褪淨,臉還泛着紅,但恐懼和寒冷讓鄭哲的意識清醒非常多,他認為顧銘是不會殺他的,因為他罪不至死,要是就這麽被剁了,實在是冤枉。
不料他提上褲子的功夫,顧銘的菜刀就過來了。
鄭哲抓着褲腰在地上滾了一遭,拿出逃命的本事,從地上跳起來就往外跑,又因為他身上紅,所以乍一看有些像個褪了毛的兔子,嗖的從裏屋竄到廚房。
由于有非常豐富的實戰經驗,鄭哲一邊跑一邊将随手可觸的東西往後扔,只是抓到顧銘晾在外頭的衣服他沒扔,他頓了一下,也不管小不小,套在身上就上了牆頭。
鄭哲哆哆嗦嗦的蹲在牆頭穿衣服,然而下面的黑影如鬼相随,那閃着寒光的菜刀吭哧一聲剁進磚頭,緊接着一只白手扒了上來,骨節分明。
顧銘冒頭的時候鄭哲遍體汗毛乍起,他蹭着退了兩步,後又反應過來似的,縱身一躍落了地,直接帶下了一捧稀裏嘩啦的碎砂子。
慌亂中鄭哲試圖從後頭去抱顧銘,甚至想過下跪,可他到底還是跑了,他打過很多次架,辨的出這個人是假裝腔還是真拼命,他知道他不跑顧銘就真敢一刀砍在他身上,開不了瓢至少也會給他的肩膀留個大豁子。
天不算太晚,因為泥濘陰冷,所以街上的人不算太多,鄭哲盡量往人少的地方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顧銘停停歇歇的追他。
街上偶爾路過不明所以的群衆,看倆半大孩子腿腳都不太利索,後頭那個還拎着菜刀,也駐足觀望了一會。
甚至還有個媽媽摟住腿邊穿成棉花包子的小孩,俯下身輕聲的教訓他:“兒子乖,記住以後可別學瘸子,你看前面那人把瘸子學發火了吧,都要拿刀砍他。”
喝多了酒的人一般平衡感都比較差,鄭哲踉踉跄跄的在前頭跑,逃命似的,他給許多人追過,也在冷風中逃過無數次,但給顧銘追還是頭一回,他醉醺醺的,沒反應過來顧銘為什麽追他追的這麽慢,他只是一面跟顧銘保持距離,一面試圖跟顧銘說說話。
待在心裏想好了說辭,鄭哲忽然很懊惱。
本來錯在顧銘,可他卻犯了更大的錯,比顧銘錯的還厲害,所以他沒資格罵顧銘了,甚至都應該給顧銘道歉。然而鄭哲還是覺得委屈,覺得有必要把這事跟顧銘說一說,好中和一下他犯的錯,兩邊一抵消,鄭哲就感覺自己似乎沒那麽可惡了,從十分可惡變成有點可惡了。
想到這裏鄭哲開了口,只是完全沒了先前的氣勢,那些原本該惡狠狠出口的臺詞,在這會兒說出來反倒是有些氣短:“你不叫顧小紅,我可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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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知道你要回山東了呢。”
“……”
“我對你這麽……咱們認識這麽久,按道理我應該比張春天先知道的,你說對麽。”
“……”
鄭哲逆着風說了很久,可他怎麽說顧銘都跟活死人一樣,毫不動容,他的速度雖然沒有加快,卻也絲毫沒有要減慢的意思。
“對不起,”鄭哲已經徹底被風吹酒醒了,他本來就累,這會兒被顧銘追了有五條街,更是疲憊不堪:“對不起,顧小紅,顧銘,我錯了,你別攆我了,咱們回家吧。”
鄭哲倒退着往前走,眼看着顧銘越走越慢,看那張白生生的小臉在黑夜裏從清晰到模糊,隐匿在黑霧中似的,直到他倆的距離遠到一定程度,鄭哲也跟着停下腳步,望着對面氣喘籲籲的顧銘。
顧銘咬牙摒氣的不讓自己哆嗦。
他腳疼屁股也疼,這就使得他跑的姿勢都很奇怪,而且他出來的急,穿的少,加上剛才又跑丢了一只拖鞋,現在已經凍的連連刀都握不住。
顧銘撐不下去了。
他過了發火那個勁兒了,也不想閹了鄭哲,眼下他只剩下了哀傷,鄭哲之前在他心裏是個好人,但現在已經不是了,這感覺就像是鄭哲已經死了,跟顧銘他爸他媽似的,因為之前多少對鄭哲還有點感情,所以顧銘也允許自己為他掉幾滴眼淚,誰知道這眼淚一掉,竟根本就停不下來。
鄭哲看他不動了就試探着上前,他悄無聲息的往前靠,随時做着後退的打算,他雖然酒醒,但腦子還是比一般人還差點,所以鄭哲根本沒發現顧銘的傷腳,也沒發現顧銘的異樣。
鄭哲的注意力全在那把刀上,他冷不丁的擡手一推,卸了顧銘手裏的刀後,如釋重負的把人抱在懷裏,緊緊的箍住:“冷死了,外面冷死了,顧小紅,別生氣了,咱們先回家,回家你随便揍我,我保證不還手。”
鄭哲的下巴蹭着顧銘濕冷的頭發,自言自語,像是說這夢話:“不生氣了,不生氣了……對了,咱家沒第二把菜刀了吧?哎,我都給忘了……”
這熟悉的氣息當場讓顧銘起了一層皮疹,他膈應的渾身發抖,連推帶踢,可這只醉驢實在是太結實了,怎麽也踢不走,可憐顧銘那只好腳踹在鄭哲硬邦邦的腿上,直踹的腳尖都鑽心的疼,等顧銘踹夠了,也徹底走不了了,一只腳傷一只腳疼,想癱坐在地上也坐不了,他只能站在原地,掙紮着被那頭驢馱上了肩膀。
鄭哲費大力氣将人背起來,擡手将顧銘挂在腳尖的拖鞋穿回去,然而另一只怎麽也找不到了,鄭哲在原地轉着圈找,還時不時還看看顧銘那只光腳:“你鞋呢?”
顧銘擡起手臂擦在眼睛上蹭了一下,他雙手撐在鄭哲肩膀上,是個抗拒的姿勢,可這也另他搖搖欲墜,顧銘雖然惡心,但更不想讓自己摔倒,而且他也的确沒什麽力氣再走回去,就暫時停止了反抗。
因為剛才動作過于劇烈的關系,顧銘衣裳裏的挂墜都竄出來,細細的紅繩勒着他的下巴,等他下意識的将紅線往衣領裏塞,卻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麽玩意。
顧銘攥緊了那枚平安扣,猛的一扥,後頸上的紅繩迸裂,脫了繩的小物件擡手就給顧銘遠遠的甩了出去。
由于那東西是擦着鄭哲的臉頰飛出去的,所以鄭哲很有印象。
他起初還當是顧銘攥了什麽小石子丢,直到那東西剛好落在他眼前的空地上,當的一聲,泛着綠茵茵的碎光,明顯不是個灰石子。
鄭哲盯着看了一會,忙往前跑了幾步,背着顧銘屈下身,将地上那摔缺了角的東西撿起來,捏在手心裏,又繼續往家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