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張春天來這邊接一家非常有名氣的建工集團的高層管理。
這個人是張春天好不容易巴結上的,在房地産這方面,雖然開發商承建商多如牛毛,但真正有實力的,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幾個,這家建工集團之前是國企,後來改制重新組建了一下,下屬十多個全資子公司,光國家一級注冊建造師就好幾百人,都傳說這個集團已經開始準備上市,估計也就是這幾年的事。
當然張春天接的這個人只是那個建工集團在本地分公司的一把手——李庭雲。
從房地産開發的角度上來講,開發商拿下了某快地,同時還會有設計單位,承建單位等等相關單位來共同完成這個項目。總之張春天之流基本上就是在那些實力雄厚的大公司下混飯吃,每當一個項目出來後,承建的建工集團會把工程細分,然後分別承包出去,每次接這些活兒大家總要搶個你死我活,搶的又大多是黑社會,顧銘,陳老大,甚至更多的道兒上人,大家拼實力的同時,私底下自然也要跟高層拉拉關系。
鄭哲挺開心的跟張春天揮揮手,他拖着行李兩步上前,摸了摸張春天身後那輛奔馳:“鳥槍換炮了啊?真不賴。”
張春天雖然是跟鄭哲說話,卻總時不時的往他身後看:“那輛切諾基出了點岔子,報廢了,總之又是一個爛事,怎麽樣,這大奔還成吧?”
鄭哲微彎下腰,趴在車窗上探頭探腦,後又失望的直起腰:“行啊,好車就是寬敞,你接幾個人啊?”
“一個。”
“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好啊,太巧了,我最會陪男的說話,要不你把我順上吧,捎到市裏就行,你看那機場大巴都要擠冒漾了……”
張春天面露難色,然而他正要開口,卻忽然瞪圓了眼睛,朝向鄭哲身後熱情的奔過去:“哎呀,李總,您什麽時候出來的,站多半天了?”
鄭哲一回頭,發現張春天嘴裏的李總居然是剛才坐自己身邊那個眼鏡男,那眼鏡男似乎也發現了他,沖他禮貌一笑,又跟張春天說了幾句話。
鄭哲沒吱聲,他沒有走的意思,只斜斜的依在行李車上,掏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張春天寒暄沒兩句,那男的就擡步朝鄭哲這邊走,這男的看樣子約莫三十多歲,鼻梁上架着一個金絲眼鏡,笑起來露一口白牙:“你不是剛才坐我旁邊那個男的麽?”
鄭哲彈彈煙灰,在夜色裏呼出一道筆直的煙道兒:“真巧,保不齊這次又坐你旁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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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認識張春天?”
“恩,他小時候管我叫叔。”
“真看不出來,你看着比春天年輕多了。”
“不是我年輕,而是張春天打小就顯成熟,他上初中就長的跟奔三似的,現在真奔三了也是個奔三的樣兒,這麽一想他倒是沒怎麽老,其實也挺好。”
……張春天一見兩人認識也有些傻眼,但他還是有眼力見的,既然李總跟鄭哲聊的開心,那他也自然沒有拒絕載鄭哲一程的要求,拉着兩人便往市區裏開。
鄭哲跟李庭雲在後頭足足扯了一路。
其實鄭哲本不是個健談的人,可自打做了生意,常年跟人扯淡吹牛,這嘴皮子也越發順溜,什麽都能談,他雖然知識面狹窄,但勝在話題尺度寬廣,人家跟他聊黃梅戲他不明白,他就跟人聊演黃梅戲的女演員,人家轉而剖析女演員唱腔特色,他就開始淺談行業女演員潛規則,反正總能将話題接的十分接地氣兒,謙虛低調又不失趣味。
張春天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他并沒有拿出平日裏那副黑社會的做派,只一邊開車一邊插嘴,鄭哲嘴上說着話,心裏卻在後悔他剛才就應該要求開車,總比在這兒跟人胡掰的好,說的他都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張春天也不接話,他連問了兩遍顧銘,好容易找到時機問第三遍,結果話還說完,就已經倒市裏了。
張春天跟李庭雲有飯局,鄭哲自然不會跟着過去,他在下車前婉拒了李總不知真假的挽留,拖着行李箱在路邊叫了輛車,然後在上車後給鄭言打了個電話。
他本來是打算直接回家,可他身上沒有鑰匙,車鑰匙又在家,只能打着車去接鄭言。
萬幸鄭言的電話還能打通,這小子不知道在哪兒裏,身邊環境嘈雜,夾着着風聲,還有他呼哧帶喘的興奮勁。
鄭哲問鄭言在哪裏,他去接他,不料鄭言卻中了邪似的在電話裏叽裏呱啦的說個沒完,大講特講他剛又吃了什麽好吃的,他把那家店記下來了,改天鄭哲也一定要去吃之類的廢話。
鄭哲被電話裏的鄭言吵的頭疼,他跟家人一貫性的耐心很差,這不眼下才強忍了半分鐘,便本相畢露的怒吼一句:“行了!你哪兒來這麽多廢話!”
那邊停頓了有一秒鐘,而在這一秒鐘裏,鄭哲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細的像蚊子叫,叫了聲鄭言的名字,這人應該離鄭言很近,或者就在鄭言身邊。
鄭哲沉默半晌,攥着電話的手緊了緊:“你就說在哪兒?我去接你。”
鄭言跟旁邊的人重複了一下鄭哲的話,那邊的聲音開始遠了,緊接着是衣衫摩擦的聲音,鄭言似乎上了車,他坐穩當了,情緒稍微平複了些,甚至有些低落:“我們要去茶樓,你去那裏等我吧。”
鄭哲挂了電話,跟出租車司機報了個地名,因為離着近,車才開了十分鐘就到了地方。
出租車熄火停車,司機師傅在接過鄭哲遞上去的好煙後,同意稍微等一會兒,還說如果時間長了就麻煩鄭哲另叫輛車。
對面很快開過來一輛車,因為開着遠光燈,鄭哲一時間連車牌都看不清。待車停穩後,車門大開,從前面下來兩個人。
武兒大冷天身上就一個小毛衣,急忙忙的從車頭繞到車身,他伸手開了後車門,緊接着一條長腿落了地,屈身而出的人蒼白秀氣,表情卻冷,像是籠着一層寒氣,給兩個樣貌兇惡的高個兒簇擁着往裏頭走。
看見鄭言出來時,鄭哲叫司機摁了一下喇叭,加上車燈一閃,對面的人群似乎有些驚悸,所以除了顧銘,全部的人都齊帥帥的往鄭哲這個方向看。
驟然亮起的車燈裏,顧銘步履輕快,目不斜視,走的似乎有點急,然而又急的很自然。
可這種逃竄似的行為在鄭哲眼裏真是很不自然,而且令人讨厭。
鄭哲将手裏的抽了兩口的煙丢在車窗外,惡意的在腦子裏回想顧銘被幹過後的走路姿勢,別扭,掩飾,極力的掩飾,最後還是微岔着腿往前走,步子邁的蹒跚,失了以往的輕快,從野獸變成一只懷孕的野獸,危險又性感,十分有趣。
顧銘很快就進了門,消失不見。等他沒影後,鄭哲這才仔細的打量了他弟一眼,黑褲子,挺休閑的小西裝,跟之前的形象大相徑庭,有點讓鄭哲意外。
鄭言在走到出租車前忽然被武兒叫回去了,站在門口等了兩分鐘後,剛才護着顧銘的一個大高個從裏頭走出來,擡手塞給鄭言一樣東西,又彎腰跟鄭言說了兩句話。
鄭言拿了東西,開門上車,意外的遞給鄭哲:“大哥,弟弟叫我給你的。”
鄭哲臉皮是僵的:“給我?他說什麽了?”
鄭言想了想:“就說這個給你,別的沒說。”
司機見人都上來了,便發動汽車,順着種滿合歡樹的街道往前開。
合歡樹是鄭哲來到山東才見的,以前從沒見過,然而他本來也是不注意,有一次正好從酒店出來,喝多了酒,扶着門口的樹吐,吐完了擡頭看這花覺得好看,便去問身邊等着吳江舟開車過來的劉秘書才知道的。
劉秘書是個文化人,他喝多了酒,對着滿枝花瓣兒詩情大發,當場就吟了兩句,還搖頭晃腦,頗為入境。
朝看無情暮有情,一樹紅絨落馬纓。
鄭哲自然聽不懂,劉秘書是個文化人,便給鄭哲解釋說,這就是寫這種樹的。
以鄭哲的大腦自然欣賞不了什麽詩詞,他就詞的字面意思跟劉秘書表示了疑問,問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問完後,未等答複又抨擊這詩人水平也不咋地,竟寫些人聽不懂的,前後矛盾有語病。
劉秘書後來給鄭哲巴拉巴拉的分析了一堆,但鄭哲聽着枯燥,佯裝受教,實際上只記住了這兩句。
出租車駛入主幹道,鄭哲面兒有流光,他坐在車裏,垂頭拆開那個咖啡色的小絨袋子。
倒出來的東西是個小挂件,躺在鄭哲的手心裏,因為是玻璃,連點柔光都泛不出。這玩意不是別的,正是他去年夏天落在賓館的平安扣。
一個對鄭哲根本沒有一點平安意義的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