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都想好了,冷然不先開口和她說話,打死她都不能先開口,骨氣啊!然後佯怒繃着臉,推開病房的門。

環顧四周,并未看見冷然,将飯菜擱在桌子上,抽水馬桶的聲音傳來,門開了,纖長的雙手扶着門框,漂亮的眉眼處滿滿的全是愕然,旋即揚起唇角:“你來了!”

池小墨一怔,上去小心翼翼扶着他往床上走。

她盯着慢條斯理吃着飯的冷然,張合了好久,道:“老師,有些問題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就是了。”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老師的父母呢?”

冷然夾菜的手一頓,而後恢複正常:“走了好些年了。”

他低着頭,池小墨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從那毫無感情可言的語調中覺察出了心碎的聲音。她想,她是殘忍的,為了滿足自己的獵奇心理,一昧的将他逼向絕境,然後将血淋淋的傷口再次撕裂在他面前。

她,對他是多麽殘忍啊!

池小墨掀開薄唇,還未待她那句對不起說出口,冷然伸手遞給她一張報紙,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題。

聲音似和煦晚風中奏響的晚笛:“英國帝國理工學院發明的智能手術刀,看了有什麽想法?”

她一挑眉,烏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滿的全是得意:“切除腫瘤率為百分之百,只要三秒鐘。而且創口小,有助于恢複,這好,那些個醫生的飯碗被機器給搶去了。”

冷然搖搖頭,不贊同她的說法:“機器只能算提高醫生手術準确率,和替代不替代是兩回事。”

“那有什麽,反正我們是麻醉師,代替醫生了我們也不會下崗,這機器要是普遍了,他們滿地打滾的心估計都有了。”

冷然:“……”

她見冷然久久不答話,擡眼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問:“難道,我說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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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然搖頭不語,擡眼便見陽光漫透窗簾灑下的光影,想起佳木大學裏林蔭大道旁的梧桐樹,四月紛飛的櫻花,還有一年一度的金秋菊展,呢喃道:“好久沒有去櫻頂了。”

她順着他的視線看到燦陽,而後将目光定格在他精致的側臉上:“等你傷好了,一起去呗!”

日升月沉,花開花落,時間轉瞬即逝。

池小墨跟着周夏在骨科混了一個多星期,天天忍受着骨科獨有的錐子電鑽等非人工具。走廊上去不是缺胳膊短腿的,就是打着石膏杵着拐杖到處竄門了。

冷然的腿傷恢複得很好,早已打上了石膏,回家靜養了。只是仍未見到骨痂,需要定期複查,到時候拆石膏就好了。

她将報廢的坐騎賣了,上下班都是開的冷然的車。

昨天剛轉來門診和周老師坐鎮腎內科,和住院部的情況真的不能一概而論,通常是忙的連大喘氣的時間都沒有。難怪在住院部一天工作标準八小時,到門診一天只需要上四個小時。七八月是呼吸道感染的最高峰,可苦了轉科到呼吸內科上門診的,自殺都心估計都該有了。

她望了望腎內科門診室的門,良久沒有反應,忙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周夏隔着鏡片補病歷,看有沒有今日本該複診的沉檔。

她瞄了眼時間,十一點半,離下班也僅有半個小時:“周老師,我先出去晃幾圈,憋了一個上午悶得慌。”

周夏手中的原子筆飛快的在病歷上标注,頭都沒擡:“要出去就出去,不是跟你說了叫我太師父的麽?你這樣一叫,我收徒标準瞬間降了好幾個級別,都快是地球的南北端的差別了。”

池小墨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在這大現代的,叫太師父他就不覺得格格不入麽?

有氣無力的應了聲:“是,太師父。”

她沒換下白大褂,門診和住院部之間還有些距離,她本是想去找賀子如,可一轉念還是算了。腎內科臨着輸液室,她還沒走到輸液室門前,就聽到裏面家長對小孩子說。

“還不乖乖坐着,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去叫穿白衣服的鬼把你抓去了。”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汗,穿白衣服的鬼?說的是她嗎?

她一個沒忍住,将頭探進了輸液室,只見四五歲般大的小男孩眼眶裏蓄滿淚水,咬着嘴唇委屈的模樣,轉頭一見到她,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

以光速撲倒她媽媽的懷中,高喊道:“寶寶會聽話的,會乖的,不要叫白衣鬼來抓我……媽媽,媽媽,我會乖的……”

少婦緊摟着孩子,面上盡顯尴尬,沖她點點頭,低低道了聲對不起。

池小墨狂汗,只覺脊背發涼,原來白衣天使這一稱呼已經不自覺的變成了白衣鬼,唬孩子還一唬一個準。

那可以,等她寶貝侄兒或者是侄女出生了,她這個白衣鬼還真是可以好好的唬唬她。

“醫生,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感覺有人拉着她的衣袖,流轉了個目光便見一個頭發有些淩亂的女子,懷中抱着一個天藍色抱被包裹的孩子。

她愣了片刻:“我不是兒科醫生耶。”不是她不想幫,而是真的無能為力。

因為小孩子體質和尋常人不一樣,景和醫院對此有特定規定,非專業兒科人員,就連轉科都不能去兒科,能進兒科的,都是年老有經驗的醫生。

那女人有着細細的柳葉眉,膚若凝脂,細長的杏眼,池小墨想,倘若不是淪落,細致打扮一下,肯定也是一個标準的美女。

女人聲音中滿滿的急促,咚的一下就跪在地上了,抱着她的腿苦求道:“我不是來給孩子看病的,只是想給孩子正個名分,讓他認祖歸宗。”

她心中咯噔一下,寒氣自腳開始蔓延,難不成林微白在外面早就有孩子了?可這個女人年齡應該有三十歲了?考慮到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聲張,趕忙将女子拉到腎內科。

焦急的問:“你認識我哥?”

那女人也是一愣:“不認識啊!”

這下可把她給弄糊塗了,都不認識林微白,談什麽認祖歸宗啊!“那你找我又是怎麽回事啊?”

女人杏眼一暗,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攔都攔不住,哽咽着說道:“我和孩子爸爸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婚事卻遭到了他家裏人的強烈反對,他為了娶我和家裏斷絕了關系。我們在一起一段時日後發現自己懷了孩子,他想給孩子一個身份,就回去拿結婚證,我等了三個多月都沒有等到他……”

說罷已經泣不成聲,池小墨從口袋中掏出紙巾遞了過去,試探道:“他背棄了你?”

女人搖搖頭:“沒有,他沒有背棄我,我大着肚子找到他們家人後才得知,他在回去拿戶口本的路上……被車給撞了,走了。我本想證明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可他家裏人都不知道我有孩子了,屍體早在出事後就火化了。等現在孩子出生了,我不求別的,只求能給孩子一個名分,讓他認祖歸宗……”

池小墨長嘆一口氣,說:“孩子爸爸都去了,DNA比對是做不成了……”說完想不出辦法,偷偷瞄了下奮筆疾書的太師父,見他毫無動靜,也不好意思開口。

“醫生,醫生,我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剛說完又給跪下了。

她有些為難:“不是我不想幫你……咦,對了,你這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兒子。”

池小墨仿佛看到灰霾的天氣沖破雲層,瀉下一縷金色的光,帶着溫暖和希望:“你運氣好,要生的是女兒,這輩子都沒法子證明了,好在是兒子,可以做個親權鑒定。”

那女子一臉茫然的盯着她,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親權鑒定?”

池小墨篤定的點點頭:“在染色體中,有兩條是性染色體,女性的是XX,而男性的則是XY,這其中的Y,都是爺爺傳給爸爸,爸爸再傳給兒子。親權鑒定就是鑒定的這個Y,倘若孩子爺爺還在世,就可以做個親權鑒定。”

女子面上的希望頓時又被澆熄了,讷讷道:“孩子爺爺……前段時間也走了。”

“這不要緊,你看孩子爸爸有沒有兄弟,或者兄弟的兒子,甚至爺爺輩也可以做。”

希望被重新點燃:“有有,孩子有個大伯,大伯的孩子也是兒子。”

“那可以聯系孩子大伯或者表哥來做。”

女人擡頭将目光緊緊鎖在她面上,懇求道:“醫生,你能幫我給孩子表哥打個電話麽?他們家人都以為我是想錢想瘋了,是不會接我電話了。”

池小墨心下猶豫,她已經算是盡了一個醫生的職責了,堅守了道德操守,這通電話打不打都是無關緊要的,可送佛送到西,看這女人也蠻可憐的。

掏出手機,說:“你報一下電話吧!”

“謝謝你!155********”

等她按了通話鍵後詫異的盯着屏幕上出現的名字:鄭嘉君。

要不要這麽狗血啊!

“小墨,你終于肯給我打電話了。”鄭嘉君聲線起伏很大,有些激動,電話的漏音效果也是相當好的,在這鴉雀無聲的腎內科門診,想必周夏和那女子也都聽到了。

她硬着頭皮躲過周夏探究的目光和女子殷切的注視,輕咳的兩聲,道:“我那個……有點事找你……”

“有什麽事?你只管說便是了。”

她看了女子一眼,猛然想起還不知道人家名字,忙捂住話筒問:“你叫什麽名字?”

“貢依蘭。”

“就是有個叫貢依蘭的女人,希望你能來醫院做一下親權鑒定,證明她的孩子是你叔叔的。”

鄭嘉君那邊沉默很久,啞着嗓子說:“小墨,如果我今天去做這個親權鑒定,你是不是就不會躲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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