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罔顧鄭嘉君此刻的心情,推開腎內科虛掩的門,冷然仍舊捧着透明的水杯細細品嘗那一杯粗劣的茉莉花茶,沉穩內斂。周夏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貢依蘭略顯焦急,估計怕因為她倆的事情影響一會兒的化驗。

她佯裝淡定清了清嗓子,對貢依蘭道:“那個……你不用擔心他不肯抽血了,瓷磚上就有……”

然後貢依蘭點頭,約摸是出去繳費了。

待貢依蘭走後,更衣室裏走出已經換好白大褂的交班醫生,她尴尬地點頭問好。不可置否,剛才她和鄭嘉君的對話他們肯定都聽到了。

冷然用拐杖撐着站了起來,道:“老師,我和小墨就先回去了。您長着這麽一副有學問的臉,出醫院的時候還是要格外謹小慎微些,最好用頭巾蒙着,不然不安全。”

池小墨實在琢磨不透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卻隐約覺得冷然這番話,其實是在幫她。即使緊抿着嘴角,卻還是在不經意間彎了絲弧度。

周夏氣急,怒道:“你這是護犢子,我只說了這丫頭一句,你還記到心裏去了。”

她聽後滿頭黑線,良久冷然扯了扯嘴角:“你也可以護犢子。”

周夏哼了聲,沒再說話。

池小墨覺得,周夏明明是關心着冷然的,卻似乎因為什麽事情氣不過,橫着就是想挑點刺。

她這一個上午都悶在醫院裏,不出來還真不知道,人山人海的,地上隐約還能看到血跡,早上肯定發生了激烈的打鬥,難怪今天醫院的人那麽少,還能趁着空檔休息會兒。

她攙扶着冷然緩緩往門外走去,烈日當頭,黑色發絲更是燙的不像話,她用空餘的右手擋了擋:“老師,午飯想吃什麽?”

“既然出來了,就不要麻煩你家裏人了,一起出去吃吧!”

“嗯,好啊!你想去哪裏吃。”

他凝眸擡頭,視線落在前面如城牆一樣的鬧事的人潮:“去佳大西側的那個小飯館吧!”

冷然的家世肯定不差,竟然喜歡去這樣的地方吃飯,她略驚訝:“嗯,那一家的臘鴨焖藕賀子如最喜歡吃了,考試完了啊,慶祝的時候,都是在那裏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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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莞爾,沒說話。

迎面走來一位上了年紀的人,大約五十來歲,布滿皺紋的臉被太陽曬得發紅,想必是從早晨就曬到現在。停在理他們一步距離的地方,池小墨這才發現,來人有些佝偻。

“年輕人,你這腿是怎麽了?”

冷然擡頭,面露微笑的應着,沒有顯出絲毫的不耐煩,輕描淡寫的回答:“摔了下。”

來人想了想,道:“你還是換一家醫院看病吧,我女兒九年前在這所醫院裏做了脾髒摘除手術,後來身體一直不怎麽好,前段時間單位體檢發現我女兒缺了一個腎,我女兒讀的是衛校,一看就知道有問題,這醫院很黑心的。”

池小墨沉思了一會兒,這人說的是告誡,不像以前的醫鬧一樣,只是想要多賠一些錢。

冷然眉頭微鎖,問:“除了那一次脾髒摘除手術,您女兒有沒有做過類似的手術?”

那人斬金截鐵的回答:“沒有,我敢肯定沒有。”

冷然想了想,伸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老人,解釋道:“這是我同學的名片,是律師,擅長處理醫療糾紛,你告訴他是冷然要你去的就好了。”

粗糙的一雙手滿懷謝意接了過來,一個勁地鞠躬:“謝謝你。”

“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這事兒不一定是醫院的錯,通過正當途徑解決這件事總比一直僵着好,上午傷人事件,若不是幹警和醫院沒有深究,怕是您現在已經在警局了。”

那人一愣,想到什麽,嘴唇張合了許久,最後只道:“我明白了。”

他點點頭,說:“盛夏了日頭毒,早些回去吧,小心中暑。我們就先走了。”

她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心中卻頓時充滿了力量,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他都能伸出援手,更不用說其他的了。

難免又生了惆悵,這樣優秀的他,她還在希冀什麽呢?

她望着白色的轎車,忽而道:“你是怎麽過來的?”他腿本來就已經受傷,車也被她開到醫院了,難不成是擠地鐵?或者是公交麽?

他額頭已經沁出薄汗:“恰逢藍市長和藍夫人去看你嫂子,就帶着我過來了,一直送我到醫院正門才轉身。”

池小墨小心扶着冷然到副駕駛後自己才上車,濃夏的馬路上因着強烈的陽光幾乎沒有行人,車輛也是寥寥無幾,稀稀拉拉的樣子。

“九年前我已經來到景和幫襯周老師了,所以脾髒摘除手術發生時,我應該在景和,只是時限久遠,更是模糊不清了。”

她打着方向盤的手一頓,九年前的冷然也不過是大二大三的樣子,竟然就有資格跟老師了?可就算跟老師,為什麽是周夏?周夏是骨科的啊,這和麻醉沒多大的關系吧!

她終究還是問了:“為什麽是周老師,不應該是骨科的老師啊?”

他渾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本碩都是攻的骨科。”

冷然的回答讓她困惑的心上更是蒙上了一層迷霧,既然本碩都是骨科,為何讀博時驟然轉攻麻醉了?

“老師念麻醉,不會是因為工資要比其他科室要高吧?”抱歉,除了這個原因,她實在是想不出比這個更好地原因了。

冷然嘴角抽了抽,沒接話。

佳木大學離景和醫院并不遠,但佳木大學占地面積較大,幾乎是圍着饒了小半圈才找到那個人潮擁擠的西側飯館。

小飯館門前都沒有停車位,她靠邊停了車,扶着冷然一起走了進去,順手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小飯館裏的冷氣開的很足,中央空調呼呼的吹動上面帶着的紅布條,飄飄搖搖的挂在上面。

服務員拿來菜單,兩人商量着點了幾盤菜,細細數來,她發現全是她喜歡吃的,至于他的口味,她好像不是太清楚。

将菜單遞給服務員補了一道湯:“再來一份山藥排骨湯。”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清洗一次性消毒碗筷,将清洗好的一套餐具推到她面前,不溫不火道:“星期一是玉米排骨湯,星期二是土豆排骨湯,星期三是山藥排骨湯,星期四是蘿蔔排骨湯……池同學,你這是鬧哪樣?”

她偏着頭思忖片刻,一本正經的板着臉:“這是為了你好,排骨湯能消腫散瘀為骨折愈合之首。飲食不當能造成瘀血積滞,難以消散,必致拖延病程,使骨痂生長遲緩,影響日後關節功能的恢複。”

轉念覺得是不是太嚴肅了些,忙商量道:“ 等見到骨痂了咱就不喝了,成不?”

他銜着唇角似有若無的笑,無奈道:“那也可以換一種啊!”

她想了想,覺得冷然這話說的頗為有理,欣喜道:“好啊,那倒過來吧,周日玉米排骨湯,周六山藥排骨湯……”

冷然盯着她掰着手指細細數着的模樣,幾欲吐血,這是真的呆傻,還是裝萌啊!

這一頓吃的還算平靜,用冷然對她慣常思維表現來說,一頓飯沒安安靜靜的,不鬧的天翻地覆衆人皆知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她扒着碗裏的米飯,睨着眼睛從碗和手之間的縫隙注視着他的每一個動作,即使這段時間天天都在看,她卻怎麽看也不覺得膩。

微笑不覺漫上嘴角,胭脂紅帶着羞赧的溫度,她想,這樣寧靜綿長的時間,似乎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她還想,和他就這樣一起走下去,只是惆悵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麽想。

飯後送他回冷家,她磨蹭着不願離去,假意遁進書房研習功課,實則想多留一刻。

池小墨失神的望着整整一個書架上的繪畫專業書籍,嫉妒占據了她整個胸腔。

在青城鎮廊檐下的那一副畫她也算是見識過他的畫工,本想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這些處理線條明暗的各類繪畫書籍都是冷然的,可書頁上卻端正的印刻着一個名字——Al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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