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賈赦吩咐完自己身邊的小厮,一拍腦袋道:“這一天忙得,倒是忘了給西邊兒的送信兒了,去,咱們府雙喜臨門,也告訴老太太一聲,讓她高興一下。”
雖然兩家現在基本上算是老死不相往來了,但在外人眼裏,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尤其是,賈琏還是頂着舉孝廉名義參加的常客考試,這就更不能落人話柄了。
賈老太太聽到消息,一點兒也不高興,還非常膈應,這樣的好事若是賈政一房的,賈母會高興的大擺宴席,但出在賈赦這邊兒,她就只剩下厭惡和惡心了。
就在她說了一句知道了之後,揮手讓報信兒的小厮下去的時候,這邊兒将西角門擴大,重新做了他們這邊兒大門的守門小厮連滾帶爬地進來道:“老太太不好了,珠大爺染了風寒被擡回來了。”
賈母本來就因為賈赦讓人報喜心裏不痛快着,又聽到小厮說她不好了,剛要發怒才反應過來後面的話:“你說什麽?珠兒怎麽了?”
小厮看着賈母要吃人的表情,吓得嘴都有點不好使了,但又只能強迫自己将話說清楚:“回老太太的話,珠大爺去金陵參加鄉試的時候染了風寒,稍微能起身的時候,就往回趕。”
“海上風大,珠大爺又風寒未愈就急着趕路,這才越發的重了,這會兒人都燒糊塗了,被伺候的人擡了回來,太太和珠大奶奶看到珠大爺的情況,已經暈倒了。”
賈母一聽,眼前也是發黑,不過,她到底是能抗事兒的,趕緊一疊聲地道:“還不趕緊去請胡太醫過來給珠哥兒看看,還有,趕緊去衙門告訴你們老爺回來。”
說完,拄着拐杖,一只手被鴛鴦攙扶着就往後院兒賈珠他們一家三口住的房子,也就是之前賈琏的院子走去。
被賈赦派來的小厮,在聽到這邊兒守門小厮禀報的時候,就趁着沒人注意,把自己縮到一邊兒,悄悄地看熱鬧,這會兒見人都走出去了,小厮趕緊一溜煙兒地跑回自己的府裏了。
雖然賈赦和賈琏很希望兩家老死不相往來,但賈母活着一天,他們就不敢當着外人兒的面不孝。
他們按照賈代善生前的字據讓出了整個西大院兒到西角門的這塊兒地方給賈母留作養老居所,所以,他們幹脆直接将這裏建了一面牆,将兩邊兒徹底隔開。
只是,為表孝道,他們又不得不在西大院兒和西小院兒之間過道處留了一個月亮門,只是賈赦那邊兒特意派了四個粗使得嬷嬷輪換着看門兒。
兩個輪到值守的婆子,正用蒲扇一邊兒扇風一邊兒美滋滋兒的讨論着自己白得了兩個月的月錢的事情,就在這時,報信兒的小厮滋溜一下竄了回來。
一個婆子噗嗤一聲笑了:“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報個喜,咋還把自己整的跟被狗攆似的?”
另一個婆子也好奇地問道:“老太太向來是個大方的,你這回過去得了多少賞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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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回頭吐了一口吐沫道:“呸,可拉倒吧,我去就沒想過能得什麽賞錢兒,你們是沒看到老太太聽說咱們大爺被賜了進士出身,還得了好差事的時候,那臉沉的。”
不過,小厮也就這麽說了一句,後面兒珠大爺的事情,他沒有跟這兩個婆子說,老太太對他們府上的态度不是秘密,但珠大爺的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他得趕緊回去報告給老爺和少爺知道。
賈赦和賈琏并不意外老太太的态度,只是沒想到賈珠被擡回來了,不過,他們也沒打算去管,尤其是今天哥兒剛出生,可不能讓觸了黴頭。
王子騰對賈珠的情況卻不意外,這個大外甥,他還是了解的,心高氣傲,讀書上有些本事,卻也只是死讀書。
以前,賈寶玉出生之後,王子騰見王夫人對這個從小因早産體弱的大外甥有些忽視,就打算将人收徒。
這年頭,講究天地君親師,師徒關系跟父子關系也不差什麽,不過,當他提出,賈珠這麽熬心血的讀書,實在不智,不如借着蔭監的名額參加一年一度的朝考,然後入朝為官。
朝考的情況跟常科有些相似,不過,朝考跟常科這樣的專項考試不一樣,它是跟科舉一樣由皇帝親拟考題,加上國子監的課業是得到認可的。
所以,朝考出來的學子,大半也會送到翰林院暫時打雜,之後若是能堅持,在每年同進士考試的時候跟着一起參加,是很容易升到同進士的。
跟王子騰有了師徒名分,又是王子騰的親外甥,賈珠以後的仕途其實并不難走,混個兩三年,王子騰就能幫他外調,做個縣令之類的,慢慢攢政績。
這本是天大的好事,但賈珠覺得王子騰這是不看好他能科舉出仕,賈政也因為自己自幼酷喜讀書,原欲以科舉出身。
卻不料因他父親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額外賜了他一個主事之銜,因非是科舉出仕,處處遭受同僚排擠,還是王子騰出力,這才升了工部員外郎,讓他一直為此耿耿于懷。
所以,賈政的态度也很堅決,他希望自己的長子賈珠能完成自己沒做到的,堂堂正正地科舉出仕。
至于王夫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竟然會覺得王子騰其實是想借此控制賈珠一輩子,讓賈珠一直感激他,然後必須為他們兩口子養老送終。
這些話,他們三口人雖然沒說出來,但王子騰本就是個眼睫毛都是空的主,看到賈珠急急忙忙去了國子監祭酒的女兒李纨,立馬就把他們的心思摸了個七七、八八的。
王子騰覺得好笑又好氣,不過,他也沒說別的,之後王熙鳳生了個病歪歪地女兒,連名字都不敢起,怕養不住心裏更難受,之後肚子就一直沒動靜,王子騰這才默認以後将侄子王仁做繼承人,兼祧兩房。
賈赦跟王子騰一起喝酒聊天,賈琏坐在下首幫着倒酒陪聊,王太太跟邢夫人等王熙鳳睡了過去之後,就一起去了邢夫人的院子,并不去跟他們這些臭男人湊熱鬧。
王太太知道邢夫人沒什麽見識,就遷就着她,跟她說些京城中流行的衣服首飾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兩家人倒也相處的極為融洽。
他們這邊兒倒是樂呵着,西邊兒賈政那房卻亂了套。
賈母到的時候,王夫人和李纨都已經被下人叫醒了,這會兒王夫人正兒一聲、肉一聲地哭嚎着,李纨呆愣愣地跪在賈珠的床前,抱着吓傻了的賈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淌。
主子沒有一個能拿起架的,下人也一個個跟個無頭蒼蠅似的裏外亂竄,把賈母氣得心髒都怦怦直跳。
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怒氣,賈母用自己的拐杖狠狠地敲擊着地面道:“都給我住聲!一個個的還有沒有規矩了?我的珠哥兒還好着呢,誰讓你們來哭喪的?”
聽到賈母的話,大家仿佛都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王翔賈母,賈母一邊吩咐各自該幹什麽,一邊兒走到賈珠的床前。
摸着賈珠滾燙的額頭,賈母怒道:“我的兒去參加一次鄉試,怎麽就病成這樣了?跟去伺候的人呢?主子就是這麽伺候的?”
王夫人一聽,眼冒兇光地道:“把跟着去伺候珠兒的奴才給我帶來,今天若是說不明白,看我不把你們一家子都賣去挖礦!”
那幾個小厮就在門外跪着,這會兒直接被拎進來之後,趕緊一邊讨饒一邊兒戰戰兢兢地解釋道:“太太饒命,太太饒命!”
“我們大爺是因為這次運氣不好,鄉試的時候抽到了乙醜間兒,偏趕接連三日雨水不斷,需日日忍耐穢氣侵擾,無法進食,還得思考文章耗費心神,勉強堅持到放考日,被人擡了出來。”
“金管家雖然早就請了金陵城最好的大夫候着,但醫術實在無法跟太醫相比,所以,大爺一直不見多大起色,那大夫說,只有進京找到請到禦醫出手,或許能有起色。”
“所以,小的們跟大爺請示之後,又将老太太之前給的百年人參帶着,時刻幫着大爺吊命,這才一路急行趕回來,但半路上,大爺又越發的嚴重了,從昨天開始,人就開始燒的糊塗了起來。”
不管是鄉試還是會試,都有那麽幾個號間兒是讓人郁悶的,比如日日被太陽曬的,但最鬧心的就是這靠近五谷輪回之所的幾個號間兒。
想一想,九天時間,日日被茅房的氣味兒熏得頭暈目眩,誰還有心思去考試,尤其,賈珠還趕上陰雨天。
住過農村帶有旱廁的人家,估計都會知道,遇到陰雨天,那翻江倒海地氣味兒是如何銷魂的,這還是要每天倒進去三五百號人的輪回之物,實在是考驗人的心智。
但這個真的是全憑運氣了,即便是王公大臣地子孫去參考,遇到這樣的情況,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因為,沒有人敢去左右科考,否則,就不是殺頭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賈母到底是比王夫人有些見識,看王夫人還要說什麽,她直接開口道:“不管怎麽說,沒照顧好主子,你們都該死!”
“但,看在你們也算盡心地份兒上,沒人去領了二十板子家去吧,就當是給珠哥兒祈福了!”
幾個人都帶着一種劫後餘生地慶幸,他們很是誠心誠意地給賈母磕頭道謝,然後很是順從地被人拉下去了。
王夫人有些不甘,但賈母卻眼神犀利地看着她道:“住嘴!現在珠哥兒的身體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