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邊兒賈赦一家子興奮地不行,另一邊兒賈珠的院子裏卻全是女眷地抽噎聲,下人們一個個卻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因為胡太醫剛給賈珠紮了針,又用藥吊住了命。

只是,不等衆人感謝佛祖、菩薩們保佑,胡太醫就嘆息地告知,珠哥兒若是平心靜氣的好好養着,日日人參、燕窩滋補,或可堅持兩三年。

但若是憂思勞累,定會影響壽數,一但怒火攻心,随時都能因為痰迷了心竅過去,因為人回來的實在太晚了,已經無力回天了。

王夫人一聽,當時就又厥了過去,被人擡去了他們的西大院兒,而珠大奶奶李纨,更是整個人都傻了,除了拉着丈夫的手,抱着懷裏的兒子,她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

賈蘭如今也四歲了,平日裏又得了賈珠親自啓蒙教導,早早地就跟着去家學裏聽課,所以格外早熟。

他知道,只有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是真心喜歡他的,自己的祖母對他就是面子情,所以,現在父親病重,若是母親再出事兒,可怎麽辦是好?

賈蘭喊了母親幾聲卻得不到傻呆呆地母親回應,他不得不尋求外援救自己的母親,自己的祖母素來是看不上自己母親的。

別說祖母現在厥過去了,就是好好地也不會管自己母親的,所以,他向素來對小輩兒和善的老太太喊道:“老祖宗,求您看看,母親這是怎麽了。”

賈母自然知道李纨這是傷心到了極致,癔症了,她才要讓胡太醫幫着給李纨看看,至少能将蘭哥兒松開,這麽一直死死地抱着孩子,萬一傷了蘭哥兒呢,那可是珠兒留下的唯一骨血。

誰知,這時賈珠突然醒了,他還有些迷糊,緩了一下,這才看清周圍的人,于是開口道:“老祖宗?孫兒這是到家了?”

賈母心裏難受的緊,卻還不得不努力壓下,嘴裏略帶埋怨地說道:“我的兒,你說你怎麽就這麽犟呢,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是非得指着你去拼前程,何苦就這麽死心眼兒的不顧自己的身子?”

賈珠虛弱地道:“是珠兒不孝,讓老祖宗跟着擔心了,只是這是珠兒地最後一次機會,不敢不拼命啊。”

說到這兒,他略微有些興奮和期盼地問道:“老祖宗,我方才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了咱們府上傳來鞭炮聲,可是有了什麽喜訊?”

賈母本來是想說他之前是病糊塗了,沒有什麽鞭炮聲,又恐之後哪個小厮或婆子碎嘴,所以改口道:“鳳辣子剛生了個哥兒,這才放炮慶祝。”

只是,門口賈政的聲音也跟賈母一同想起:“哦,應該是因為你琏兄弟常科考試,得了聖人的眼,不僅得了度支主事的差事,還被賜了進士出身。”

賈珠之前剛要說喜得貴子是該慶祝一下,結果就被他老子的話,弄得呆愣住,半晌沒有回過神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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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進了屋子,就看到賈母臉色鐵青地看向他,他有些摸不清頭腦,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跪趴磕頭道:“兒子回來給母親請安了。”

“母親這是怎麽了,兒子之前聽說珠哥兒病了,急急忙忙趕回來,沒想到竟是這些子下人就會誇大其詞,倒是累得母親跟着操勞,實在是兒孫們不孝了。”

賈母整個人都被自己這個木楞地兒子氣得直哆嗦,又擔心賈珠地身體,她抖着手指點着賈政的額頭道:“你,我告訴你,若是我的珠兒有個什麽,你看我能不能饒了你去!”

她是真沒想到自己兒子這麽沒有眼色,這是什麽智商,明知道賈珠這是科舉的時候得的病,考得怕是不理想,竟然還敢直接說這個刺激賈珠,這是怕賈珠活的太久吧?

賈政被賈母無緣無故噴了一頓,感覺真的挺委屈的,但他是孝子,自然不敢跟自己母親犟嘴,只能一邊兒不滿地看向賈珠,一邊兒給賈母賠禮說着好話。

結果沒等賈母緩和下來臉色,就看賈珠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然後整個人往後一仰徹底昏死過去。

可能是被噴出的血濺到了臉上,讓李纨突然清醒過來,直接撲向賈珠哭喊着夫君。

賈母看着呆傻無措的賈政,瘋狂的李纨,被松開後吓得大哭的賈蘭,賈母氣得眼前發黑,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處理善後。

她抱過來賈蘭,讓鴛鴦先将賈蘭抱出去,然後去讓人将賈寶玉從家學叫回來,先看顧着賈蘭,又趕緊去讓人煮參湯,等胡太醫忙好了之後趕緊給賈珠灌下去。

賈珠這會兒雖然是昏迷地,但他的意識其實是清醒的,他嫉妒地發狂,自己耗盡心血參加科考,為得就是那個進士出身。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雖然這從來沒有正式的官方規定條紋,但卻是進士們自己設置的輿論門檻,只有進士出身的才不會被文人圈子排擠。

可現在,賈琏就這麽輕輕松松,憑借着舉孝廉參加個常科考試,輕易的就直接拿到手了,甭管含金量如何,賈琏的進士身份就這麽定下來了。

誰也不敢再拿出來說嘴,否則就是在質疑皇上,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賜進士出身,一大半的原因就在王子騰身上。

那是不是,若是當初,自己聽了舅舅的話,參加每年一度的朝考,有王家的支持,他早就已經得到了進士的身份?

那自己為了得到國子監更好的資源傾斜,求娶對自己日後仕途幾乎沒有什麽幫助的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又頭懸梁、錐刺股地苦讀,其實就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正全力搶救他的胡太醫,這會兒真的愁的快瘋了,他這些年靠着榮國府掙了不少的銀子,也更清楚這賈老太太和王夫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性子,擁有什麽樣狠辣的手段。

若這位珠大爺今天斃命,他怕是要被這賈家遷怒了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家這二房雖然落魄了,跟大房更是關系冷淡地不如陌生人。

但這賈老太太手裏可攥着賈代善留給後人保命一些隐秘的人脈,弄死他一個小小的太醫,實在是輕而易舉的。

可現在,這珠大爺明顯是有些自暴自棄了,沒有什麽求生欲的時候,針灸根本達不到想要的效果,沒辦法,他只能滿頭大汗地跟賈母說了一下賈珠的情況。

賈母眼神暗了下來,她知道,賈珠這樣的心胸,加上這孱弱的身體,這人是廢了,就算好起來,怕是也走不遠的。

在不面對賈寶玉的時候,賈母是個冷靜睿智的,她很快就做出了取舍,她得穩住胡太醫,不能因為這個注定要廢了的孫子,将醫術很不錯的胡太醫得罪的寒了心,畢竟,寶玉和宮裏的元春,以後興許還有用到胡太醫的地方。

于是,賈母仿佛一瞬間老了不少的樣子,嘆息道:“珠哥兒,祖母知道你能聽到祖母的話,你現在可能一時間想差了,但你得想想你的妻兒父母,別人無所謂,蘭哥兒還小啊,你當真就狠得下心嗎?”

又看向胡太醫道:“胡太醫,你只管救治,盡心了就好,其他的就看造化吧,他若是當真這般狠心,不在乎我們這些親人,那也是他的意願。”

胡太醫自然是感激賈母的,有這話,賈家就不能再拿珠大爺的事情跟他掰扯,是賈珠自己活夠了,畢竟,醫者不醫心。

到底是領了賈母的情,胡太醫心軟,多說了一句:“珠大爺也不必現在就放棄,畢竟,鄉試的成績,還有些日子放榜。”

賈珠聽到胡太醫的這話,這才反應過來,對呀,自己這次趕考,雖然運氣不好,遇到了那樣的號間兒,但,自己覺得自己這次的文章,可是比以往的每次都要好上一些。

自己未必就一定會落榜,只要自己有了功名,國子監的學生又不必參加每年的歲考,自己還是可以養好身體,然後去參加府試的。

一瞬間,賈珠似乎想通了什麽,竟然讓自己的身體換發了生機,胡太醫見此,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對賈母拱手道:“老封君,幸不辱命,也是珠大爺自己舍不得親人。”

“只是這次雖然過了這個生死關,但到底是傷了底子,之後必須好好将養,前往不能再受到刺激,否則,怕是神仙難為了。”

說着,胡太醫拿起桌上的紙筆,刷刷地寫了一份補身子的溫補方子遞給賈母道:“老封君讓人按照上面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三次服下,慢慢地調理吧,另外記得每日用一盅百年人參湯補元氣,但不可多。”

賈母雖然對賈珠失望,但這畢竟是賈政的長子,現在能活着,她自然是高興的,直接感激道:“胡太醫的醫術高明,我這孫兒多賴于胡太醫出手,這才吊住小命。”

又轉頭對自己身邊兒的大丫鬟玳瑁道:“去,到賬房支一千兩銀子,酬謝胡太醫。”

玳瑁一俯身行禮之後,就往西大院兒找這邊兒的大管家支銀子去了。

胡太醫明白,這樣的大賞其實是封嘴兒錢,他笑呵呵地拱手道:“多謝老封君大賞,這次珠大爺一路辛苦,算是吃足了苦頭,但這孝心感人,才讓蒼天憐惜,放哥兒回來孝順長輩。”

賈母滿意地點點頭,用帕子擦拭自己的眼角道:“這兒孫都是要賬的,一個個地,知道怕回來晚了長輩惦記,卻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樣簡單的道理。”

“本來就沾惹了風寒,路上又吹了海風,可不是差點兒要了他的小命,若非看在他現在還虛弱的起不來身,就他這麽糟蹋自己身子的法兒,就該讓他老子好好地收拾一通!”

胡太醫笑道:“到底是知道心疼惦記長輩,老封君該為珠大爺的孝順趕到欣慰啊,一群孫男娣女都對老太太孝順的緊,老夫可是羨慕得緊,卻沒老太太的福氣。”

又互相恭維兩句之後,玳瑁捧着銀票走回來遞給了胡太醫,胡太醫便起身告辭了,以免影響賈珠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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