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捉蟲)
第48章 (捉蟲)
送人棺木, 送人金縷玉衣,甚至連百年之後的風水寶地都想好,這特麽是多瘋才能搞出這種奇葩事?
她看不懂, 但她大受震撼。
震撼到看着面前的棺木與金縷玉衣,半天沒有找到自己的聲音。
周圍人無聲而退,院子裏只剩下元嘉與秦夜天。
秦夜天俯身拂過棺木上的蓮花紋, 聲音難得認真, “金銀珠寶乃身外之物,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送這些金銀俗物, 如何顯出本侯待公主之心?”
元嘉:“......”
元嘉肅然起敬。
在睜着眼說瞎話的事情上,沒有人比秦夜天更懂——一個整日貪財弄權的人都開始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了,這個世界的魔幻程度已經不是三流作者寫出來的荒誕劇情了。
更讓元嘉嘆為觀止的在後面, 禽獸秦夜天不僅做人了, 還從裏到外都披了張人皮, 一貫高高在上的嘲諷臉此時也少了往日的陰陽怪氣, 鳳目微垂,顯出幾分溫柔來, 仿佛他撫摸的不是一具棺木,而是他心上的姑娘,“任你高官厚祿,還是市井百姓,死後不過一捧黃土, 所占位置也不過一具棺木。”
說到這,他突然止住話,微擡頭, 看向大腦此時仍處于當機狀态的元嘉,眉目舒展,缱绻溫柔,“本侯送公主棺木,不過想告訴公主,本侯不信鬼神,不敬神佛,所謂因果報應于本侯而言更是無稽之談,生死輪回,何其可笑,不過是庸人哄騙蠢人的說辭罷了。”
“本侯從來瞧不上。”
“但對于公主,本侯卻想生生世世。”
這無疑是極動聽的情話,沒有似是而非,沒有黏黏糊糊,他無比清楚地表達了他的态度,他要她,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的那一種。
元嘉忍不住打了個多哆嗦。
這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的目的,她的想法很簡單,能茍一天是一天,如果秦夜天能保住她的性命不讓她死在庫羅,那她不介意與秦夜天發展一段短暫邂逅,畢竟秦夜天有臉有身材,出手還闊綽,這事兒她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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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是短暫,原因真的再正常不過——秦夜天就是一個随時會發瘋的瘋批,誰特麽願意跟一個瘋批長相厮守?
她只是想活命,又不是做慈善以身飼虎。
她一直是這樣打算的,也是這樣做的,眼瞅着勝利曙光就在眼前,哪曾想秦夜天竟在此時發瘋,不僅送她棺木與金縷玉衣,還連倆人死後都想好埋哪了,活脫脫與她不死不休甚至死了都不休。
生平第一次,她生出一種極其強烈的想要逃離這個瘋批神經病的沖動。
“公主不喜歡?”
像是看出了她想要逃離的沖動,秦夜天懶擡眉,聲音溫和,眸光卻帶了幾分冷意。
毫不掩飾的冷意。
以往的他永遠陰陽怪氣笑眯眯,今日他卻連裝都不懶得裝了,赤/裸/裸的冷意似乎在無聲警告她,她不喜歡也得喜歡。
這是他給的,她必須喜歡。
感恩戴德喜歡。
就他爹無語。
這玩意兒她能喜歡?
眼前這個人越來越瘋了。
關鍵是她明明什麽事都沒做,也沒有跟別的男人搞暧昧,他瘋個什麽勁兒?
一言不合就黑化這種橋段真的不會崩劇情嗎?
“不喜歡。”
元嘉一臉無所謂,直接鹹魚躺平,“不過如果侯爺希望我喜歡的話,我也可以是喜歡的。”
不知道是不是不滿意她的态度,面前的秦夜天鳳目輕眯,似乎在打量她,甚至還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半強迫似的讓她與他對視。
“本侯希望公主是喜歡的。”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信手拈來的情話撩人又讓人不寒而栗,“畢竟本侯愛極了公主的這張臉,自是希望與公主生同衾,死同穴,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元嘉:“......”
就他爹的無語。
“多謝侯爺的好意,這份大禮我喜歡。”
此時的秦夜天天縱其瘋,誰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為求穩妥,元嘉勉為其難再茍一茍,在接受秦夜天的“好意”時,不忘再傳達自己的态度,“只是希望侯爺下次送我禮物時,能打聽一下我的喜好,我才十八歲,侯爺便送我棺木與金縷玉衣,總讓我生出一種明天我就要與世長辭的錯覺。”
秦夜天微擡眉,自動忽略她後面的話,“如此說來,公主是願意與本侯生同衾,死同穴的了?”
元嘉:“???”
她有拒絕的資本嗎?
“侯爺,你此時說歡喜我,想與我生生世世在一起我是信的。”
元嘉擡手拍了下秦夜天的肩,“你明日與我說,你又看上了別人的臉,想與別人花前月下,我也是信的。”
說白了還是見色起意,看她年輕貌美便想據為己有,等她青春不在了,他的愛也就随之消散了。
棺木也好,金縷玉衣也罷,看看就好,不必當真。
畢竟他富可敵國,這種東西他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今日對她有三分喜歡,便能送她一套,明日又喜歡了別人,自然還能送別人一套。
男人的喜歡,聽聽就行,入耳別入心。
元嘉一向拎得清。
“我信侯爺的喜歡——在我韶華正好的時候。”
拎得清的元嘉幽幽嘆氣,“若我青春不在,我也信侯爺色衰愛弛。”
“所以侯爺,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這種詞彙別說太早。”
“容易打臉。”
“色衰愛弛?”
秦夜天指腹撫弄着她唇角,鳳目微斂,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他突然笑了,問她剛才她說過的一個問題,“你方才說,本侯送你東西時應考慮你的喜好,那麽本侯問你,你的喜好除卻吃喝還有什麽?”
元嘉:“?”
這,劇情不對吧?
這可不像能幹出強制愛的秦夜天能說出的話。
難不成他洗心革面真的決定做人了?
元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不敢再怎麽不敢相信,既然秦夜天問了,她必須回答必須說出自己的需求,“我喜歡自由。”
她不假思索道:“我喜歡無拘無束,沒有前途未知的和親,沒有終日惶恐的處境,鮮花着錦也好,一貧如洗也罷,只要我是自由的,那就是我最喜歡的生活。”
這句話幾乎在明示她極度讨厭現在的生活,她的聲音剛落,便見秦夜天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但這并不影響她繼續往下說,“若不必操心吃喝,便邀上三五個好友吃酒或吃茶,春賞百花,冬踏雪尋梅,每一日都是開心的。”
“若生活困難,便在集市上撐個攤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若自由,錢財便是身外之物。”
“心若自由,錢財便是身外之物?”
秦夜天懶懶重複着她的話,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微勾,心情似乎頗好,“這話本侯聽着有些刺耳,總覺得公主仿佛在指責本侯一般。”
元嘉:“......”
自信點,把仿佛去掉。
“侯爺覺得我在指責,那就是在指責吧。”
元嘉一語雙關,“畢竟侯爺的心長在自己身上,縱然我能左右侯爺的行為,難道還能左右侯爺的心?”
秦夜天嗤笑,“公主不是一直在左右本侯的心嗎?”
元嘉:“?”
這時候你倒挺自信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聊天聊到這種程度,也就沒有往下聊的必要了,元嘉十分幹脆翻了個大白眼,“行,侯爺開心就好。”
生生世世的話聽聽就行,他還真能一輩子只愛她一個?
這話他敢說她都不敢信。
紅顏易老,但人心更善變,她大可繼續茍一茍,看是她先老,還是他先變了心——畢竟倆人權勢相差太大,她不茍不行。
元嘉轉身離開。
她走得急,自然沒看到她轉身之後秦夜天眸光有一瞬的幽深,輕眯的鳳目淩厲又危險,像是盯上獵物的獸,歇斯底裏的瘋狂邪氣。
“自由?”
秦夜天低低一笑,“你倒敢想。”
他輕撫着元嘉瞧也不願意多瞧兩眼的錾金飛鸾繞枝棺木,上面的蓮花紋栩栩如生,飛鸾于空中盤旋環繞,頗有些無拘無束的惬意。
若元嘉願意瞧上一眼棺木上的花紋,若元嘉對他的偏見不那麽深,她或許便會明白,他與她本質是同類人。
可惜沒有假如。
秦夜天自嘲一笑。
秦夜天回到自己院子。
近日北狄又有異動,時時侵擾邊境,庫羅明面與大盛交好,背地卻與北狄暗通款曲,天子又有信件傳來,說朝中事務讓他焦頭爛額,問他何時回轉。
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件順心事,等他冷笑着處理完這些事,天邊已升起一輪冷月。
秋夜的月與夏夜大不相同,更清透也更清冷,少了幾分夏日的皎皎暖意,他擡頭看着孤寂冷月,認真地覺得今夜的這輪月不如他與元嘉落水時的那夜的好看。
那夜他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已替他做出了選擇,入水的那一刻,幼時的不堪回憶頃刻間将他吞噬,他艱難抓着元嘉的手,心裏除了後悔再無其他想法——畢竟有那麽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北狄,庫羅,朝堂,中間勢力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無他,誰敢打破這個早該下地獄的糟糕局面?
跳水救元嘉的事情做得委實有些不理智,等他醒來時,看到渾身濕透的元嘉,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是慌的。
那是一種不應該存在他身上的情緒。
所以當元嘉說出他舍命救她的話時,他第一反應便是否認。
這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也不是他能做的事情。
所謂愛情,不過是男女被彼此皮囊肉/體所吸引,嫌棄欲/望之詞不好聽,上不得臺面,便編出一個頗為風雅的愛情詞彙,愛情之下的欲/望叫愛情,叫情不自禁,沒有愛情而有的欲/望的叫偷情,叫茍且野合。
世人一向喜歡給給自己帶鐐铐,比如天地君臣,比如禮義廉恥,再比如所謂愛情。
而他卻只覺得荒唐。
他是青樓裏長大的人,見過太多龌龊,也知男女之事是怎麽一回事,血氣方剛的年齡,遇到國色天香的元嘉,被吸引,有悸動,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從不避諱。
只是這種悸動不該左右他的判斷。
生平第一次,他開始思考愛情是欲/望的遮羞布,還是人類與禽獸的分水嶺。
如今看來,愛情既是遮羞布,又是與禽獸的分水嶺——元嘉說的不錯,他的确是個禽獸,也只想做禽獸。
他擡頭看着天邊冷月,元嘉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耳畔響起,“我喜歡自由。”
“我喜歡無拘無束。”
“心若自由,錢財便是身外之物。”
這話讓他想起一些舊事,一些早就該随着他的過去一同掩埋的舊事。
那是他阿娘清醒之際對他說的話:“來來,你莫像阿娘一樣,你要自由的,好好的。”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永遠不要自苦,不要畫地為牢。”
不要自苦,不要畫地為牢,要自由的,好好的。
這是他阿娘對他唯一期盼。
秦夜天微眯眼,擡手揉了下眉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向窗外道:“将公主身邊之人全部撤回。”
他或許的确應該給她一些自由。
他要的,是她的一生,而非此刻她不得不低頭的迎奉歡愉。
......
次日清晨,元嘉梳洗之後在花廳吃飯,便發現周圍與往日有些不同,小廚房不僅按照她的心意做飯了,就連院子外的衛士也少了很多,連她讓女官們出去采買東西都不需要再向秦夜天報備了。
當然,這些還都是小事,最讓她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門口處看到斐文彥,而且不止看到一次。
她知道斐文彥作為闕城太守的兒子要參與送和親公主出嫁,但秦夜天這厮懷疑斐文彥居心不良,一路上她別說看見斐文彥的身影了,就連他的消息都沒聽過一句。
偶爾心血來潮問一句女官,女官搖頭三不知,她便知道是秦夜天下了封口令,便不再多問。
平日裏連斐文彥的消息都問不到,今日卻突然出現在她門口,讓她很難不懷疑秦夜天是不是被人奪舍了,怎會讓衛士們出這麽大的纰漏。
還是說,秦夜天準備放長線釣大魚?
想了想,元嘉覺得是後者。
這個朝代雖然是架空,但該有的常識還是有的,比如說不會出現玄幻世界才有的奪舍事件。
很快,門外的衛士們再次印證她的猜想——
“公主,斐郎君求見。”
門口守門的衛士盡忠職守向她傳話。
元嘉微擡眼皮。
她就知道秦夜天沒這麽好心,會讓斐文彥沒事來她門口溜達,瞧瞧衛士這态度,妥妥的請君入甕嘛。
不過閑着也是閑着,她還是很樂意看好戲的,便對衛士道:“讓他進來吧。”
衛士應聲而去,很快把立在門口處的斐文彥請過來了。
闕城雖地處西北,但闕城的太守斐太守卻不是西北人,而是洛京派遣過來的,貪花好色歸貪花好色,但世家的規矩還是有的,作為他的嫡子,斐文彥自然也是文質彬彬的,只是他的文質彬彬與林景深的溫潤如玉不同,林景深的溫和是骨子裏透出來的善良好修養,斐文彥的謙和更像是生于世家大族的不得不為之,表面謙和內心狂野,一看就是個能搞事的主兒。
能搞事的主兒自我感覺良好,引經據典逗得元嘉捧腹大笑,而後在女官們去換茶,花廳裏只剩下他們三個人時,他搞事的心便再也藏不住了,“說起來,我在洛京太學求學之際曾受過五郎的照拂。”
這個五郎顯然是元嘉的前姘/頭林景深。
正常人哪會在女人即将出嫁時提起她的前姘/頭?
但斐文彥不僅提了,還提得理直氣壯毫不遮攔,仿佛生怕元嘉與半截身子入土的庫羅國王夫妻恩愛一般,“也曾聽五郎講過公主的事跡,言若五郎與公主大喜,我必登門讨一杯喜酒。”
“而今天意弄人,再見公主,公主竟成了和親公主,不日便嫁給庫羅國王,與五郎種種,不過過眼雲煙,不得再提。”
“世事荒唐至此,如何不叫人唏噓萬分?”
元嘉:“......”
謝邀,她也覺得挺可惜的。
畢竟林景深溫柔多金還願意在她身上花錢,比秦夜天這個瘋批禽獸好了不知多少倍。
“荒唐如何?唏噓又如何?”
元嘉順着斐文彥的話一唱三嘆,“事已至此,我還能逃婚不成?”
然而她的內心——搞快點搞快點,讓我看看你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如果斐文彥能聽到元嘉的心裏話,那他必然對元嘉退避三舍,可惜他聽不到,他只聽到了元嘉的一唱三嘆,便眼睛一亮恨不得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但想了想背後之人對自己的交代,他還是矜持了一下,惋惜說道:“公主委實命苦,五郎更是無妄之災。”
餘光覺察到女官換茶回來,他立馬轉了話頭,仿佛剛才一心搞事的人不是他一般,“此茶可是嶺南之地的貢茶?”
元嘉:“......”
又一個辣雞狗男人!
敢想不敢做。
“不是,是我讓人五文錢買了一大盆的無名茶。”
元嘉十分嫌棄,“郎君若是喜歡,便拿回去自己喝吧。”
斐文彥:“......”
茶盞裏的茶瞬間喝不下去了。
但斐文彥是個有理想的人,一個為了實現理想百折不撓在奮鬥的人,早上來喝茶,中午來送湯,晚上還能蹭一頓烤肉與美酒,不出幾日,他終于與元嘉混熟了,并決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元嘉。
可惜事情就是這麽巧,他前腳剛進元嘉的院子,秦夜天後腳便處理完政務了,想想自己也給元嘉幾日的“自由”了,是時候去看一看這幾日“自由”的成果了,于是他換了件淺金色的圓領袍,勒好銀質抹額便出門了,還未走進元嘉院子,便看到葡萄架下一男一女在說話,不知男人說了什麽,引得女人嬌笑連連,白鷺轉花的燈火昏黃,女人笑看着對面男人,聲音飄進他耳朵,“你當真能助我逃走?”
秦夜天:“?”
秦夜天:“......”
好的,他知道了,是他給她自由過了火。
作者有話要說:??來來:愛是一道光,綠得讓人措不及防
作者君在捋大綱修文,今天就不雙更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