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2章
元嘉:“?”
元嘉:“!!!”
你這個死變态不要過來啊!
這一次老天似乎終于聽到了她的呼喊, 又或者說,她讓珊瑚準備的藥着實霸道,秦夜天赤手拔劍其實是強弩之末, 他的話剛剛說完,她便感覺到攥着她的手已不像剛才那般有力,而那雙對于男人來講過于漂亮的鳳目, 此時也不可自制閉了閉。
鳳目傾瀉出潋滟水光, 戰損後的破碎驚豔感撲面而來。
這種畫面對于顏狗來講簡直無力抵抗, 元嘉的小心髒為之一顫,甚至還想把他剛才說過的話還給他——侯爺如此模樣, 倒比往日更吸引人。
但眼下顯然不是沉迷盛世美顏不可自拔的好時機, 戰損是真戰損,再損下去是要命的,她只是想給秦夜天一個教訓, 沒想真的讓他死, 于是她調整了氣息, 下巴輕擡, 冷情的眼擠出幾分厭惡,“秦夜天, 你少拿這種話來唬我,我不怕你。”
“今夜你大宴三軍,連親衛都撤了去,沒有人知道我殺你,縱然你叫破喉嚨, 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啧,本侯何時需要旁人來救了?”
到底是沙場飲血的殺伐将軍,她的虛張聲勢他絲毫不懼, 懶懶挑眉揶揄輕笑,血跡暈開的臉豔麗到極致,如披了人皮的男妖精,舉止風華,傾城國色,哪怕氣息奄奄了,仍不忘勾人魂魄,微轉眸,聲音也低了幾分,“阿元,你當真,這般讨厭本侯?”
他的聲音很輕,羽毛一樣拂過人的心口,元嘉卻覺得有些疼,對着這樣一張臉,對着這般血色染面仍缱绻深情的眉眼,任誰也說不出讨厭。
但三岔路口既然做了選擇,縱然踩着刀尖也要走下去。
“你以為呢?”
元嘉避開話題,點名自己捅他的原因,“秦夜天,你這個人根本沒有心,更不知道什麽叫喜歡。”
“喜歡是什麽?喜歡是兩情相悅,是克制,是小心翼翼,而不是你這種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這話似乎比當胸捅他一劍更能刺激他,她的聲音剛落,他略顯萎靡的鳳目陡然睜開,攥着她的手此時也用了力氣,“本侯不喜歡你?”
“對你不克制?”
“不小心翼翼?”
“元嘉,你我之間沒有心之人到底是誰?!”
閑适慵懶的男人再難維持俊逸假象,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些話,話說得急,不免扯到了傷口,最後一個尾音吐出,他便止不住咳嗽起來,殷紅血跡順着他的嘴角溢出,針紮一樣讓元嘉不忍看。
元嘉呼吸微緊。
若是在平時,秦夜天定能察覺她的異樣,可受過重傷的身體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她細微的動作他不曾留意。
又或者說,氣頭上的他不想留意。
“是你。”
元嘉幹脆利落結束争執,“等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再來與我說你喜歡我。”
“可惜,你這個人太自負,也太以為是,桀骜不馴如你,根本不屑于知道什麽是喜歡。”
另一只不曾被他攥着的手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枕石,趁他不注意,直接砸在他的後脖頸。
這個動作她演練過無數次,又快又狠讓人難以防備,更別提秦夜天此時是個傷員,枕石落下,秦夜天瞳孔微縮,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狠心,削薄的唇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話,但一個音節也不曾發出,身體已倒在床榻上。
這個讓人聞風喪膽的修羅閻王,戰無不勝的殺伐将軍,就這麽被她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用一塊枕石輕松撂倒。
既諷刺又可笑。
床上的人陷入昏迷,元嘉丢了枕石,伸手去拿床榻小幾上她一早讓珊瑚準備好的上藥,手腳麻利給秦夜天上藥包紮。
這麽做一來是心疼,二來,也是想讓醒來後處于暴怒邊緣的秦夜天恢複一絲理智——她的确捅了他,但也救了他,精明如他,必能明白她的矛盾所在。
明白了她的矛盾,後面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其結果是反思,還是一條路走到黑,就看他對她的喜歡究竟有幾分了。
細細給他包紮好傷口,元嘉輕撫着他染滿鮮血的臉頰,低聲道:“秦夜天,我的确喜歡你。”
“但現在的你,配不上我的喜歡。”
閉目而躺的男人眉頭輕皺,似乎昏迷都昏迷得不安穩,長發散落在他臉側,眉目的淩厲迫人被虛弱所取代,燭火斑駁着他臉上的血色,如就血畫出的美人圖,是寫意山水的磅礴大氣,也是工筆描就的俊逸風流。
看着面前驚豔到極致的男人,元嘉有一瞬的失神。
但很快,她又回神,探手拉出被子蓋在他身上,頭也不回走出營帳。
營帳外珊瑚早已在等候,“女郎——”
“放心,他死不了。”
元嘉打斷珊瑚的話,強迫自己狠下心,“咱們走。”
到底是細細籌劃了兩年的事情,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親衛們被她遠遠支開,換好衣服翻身上馬,沒有人知道她的離開。
逃跑的路線也是早就制定好的,在哪落腳,又如何避開秦夜天的勢力,她在過去的兩年裏推演過無數次,做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為了讓秦夜天的暗衛找不到她的蹤跡,她與珊瑚甚至還改了妝,女扮男裝一路南下,最終在清遠縣停下腳步。
選清遠縣,其實原因很簡單,一是因為它離洛京足夠遠,縱然秦夜天手眼通天,在她一路隐藏蹤跡的情況下仍得知了她落腳的地點,但清遠縣距洛京有千裏之遙,一路找過來也需要花費很多時間,這段時間足以讓秦夜天把她離開的原因琢磨清楚。
二是因為清遠縣是典型的南方士族勢力之下的縣城,世家勢力錯綜複雜,洛京派來的人無處插手,秦夜天得罪了那麽多的士族,他若來清遠縣,未必能活着回去,所以縱然知道她逃到了清遠縣,要不要來清遠縣找她,只怕在他心裏還要打上一個問號。
強龍難壓地頭蛇,這個道理秦夜天比誰都懂。
元嘉施施然在清遠縣住下了。
穿越了三年,元嘉已經很習慣大盛朝的一切,清遠縣雖風土人情與洛京北地大不相同,但總也有殊途同歸,一樣是個民風彪悍不大講究的地方,為了方便,她與珊瑚是女扮男裝生活,但照樣受到不少貴婦人的青睐,遣了家仆前來說和。
貴婦人總比惡霸們講究些,做不出當街強搶民男的霸道事,但暗地裏的手段一點不比惡霸們少,為了不生事,也為了找個靠山,元嘉果斷用臉上位,結交了清遠縣最有勢力的寡婦韋四娘。
女人與男人最大的差別是不急色,她們更在乎心靈的溝通互溶,元嘉的臉生得好,又識趣兒,又能解悶,所以哪怕得知她是女扮男裝,有錢有勢的韋四娘也只是佯裝生氣一番,在她再三登門賠了不是後,韋四娘依舊對她敞開大門。
明面上,她是韋四娘的面首,實際上卻是韋四娘的知心小姐妹,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了韋四娘這個靠山,讓她在清遠縣少了很多麻煩。
作為清遠縣最有勢力的寡婦,閑談之間總少不了朝政,秦夜天作為朝堂上最炙手可熱的主兒,不用元嘉刻意打聽,他的事跡也被人如數家珍說給她聽。
世人從來慕強,收庫羅,平北狄,這兩個困擾大盛百年的難題被秦夜天用兩年時間解決幹淨,他的名聲自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韋四娘這種出身世家的貴女都對他贊賞有加。
從臭名昭着的修羅閻王,到立下不世之功的當世衛霍,他只用了兩年時間。
這兩年時間,是她在陪着他。
看明珠蒙塵的天生将才一飛沖天,看他由高高在上的陰陽怪氣變得意氣風發,大漠草原的蕭蕭冷風并未磨去他的棱角,反而讓他更加耀眼璀璨,在世人對他推崇備至的同時,也成了無數女子夢中情郎。
韋四娘道:“都道秦夜天是個十足狠辣的主兒,我卻覺得他很好。要我說,洛京的那趟渾水也該收拾了,若不然,旁人還以為大盛朝改朝換代了呢。”
——韋四娘本是洛京貴女,政治聯姻嫁了洛京的世家子弟,世家子弟身邊總少不了莺莺燕燕,知道收斂的,會給正妻三分薄面,不知收斂的,便什麽髒的臭的全往房間裏拉,韋四娘的夫君便是如此,可惜韋四娘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與夫君大鬧一場,剪斷了夫君的子孫袋。
聯姻成了結仇,洛京自然便待不下去了,為了給夫家一個交代,她被迫離京,但到底是韋家金奴玉婢養出的嬌女兒,舍不得她真的吃苦,便把她安置在天高皇帝遠的清遠縣,讓她在這做個快樂寡婦。
在清遠縣快樂雖快樂,但遠離家人,一輩子背井離鄉,個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曉,記恨夫家逼她遠走洛京,便時不時帶出話來,對于把她前夫家收拾得人仰馬翻的秦夜天,她自然喜歡得緊,全然忘了自己家也沒在秦夜天手裏讨到好處,每年總要給秦夜天一大筆銀子充當保護費。
“可惜我出嫁時他還是未來洛京,若是不然,倒也可以入我韋家門楣。”
韋四娘典型的貴女思維,看到哪個人出色,便想招攬到自己家,“似他這等能力,我也能容他幾個紅粉知己,有韋家做助力,他也不必為了些許錢財與洛京世家鬧得如此難看,而韋家有了他,自然也是如虎添翼。”
“這才是政治聯姻,而不是把我嫁給一個酒色之徒。”
埋汰完不成器的前夫,韋四娘話題一轉,開車開得措不及防,“對了,你自洛京而來,可曾見過這位侯爺?”
“模樣如何?身材又如何?”
“聽聞他在戰場上無往不勝,想來身體是極好的,那方面嘛,自然也不差。”
元嘉:“......”
何止見過,還睡過。
她以她兩年同床共枕的生活打包票,秦夜天的床上絕對不差。
跟他在一起,的确是一種享受。
但這種話顯然不能告訴韋四娘,故而她只是打着哈哈,“我曾遠遠瞧過幾眼,的确如四娘所說,身材極好,模樣也不差,我所見之人,無一人及得上他。”
尤其是那雙鳳目,潋滟多情,嚴肅時威儀萬千,調情時缱绻溫柔,曾無數次闖入她的夢境為所欲為。
往事湧上心頭,元嘉有一瞬的恍惚,“可惜名聲不大好,又愛拿話嗆人,性子惡劣,再好的模樣身段也是白白糟蹋。”
“至于那方面的事情嘛,只怕也只有與他同床共枕的人才能知道了。”
“性子惡劣?”
韋四娘嘆了一聲,對自己的暴烈脾氣極有自知之明,“身有大才之人有些傲氣也正常,大抵只有那位庫羅太後才能忍受于他。”
“那位庫羅太後還是咱們大盛的和親公主,是與我們韋家齊名的杜家的女兒。城南韋杜,去天尺三,當年威威赫赫的杜家,竟淪落到賣女兒以求自保的地步,處竟如此艱難,又如何敢違逆他?”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元嘉頓時安靜如雞,默默伸出手,捏着一塊點心喂到自己嘴裏。
“只怕在和親路上,便被秦夜天瞧上了,秦夜天好色殘暴,并非憐香惜玉之徒,這一路上,只怕她吃了不少苦頭。縱然世人都道秦夜天愛極了她,為她劍斬庫羅國王,可感情之事并非男人喜歡女人便要接受,更別提她遇到的是這般嗜殺的主兒。”
女人天然比男人富有同情心,以己度人,韋四娘再度嘆息,“可當年的她并無出路可走,除卻依附秦夜天,別無他法。”
聽到這話,元嘉心頭一酸。
這些年她聽了太多關于她和秦夜天的話,世人都說她福氣好,遇到了秦夜天,救她出水火,可對于當時的她來講,秦夜天也是一種水火。
不從?秦夜天只是饞她身子,根本不在乎她喜不喜歡他,身子得到了,她心裏愛喜歡誰喜歡誰,他根本不在乎。
這種感情是注定長久不了的,所以才有她後來的出逃。
鹹魚也是人,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與完整的三觀。
無力改變,那就離開,在這種事情上,她從來不擰巴。
只是再聽她與秦夜天的故事,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那些朝夕相處的時光,那些他似是而非的情話,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情。
“聽聞她常年陪秦夜天長途跋涉壞了身子,在大軍班師回朝的那一天撒手人寰,這種結局對于她來講未必是件壞事,她身份尴尬,秦夜天又豈能給她正妻之位?不是正妻,便是可以随意打罵的姬妾,一個取樂的玩意兒,杜家擡不起頭,秦夜天有了其他人,自然會冷落她,待她青春不再,還能得秦夜天幾分真心?”
“死在這個時候,對于杜家來講也是一件好事,她與秦夜天的情分仍在,杜家也能得幾分照拂,不至于在這幾年便樹倒猢狲散。”
韋四娘抿了一口茶,出身世家的習慣讓她不忘毒辣點評,“在最美的年華逝去,秦夜天日後想起她,永遠都是她韶華正好的模樣,總好過随秦夜天回到洛京,一輩子困在一方小院争風吃醋,生生把往日的情分磨了去。”
這話實在紮心,元嘉的點心吃不下去了。
有強大娘家做靠山的韋四娘遇到渣男尚被逼得遠離家鄉,更別提她這種娘家只是累贅的小可憐了,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
還不如在這個時候就結束,這樣秦夜天無論愛恨都是她最美的樣子,挺好。
一瞬間,元嘉對自己捅刀秦夜天的缺德行徑的不安內疚全消散了。
——與其等她年老被他嫌棄抛棄,還不如現在她一腳踹開他,與韋四娘一樣,當個快樂的寡婦不香嘛?
“不錯,這對于公主與秦夜天都是一個好結果。”
元嘉發自內心附和。
“果然是元妹,與我所見略同。”
元嘉的話永遠對自己的心思,韋四娘伸手捏了一下元嘉因吃點心而有些鼓鼓的臉,結束這個話題,只是想到下午來訪的客人,她嘴角勾了勾,玩味笑道:“清遠縣下放的知縣昨日到了,是林家的人,與我有些舊怨,我不便見他,他若來訪,你便把他應付過去。”
“他是正直君子,不會為難于你。”
這評價莫名熟悉,元嘉第一念頭就是林景深,隐姓埋名的情況下,她其實不大想見林景深,但考慮到韋四娘的前夫就是林家人,林景深再怎麽風光霁月,韋四娘也會不自在。
擔了面首的名聲,自然要做面首該做的事情,元嘉應了下來。
果不其然,下午仆人們領人而來,元嘉擡眉一瞧,的确是林景深,便揮手遣退周圍人,給頗感意外的林景深斟了一杯茶。
到底是出身世家的公子,得體溫和似乎刻在他的骨子裏,林景深很快回神,謝過元嘉的茶,看了又看元嘉,遲疑說道:“嬸娘的......”
面首兩字對于習孔孟之道的他來講似乎有些燙嘴,他自動跳過,含糊問道:“是你?”
元嘉笑道:“恩,是我。”
“一別經年,嬸娘性子如舊,仍是如此胡鬧。”
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無聲松了一口氣,淺嘗一盞茶,垂眸輕嘆道:“罷了,随她去吧。”
“七叔尚且拿她沒辦法,我又如何管得了她?”
元嘉:“?”
突然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但八卦很快燒到她身上——“七娘,世人都道你暴斃,但我瞧侯爺處處尋我麻煩,似乎并非如此,而今他又以養病的名義秘密南下,一路追我而至,只是清遠縣乃世家勢力所在,他不曾随我入縣,只在縣外落腳。”
林景深微蹙眉,溫潤眸子裏透出幾分關切,“七娘,你與侯爺究竟發生了何事,竟惹得侯爺對外宣稱你早逝,卻又不遠萬裏來尋你?”
元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