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蔣天佑一回到住處,就感覺到熱烘烘的暖意,看到大廳燒着的幾個火爐,微微皺起眉來。
她如今身體虛弱,比常人要畏寒得多。
普通人穿上一件長袍就可以度過的初春,到了她這裏,就要穿上加棉的薄襖,或是外面多穿一件披風,才能和常人一樣行動無礙。
在屋內更是要多放上幾個炭火和湯婆子才能夠暖和。
可是如今屋子裏面的暖爐數量并沒有少,但是她進入大廳以後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大廳溫度有些過熱而産生細微的薄汗。
就在這個時候侍者恭敬的說道:“王爺,外面送來的文書已經和往常一樣放在您案上了。”
“有沒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情?”
“那倒是沒有聽說。”
蔣天佑微微點頭:“嗯,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蔣天佑平日裏一起床梳洗好就處理公文,如今已過晌午,當下習慣性的就往書房走。
她擡腳走了兩步,便察覺到少了些什麽,轉過頭來便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小小身影此時明明有些不安,但還是低眉順眼的停在了原地。
蔣天佑書房別說是對其他人而言算得上是禁地,就算是一些世家子弟的書房,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夠随便進入的。
只是蔣天佑根本不覺得小沐笙會對自己不利,下意識的沒有對他設防,自然也就不覺得他跟進去有什麽問題。
不過按道理來說花樓那種地方應該不會教導這種事情,畢竟就算是挂了牌子的公子絕大部分時間也是在樓裏接客,根本是沒有機會接觸書房一類的地方。
那為什麽他會停下步伐呢?
蔣天佑饒有興趣的走到小沐笙的面前,稍微離得近了一些,小家夥略微退了半步,恭敬的跪下行禮道:“王爺。”
明明是符合小沐笙身份的行為,是再規矩不過的樣子,甚至帶着卑微。
可是蔣天佑卻隐隐有些不喜他這個樣子。
不喜他如此卑躬屈膝,謹小慎微的模樣。
最少是不喜歡小沐笙在衆人前是這副姿态,此時的他仿若野地的小草,誰都可以任意踩上一腳,或是被野獸随意啃食。
蔣天佑總感覺小沐笙就算是山林間最不起眼的一根野草,也是和別的草是不一樣的,若是細心澆灌,總有一天在山花燦爛的季節,開出最美麗的花。
蔣天佑在小沐笙面前半蹲着身子,極為有耐心的笑着問道:“小沐笙怎麽停下來了?”
小沐笙感覺到四周若有若無的視線,有些緊張的咬着自己的嘴唇道
“奴…奴只是覺得書房這種地方不該是奴這種人去的,可是奴更不該擅自停下來對不對?主人您懲罰奴吧!”
小沐笙膝行向前了半步,把額頭貼在了主人的腳背上面,一副完全誠服,任由主人處置的模樣。
“傻瓜~”
蔣天佑看到小沐笙這個樣子心裏不由有些悶悶的。
小小的人兒就像一個沒有長齊抓牙的幼獸,滿心滿眼帶着對自己的信任,跟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若是換做其他人,彷徨無措者有之。
想來更多的是想着怎麽保護着自己。
只有小沐笙這個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時刻都是想着自己,一言一行都想着用微薄的力量,先把自己照顧妥帖。
小沐笙聽到主人的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茫然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直到一只溫軟的手輕輕托起了他的下巴,輕輕的拂過他的唇。
“別咬,會傷到自己的。”
周圍是一片倒吸氣的聲音,能在這屋子裏面的人都是跟着蔣天佑多年的心腹。
誰曾想到向來眼裏藍顏如枯骨的王爺,會對一個少年如此和顏悅色。
小沐笙因為主人的一句話,皓齒終于放過了自己的唇。
只是終究是被用力對待過的唇,就算是被放開以後,也帶着平時沒有的嫣紅,猶如燦爛桃花下暗藏着一絲血色。
既奪目,又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忍不住想讓着桃花再開得豔麗一些,被揉搓到滴上些許露珠……
蔣天佑的狐貍眼深沉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把小沐笙拉了起來,當衆吩咐道
“去請一些啓蒙的老師,各種類型的老師也找一找,她們教導的內容不拘于世家公子,教導女君的內容也可以涉獵。”
“諾!”
蔣天佑輕輕揉了揉小沐笙的頭發笑道:“等老師來了以後,你就跟着多看看,多學學,知道的東西多了,自然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了。若是遇到想要了解的或是想要學習的東西就去找錦衣,她會為你安排的。”
小沐笙沒有想到主人特意找老師來,是為了教導自己。
他的心瞬間變得滾燙,劇烈的跳動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心口。
小沐笙自幼聰慧,他太清楚這樣的教導意味着什麽了。
這個世界寒門難以出貴女,不是因為寒門的女子天生愚笨,而是因為很多書籍都只有世家豪門才能夠擁有,她們連學習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用說其他了。
而像小沐笙這樣的出生,除了學習樓裏公子伺候人的手段,要符合一些貴客的喜好,能夠附庸風雅幾句才勉強學會認字。
其他的別說是專門找人教導學習,就是當初想要弄一本醫書了解一二,也是千難萬難。
小沐笙的聲音都帶着不可置信的顫音問道:“主人,我真的可以去學嗎?”
一向過于懂事的小沐笙,除了恭敬順從表情外,難得的露出了一些孩子氣的一面,讓人驚覺,他也不過才是十二歲的少年罷了。
小沐笙這副樣子,極大的取悅了蔣天佑。
她眉眼舒展,薄唇微微的勾起:“對小沐笙而言,誰說話算數?”
小沐笙毫不猶豫的答道:“當然是主人~!”
蔣天佑臉上的笑意更為明顯的說道:“那小沐笙覺得你可以去學嗎?”
小沐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聲音略微洪亮的說道:“可…可以的。”
說完以後發現自己有些失态,小臉略微有些紅撲撲的補充道:“奴…奴一定會好好學的!”
蔣天佑滿意的點點頭道:“張弛有度,別把自己搞得太累。”
“諾~”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了一些思量。
這世上的人,品性極為高潔的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人就算再有規矩,多少還是有些捧高踩低的。
如今蔣天佑的這一番行為,相當于對內宣告自己對小沐笙的偏愛,她身邊的人估摸着王爺的行為,自然也就知道對小沐笙該有什麽樣的态度了。
錦衣看到這一幕,試探性的問道:“王爺,沐笙公子安排在哪裏入住?”
蔣天佑眉毛微微一挑,嘴上帶着幾分打趣問道:“小沐笙想要住哪裏?”
錦衣知道小沐笙不熟悉這裏連忙解釋道:“正房是王爺居住,東廂房基本上是全部空出來的,西廂房裏面住的是王爺的管事和心腹,剩下的就是普通侍從住的地方了。”
小沐笙從出生開始,除了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小厮和小公子以外,就再也沒有遇到過比自己地位還要低的人了。
這樣子的他,自然從小到大都習慣了被別人安排。
猶如扯線木偶一樣,只能笑不能哭。
被人安排着一切,被人安排着人生。
可是如今主人卻問他,想要住在哪裏?
這對于小小的少年而言,是第二次遇到這樣的問題,卻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難題。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時,還是主人問他想學什麽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從未想過,主人問了,就會去專門為他安排。
畢竟他從小就看慣了客人們逗趣樓裏的公子,就像對着小貓小狗的心态。
一塊骨頭,就逗得小狗們又是搖尾巴,又是打滾的。
不過是圖個樂子罷了。
可是誰又真的會專門讓小貓小狗們去學習呢?
所以當初小沐笙在回答主人要學習什麽的時候,心裏更多的不過是懷着主人想逗樂,自己配合的心态。
可是主人最後卻為他專門請了老師……
那是不是代表主人如今問他想要住什麽地方,他想要住哪裏是有可能實現的?
想到此處小沐笙有些緊張的咬着自己的唇,可是一想到之前主人在自己身前的輕語,立馬就不咬了。
小沐笙雖然習慣性的低着頭,但是他能夠清楚的察覺到主人看着自己的視線。
他知道自己不能讓主人等,心中瞬間就已經有了決斷。
小少年清澈的眼睛帶着一腔赤城:“奴住哪裏都可以的,只要離主人近一些…近一些就可以了。”
蔣天佑看了一眼大廳的炭火,眼神微動,帶着一絲玩味:“可是我這裏沒有只近一點點的地方~”
小沐笙到底只是半大的少年,聽到這樣回話,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不過他是瞬間就調整好的自己的情緒,唇上還帶着一如既往的溫順笑容,只是終究是年紀小了,不像上輩子成年花魁那樣會隐藏情緒,笑容略微有些僵硬。
“沒關系的,奴任憑主人安排。”
明明是蔣天佑想逗弄一下小少年,可是一看到小沐笙又是這副任人搓圓捏扁的乖順模樣,心裏又開始有些悶了起來。
蔣天佑察覺到自己的情緒異常,心裏微微有些惱怒,行為便惡趣味了起來。
“離得近一點點的房間沒有……”蔣天佑故意把一點點的字音故意拖長,看到小沐笙緊張的樣子,才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但是我房間裏面還有個隔間是空的,不知道小沐笙想不想去住?”
小沐笙沒有想到主人能讓自己選這樣的位置,他原本低着的頭此時都震驚的擡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主人。
主人廂房的隔間代表着什麽?
那是一個極為微妙的位置。
一般而言,主人這樣的身份,就算娶了正君,正君也是住在自己的主屋裏面,只有侍寝的時候才能去留在主人的正殿,又或是王爺去正君的住處休息。
至于其他的側君,也只有侍寝的時候,才能留在王爺的住處。
而隔間的位置一般是留給專門保護的暗衛、貼身心腹,又或是極為受寵的枕邊人。
主人剛剛說了還有間隔間是空着的,那就代表以上幾類人有些是留在王爺的另外一個隔間,不論自己住不住那個空着的隔間,都不會影響到她們。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足夠小沐笙震驚了。
主人是什麽身份?
自己這樣的人,別說是住這樣的房間,就算是靠近都沒有資格。
可是…可是主人問他了,問他想不想?
離主人如此近的距離,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位置。
別說是能住在隔間,只要是能離主人近一些,他就算睡在主人寝殿外的角落,對于小沐笙而言也是天大的恩賜了。
小少年的腦海裏面此刻進行着天人交戰,一邊是多年以來養成的尊卑秩序,一邊是對他而言尊貴崇敬如神明的主人。
就在小沐笙腦子裏面還沒有給出答案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從喉嚨裏面發出來了。
“奴想去…”
只要是能靠近主人一點的地方,奴都想去。
一句話說出口以後,小沐笙整個人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虛脫了一般,後背更是被汗水打濕。
但是臉上卻挂着釋然的笑容。
“嗯,那就去住吧。”蔣天佑面上沒有過多的情緒,但是心裏卻是極為的滿意。
她家小沐笙貌似比自己想象中更為勇敢,也…更為喜歡自己。
“謝謝!謝謝主人~!”
小沐笙臉上挂滿了驚喜,整個人重重的跪了下來,恭敬又虔誠的磕頭謝恩。
蔣天佑搖了搖手,向書房走去,她的薄唇揚起了有擴大趨勢的笑容。
“你這兩日都沒有休息好,回寝殿好好休息。”
“諾!”
小沐笙跪坐在地上,看着主人慢慢消失的背影,指尖不由輕撫自己的眼角,臉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低喃:原來主人是注意到自己之前沒有休息好的。
他的衣角早就因為之前過于緊張而被捏褶成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