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顧澤到練習室的時候, 餘以蕭正站在牆邊練歌。
顧澤靜靜地聽?了一會?，等餘以蕭注意到他，他才道：“音域很廣, 技巧還有?些欠缺。”
顧澤照例把毛巾和水放到牆角。餘以蕭卻少見的沒有?詢問他的意見, 相對上次見面後臺二樓昏暗的環境，練習室裏明亮太多, 她注意到顧澤眼底的青影，問道：“你是不是好多天沒有?怎麽睡覺？”
顧澤笑了下?，即使精神不振，他身上也有?種頹唐的美色。
他道：“大概吧。”
餘以蕭遲疑地建議, “如果你不是像我們這樣，很快就要上公演舞臺的話，沒有?必要這樣壓榨自己。”有?其它事在忙的話, 沒有?必要天天來練習室。
顧澤的話很久以後餘以蕭要到才理解。
他的笑容疲憊，眼睛卻帶着淡淡的光, 說：“對你們來說，公演舞臺是你們的戰場。但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其它戰場。”
顧澤道：“至于練舞這個事, 可是一天都不能懈怠的。”
不管是以前上學，還是現在練舞，餘以蕭也常常日夜颠倒的，她理解那?種想要忙碌的心情，所?以沒有?辦法再勸。
顧澤誤會?了她的神色, 他道：“你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是被網上的消息影響了嗎？”
“什麽？”餘以蕭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顧澤翻到個論壇的頁面，把手機遞給她。
論壇裏有?個自稱餘以蕭同學的人開?帖，扒了餘以蕭的身世。
餘以蕭是跟餘母姓的。
餘母本名餘倩。餘倩年輕時就是典型的花瓶美人, 長得漂亮，腦袋空空，中專畢業後就開?始幫着家裏做事，因相貌好，人也勤快，還是不乏好條件家的男生上門提親的。如果餘倩用心挑選下?，想要富裕順遂的過完這輩子還是不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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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歸根結底能改變一個人階層的還是腦子，不是外貌。不到20歲的小?姑娘被個花言巧語的騙子騙去了清白，還大了肚子。男友不辭而別，房租也拖欠了三個多月。房東自認倒黴，只求餘倩趕緊離開?。餘倩不敢回家，只能大晚上在H市游蕩，蹲在建築工地哭。
手機屏幕上的光亮了，又熄滅了。
餘以蕭繼續道：“我媽媽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遇見爸爸的，也就是我繼父。他發善心收留了媽媽，照顧她直到我出?生。差不多我一歲的時候，他們結婚了，再後來有?了我弟弟。”
顧澤看?着她，目光複雜。
“別這麽看?着我。”餘以蕭不願接受別人同情的目光，她道：“我爸爸對我，跟對他親生小?孩肯定是不一樣的，但他也給了我一個家。當初要不是他，媽媽都不知道會?怎麽樣，更不要說是我了。所?以說他給了我生命也沒錯了。”
餘以蕭想到剛剛的帖子，帖主誇大渲染了她的悲慘身世，說他們家有?了弟弟後她過得比灰姑娘都不如。
她最受不了這個。
她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記事，知道我不是爸爸親生的。每次他們吵架，我都擔心爸爸會?把媽媽和我趕出?去，直到媽媽再懷孕，有?了程誠，也就是我弟弟。我才覺得這個家有?了聯系，他們不會?輕易分開?了。對弟弟的出?生，我一直是很感恩的。”
“我們的關系……”餘以蕭想到那?個小?調皮鬼，猶豫了下?，道：“還可以吧。”
顧澤溫和道：“我也有?個哥哥。在父母年紀大了，不在了，有?兄弟姐妹在，總還有?個親人，可以相互扶持。”
餘以蕭神情淡漠，她道：“我的同學裏沒有?人知道這些。發帖的應該是媽媽那?邊的親戚，這會?不會?影響節目？”
餘以蕭不太擔心家裏，他們家的事關系親近的親友都知道。餘母那?邊的親戚還嘴碎得厲害，每日裏都閑得無聊，掰扯着些老黃歷當談資。這些年餘母也不怎麽跟那?邊走動了，程父日常侃大山，對餘以蕭雖不親近，但也不忌諱她的身世。
“不會?。”顧澤望着她，目光溫柔如水，“你說發帖的人在誇張，你覺得普通尋常的事，也會?有?人覺得心疼。”
餘以蕭心情有?些糟糕。
她不喜歡這樣，好像把她解剖開?來，一片一片地放在網絡上供人參觀，她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在茶室裏，麻将桌邊上，小?賣部?裏，夜宵攤子邊上聽?到熟人重複那?個故事，一個無知的年輕女人怎麽被人騙身騙心的，還有?那?個不幸的女兒，還沒出?生就被父親抛棄的女兒，餘以蕭每次都會?穿着她的盔甲走過，她從不去阻止那?些人，因為阻止不了，也因為她要表現得不在意，她越是對身世避如蛇蠍，像個瑟瑟發抖的小?兔子，就會?收獲越多廉價的憐愛。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她，她無堅不摧。
那?個帖子有?1000多個回複，大多是“心疼。”“美女太慘了。”
她沒有?得到絲毫的安慰，她只是感覺過去的場景又在地球上的各個角落重新?上演了一遍，就像根針戳了她一下?，不會?受傷，不會?流血，也沒有?很疼。
這樣細細密密的針有?1000多根。
餘以蕭機械地把手機還給顧澤，重新?拿出?節目贊助的KK手機，雖然不确定她還能不能有?第二輪公演，也不确定分組她會?被分到哪首曲子，她還是要開?始練習了。
“你練到哪裏了？”顧澤問她。
餘以蕭慢慢說道：“只是把歌詞都記住了。”
“我來幫你扒舞吧。”顧澤對她笑，不是平常禮貌疏離的淺笑，爽朗的，像是穿過霧霭的晨光，他道：“就當是我今天的練習任務了。我們要一起努力?哦。”
溫暖的陽光之後，寒冰化作的針都消失不見了。
……
第一次公演之後，練習生們切切實實只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下?午是直播，晚上節目組就把第二次公演的五首曲目發了下?來。
除了幾個特別悲觀的練習生，自認不可能通過第一輪淘汰的，其他人拿到曲目的當天多少都練習了。
等到第三天就又照常恢複上課。
上午學唱歌或者?跳舞，下?午和晚上依舊是自由練習。
節目組還給練習生們測了體重和體脂，幾個只是稍稍有?點肉的練習生都被要求減肥，沒有?強制要求運動量和減肥餐，但每天早晚都必須稱體重。
艾琳跑來餘以蕭這裏哭了一會?兒，“我不要吃青菜和胡蘿蔔了，我都要變成兔子了。”但是哭完之後，她還是得去健身房鍛煉。
餘以蕭她們也不好過，她們歌唱、跳舞、形體各方面的導師都非常嚴厲。
凱莉跟她們說：“你們練習的時候不能想着這只是5首曲子之一，到時候公演分組我可能會?被分到其它曲子的組裏。是不是，有?那?麽重要嗎？你們真的認為你們這輩子就只會?再擁有?一個舞臺了嗎？我們這些老師聚集到這裏，要打造的是未來最優秀的女團，不是以這個為目标的人我建議她可以出?去了。”
沒有?練習生再敢提休息，所?有?人都咬着牙繼續練，直到體力?耗盡癱倒到地上。
每次跳到最後的都是餘以蕭、格子，還有?林珍茵。
格子、林珍茵都練習多年，餘以蕭純粹是靠體力?好，硬撐。
只剩下?3個人還能繼續跳意義?也不大了，通常這個時候凱莉就會?讓她們休息。
練習結束，餘以蕭半跪在地上，覺得心髒要跳出?來了，大口大口喘着氣?。
林珍茵在她不遠處，她是易流汗的體質，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只有?格子稍微好些，她勉強站在原地，平複呼吸。
樓琳蒗看?林珍茵跳完了，就拿了個粉絲的水杯給她，裏面裝的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水。她們都是敏嘉傳媒的，以往就認識，也經常一起訓練。樓琳蒗更細心些，早上都會?盛好早飯帶到練習室來，兩個人的水沒了也都是她去加。
“不喝！”林珍茵手一揮，沒有?控制住力?度，直接把樓琳蒗手上的水杯打翻了。
因為沒有?蓋瓶蓋，水直接灑了一地。
餘以蕭立刻站了起來，她走到樓琳蒗身邊，讓她把手伸出?來，還好水溫不高，樓琳蒗手也沒有?被燙傷。
餘以蕭冷聲道：“你剛才是在做什麽？”
林珍茵臉上閃過絲愧疚，卻沒有?道歉。
她只是站起來，與餘以蕭面對面站着，像是只驕傲的孔雀。
餘以蕭卻只看?到了虛張聲勢，她正要再說，樓琳蒗就站到她們中間打圓場，“沒事的，林珍茵剛才只是手滑了。她剛剛練習完是不喝水的，我忘了。”
既然樓琳蒗自己都沒有?計較，餘以蕭也不好再說什麽。
這個時候練習室裏其他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她們四個人和攝影師。
餘以蕭跟格子兩個人在門口等樓琳蒗。樓琳蒗又跑去跟攝影師解釋，剛才是她自己手沒有?拿穩，請求他不要把這段放到節目的正片或者?花絮裏，她們都是敏嘉傳媒的，不想在節目裏出?現烏龍。
午餐的時候，樓琳蒗跟餘以蕭她們坐在一起，又說了不少林珍茵的好話。
米娅不解，格子就跟米娅說了剛才在練習室發生的事。
米娅倒是沒有?對練習室裏的事刨根問底，她問了另外一個超出?桌上其他人預料的問題，“樓琳蒗你這個是藝名吧？這個藝名是你們公司給你取的，和林珍茵有?什麽關系嗎？”
餘以蕭、格子都不明所?以。
樓琳蒗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小?聲道：“是公司取的藝名，說是找大師算過的。”
米娅倒是副如我所?料的模樣。
格子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米娅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邊寫邊道：“樓琳蒗。木字旁。王字旁。草字頭。”
餘以蕭輕聲道：“林珍茵也是。”
“是了。”米娅一錘定音道：“你們不是一個公司可能是巧合。但你們是一個公司，又特意給你改了藝名，送你們來一個節目，是拿你給林珍茵擋災的吧。”
樓琳蒗的臉色更蒼白了。她也沒有?否認。
餘以蕭聽?了米娅的解釋才知道，玄學裏名字是勢運，像樓琳蒗這樣的，就是給人做了替身，可以給特定的人擋災厄的。
餘以蕭只覺得腳底升起陣涼氣?，“可是為什麽？”
明明是同個公司的練習生，樓琳蒗和林珍茵都是有?出?道機會?的。
樓琳蒗沉默了很久，才道：“當時我們都還在K國，我在訓練，林珍茵已經出?道了。有?天公司突然把我們召集回國，說要我們參加這個節目，樓琳蒗很不想回來，在K國出?道是非常難的，她說就算參加《Dream99》她都不想回來，更不要說《美少女練習生》了。”
“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只是公司非常看?好這個節目，可能他們當時就知道節目會?在白熊視頻上播吧。說實話，看?到PD是車俞丞的時候我也吓了一跳，也有?些理解公司了，但在我們來節目之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因為林珍茵很反對，公司直接告訴她，如果她最後沒有?出?道，就算她回K國也會?暫停她所?有?個人資源。”
“她現在壓力?真的很大。”樓琳蒗有?些抱歉地看?着餘以蕭和米娅，她道：“第一次公演她輸了。賽前她是最被看?好的出?道人員，現在網上她熱度連三甲都進不去。”
樓琳蒗手指纏繞扭動着，如同她的心情，“我來節目前也沒有?想過能出?道。後來發現強的人那?麽多，我就更不敢想了。”
餘以蕭客觀地評價道：“可這不是林珍茵的錯。第一次公演歌曲的風格不适合她。”
她蹙眉，“她盡力?了。就算最後沒有?出?道敏嘉傳媒也不應該拿這個對她開?刀。”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盡力?了。她很拼命得在練。我還記得我剛到K國的時候語言不通，很多手續都是她陪我一起辦的。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是這個環境把她逼瘋了。”樓琳蒗帶着點悲哀，她道：“像她跟我這樣子的，放棄學業，沒有?一技之長，做了很多年的練習生，學習的都是怎樣出?道成為個優秀的愛豆。我們只能前進，我們早已沒有?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