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婚事臨近,諸事繁多,老太太放了一些管家權給予厲夫人,所以,這才有了府裏公事請示到了這裏。

厲夫人最喜管事,以前是老太太在前面頂着,沒她什麽事。現在手裏終于落到了一些管事實權,厲夫人覺得這是好的開始,到她全面掌家的日子不遠了。

于是不再提糟心事,高高興興地叫了人進來。來人是分管彩禮的岳嬷嬷,彩禮清單上一共十二大件,規格之前已與老太太、太太拟好,這次過來是再确認一下,以及呈現實物,請太太過目的。

岳嬷嬷讓人擡了兩個箱子過來,再大一些的物件,就需要厲夫人親自去庫房查驗了,擡過來的都是些樣品與不太重的小件東西。

從箱子裏拿出的綢緞,如意一衆等等鋪得滿桌都是。為了圖吉利,雖過後還會換正式過禮的籠箱,但現下這些暫時裝物的箱子上也都貼了大紅的囍字,看着就透着喜慶,讓人怪歡喜的。

厲雲帶了诰命回來的當天,就與母親說了娶平妻這個辦法,事情的走向與厲夫人想的不一樣,那空架子郡主竟保住了正妻這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皇上與太後的意思又不能不遵。

唯有在心裏安慰自己,娥皇女英豈是人人可效仿的,從母輩開始,所有她聽到的,看到的,那些娶了平妻的家庭,沒有一個能做到同尊同貴。都是經過厮殺,最終會拼出來新的尊卑序位。

若說男人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那女人就是後院之主,只能唯一。

看那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燈,而崔家女子平白從正妻變成平妻,肯定也會心有不甘,厲家這一輩的後院眼看着就要熱鬧了。

厲夫人早已把這前後的利益沖突想了個清楚,她雖不愛與人争自己的丈夫,但卻樂得見媳婦們争她的兒子。後院再怎麽鬧也有老太太與她看着,出不了大圈,無外乎就是些争寵邀功之舉,反正最後得利的還是她們雲哥。

就是對于她這個當婆婆的也有好處,有了競争,媳婦們才能更老實恭謹,夾着尾巴做人。正所謂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這麽看平妻也有平妻的好,都算正妻,那正妻也就不值錢了。

厲夫人摘揀着綢緞,嘴上說着:“崔氏自是不能蓋過當年郡主過門時的排場,但咱們也要明白,人家是受了委屈的,所以這箱子裏該裝什麽東西咱得有數,不說比郡主當時的好,但也絕不能被蓋過去。”

李嬷嬷看着這一桌以及地上箱子裏的東西,說道:“我瞅着,這裏還有大爺的貼補。要說這新夫人與咱們大爺那可是打小的情份,兩個孩子好着呢。”

厲夫人點頭:“可不,我現在眼前還總浮現,小小的兩個人,你喂我塊糖,我幫你爬樹夠風筝的畫面。”

說着厲夫人就笑了:“他們好,就好。”

李嬷嬷:“不是我說,新夫人一進門,那位就有得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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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夫人馬上道:“我可不想她們鬧不和,都懂事些,讓我少操些心才是正途。”

厲夫人說這話時,是沒有外人在場,否則論誰看了都能看出,她嘴上說的與一臉期待看熱鬧的表情完全不搭。

厲夫人可能是太得意了,一時動作大了,新近李嬷嬷調進來侍候的小丫環經驗不足,一時茶杯沒拿穩,被厲夫人的手碰翻了,茶水灑了厲夫人一身。

李嬷嬷見了,急得直道:“太太沒事吧,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笨死了!”

如果不是李嬷嬷雙手不得勁,她巴掌早扇過去了。太太倒是沒說什麽,只帶了人進內室換衣服去了。李嬷嬷也幫不上忙,就在這裏候着。

這時,有丫環進來報,“郡主來了。”

李嬷嬷聞言,看着桌上的聘禮,及那些顯眼的大箱子,沒讓人進去通知太太。她讓人請了郡主進來,然後自己退了出去,并悄摸摸地找了兩個小丫環與她們耳語了幾句。

黃凝是從老夫人那過來的,老太太根本沒見她,哪怕是她禀名了是來賠罪的,還是沒能進去。看來,老太太是不打算再見她,再與她周旋了。

這樣也好,于是就來到了太太這裏。太太這裏,黃凝可不認為那是個會躲着不見她的主兒,果然,剛禀過,就召她進院子了。

一進屋,沒見到太太,但是被滿屋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尤其令人疑惑的,是箱子上的大紅囍字,再看撲騰開來的東西,可不就是聘禮。

平梅安桃跟在黃凝身後,三個俱是不明,這府裏要辦喜事?

沒等深想,太太從裏間走了出來,看到黃凝在此,明顯一楞,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

黃凝行禮:“媳婦是來給太太賠罪的。”

要放往常,厲夫人自不會放過這個折辱郡主的機會,但今天趕得不巧,這滿桌滿地的東西,她不想黃凝看見。

雖說郡主早晚要知道府裏要再娶的消息,但厲夫人不想是從她這裏洩露出去的。老太太不說,老爺不說,甚至厲雲也沒說,那她也不說,至少這個消息她不希望是從她這裏露出去的。

厲夫人馬上息事寧人道:“知道錯了就好,老太太那去過了嗎?”

黃凝:“去了,老太太沒讓進。”

厲夫人冷哼一聲:“那還不是被你給氣的。行了,我這氣也還沒全順過來呢,你回吧。”

黃凝驚訝,就這麽放她走了?這可不是太太的作風。黃凝掃了眼桌上的東西,沒再說什麽,又行了個禮後出去了。

出了屋來,走過門廊時,一個小丫環走過來,對着郡主行禮後說:“敢問安桃姐姐,眉心姐姐今日可當值?”

安桃:“當值,怎麽了?”

小丫環:“前幾日,借了眉心姐姐的東西,現在不短了,她若是當值,我這就還了去。”

安桃與黃凝對視一眼,然後說道:“什麽東西,方便的話我給你帶回去。”

“不勞姐姐了,我還是親自交到她手裏吧。”

安桃像聊家常一樣:“什麽東西那麽貴重,還能是玉如意不成,我剛看太太屋裏地上的箱子裏就有,成色真是不錯呢,也不知做什麽用?”

黃凝接過話來:“我問你,太太院裏可是要有喜事?”

之所以這麽問,實在是厲府需要聘禮娶親的,除了厲雲就是厲老爺了,這府裏就他兩個适齡男子了。

小丫環有些扭捏,不肯回答,安桃吓唬她:“郡主問你話了,你要是不說,我們現在就回去問了太太去,到時就說是你在這嚼了舌根。”

小丫環馬上道:“郡主饒命,我說。是大爺要迎娶新婦進門,岳嬷嬷帶着部分彩禮來給太太過目的。”

安桃與平梅俱驚,再去看她們的主子,只感覺黃凝身形似晃了晃,她們馬上暗暗扶住,臉現擔憂。

小丫環說完馬上跑了,沒入旁邊的竹林裏,正與通過竹林的另一黃衣丫環撞上,那黃衣丫環罵她:“怎麽走路不看道兒!”

小丫環說:“我闖禍了,剛被郡主問出了聘禮的事。”

黃衣丫環不屑道:“那有什麽,大爺婚期将近,她早晚得知道。她有什麽好生氣的,大爺與崔小姐本來好好的一對,還不是被她拆散了。好在這些年,崔小姐一直對大爺念念不忘,一直未嫁。可能是這份誠心感動了老天吧,讓那郡主家出了事,大爺與崔姑娘這才得續良緣。”

安桃與平梅先後竄到了竹林裏,指着那黃衣丫環罵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麽,郡主也是你能編排的嗎?”

黃衣丫環也不示弱,說她沒有胡說,兩邊吵得驚動了厲夫人,厲夫人只得把人都召進內院詢問情況。

她讓黃凝坐,然後坦白道:“這事你早晚也要知道,雖說她們背後說主不好,但确實也沒說錯。雲哥的新婦是太後的娘家閨女,名鳳閣。不知郡主以前在宮中可聽過、見過?”

黃凝木然地看着厲夫人,心中回想,崔鳳閣嗎?她确實是有耳聞過,知道她是太後遠房表兄弟家的女兒,平常并無來往,至少她是沒有在宮中見過這位閨閣小姐的。

厲夫人也不管她什麽反應,只顧接着說:“是個周正齊全的黃花閨女。以前與雲哥議過親,可後來,皇上與太後更中意他成為郡主的夫婿,這門親也就無疾而終了。是我們厲家對不起她。”

“其實,若不是太後與雲哥念着你,原先的意思,是要降了你正妻的位份給她騰地方的。但他們念舊,一個保住了你郡主的頭銜,一個提出了娶平妻的辦法,你應該感念他們的恩情,要知足。還有就是,崔家小姐,你也要念她的好。為了顧全大局,她沒哭沒鬧,只說只要能夠嫁進來,嫁給雲哥,她怎樣都行。別說是平妻,就是妾她也認了,真是個大度的好姑娘啊。”

厲夫人接着提點道:“等周氏進了門,你不要以郡主的身份自居,也不要想着是你先進的門就壓她一頭。其實若論情意,你與她誰在前還不好說呢,當初她與雲哥也是有過正式婚約的。”

從黃凝聽到厲雲要再娶後,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一直在做合格的聽客。她們說的她全聽見了,可過了她的耳入了她的腦,她怎麽就聽不明白了呢?

厲夫人也發現了郡主的不對勁,在她說話時,就傻傻地看着她,聽到這事該有的情緒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不說,怎麽看着還一副魂游在外的姿态。

“我說的你可聽明白了?”

黃凝還是點頭,厲夫人看她确實是平靜地安分地,不像要鬧的樣子,心中覺得這樣也好,總比又哭又鬧地強。

“聽明白了就回去吧,不要再在這裏鬧了。”說着厲夫人掃了一眼安桃與平梅,眼含警告。

黃凝把目光從厲夫人臉上移開,這一移,視線正好落到那堆聘禮上。豔紅地、大大地囍字刺着她的眼、她的心,還有她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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