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黃凝聽搖紅說,關于她與信王之間的圖謀,聽完後她不出聲。搖紅知道皇後娘娘這是還未全然信任她,她只得搬出一個人,“娘娘可知,您的親妹黃清現在何處?”

黃清在許多年前留下一封信後就離開了黃府,一直都沒有下落,皇上要派人去找,被黃凝制止了,她知道妹妹一直不想嫁人,可以她的身份,不嫁人會被人議論,加上她在信城野慣了,京都可沒有騎兵營給她管。

她不似黃凝,喜靜,開個繡坊就夠她忙的,而女孩子的活計黃清都不感興趣也做不來。這些年,只要一想起黃清,黃凝心中都似壓着一塊大石頭,只得在年年的拜佛儀式上給她祈福,保佑她天高任鳥飛,且飛得平平安安。

這會她從搖紅嘴中聽到黃清的名字,自是心急,忙問:“你知道?”

搖紅也不敢賣關子,趕忙回道:“她在信城,這些年一直随着信王南征北戰。還有一事,是我的人探來的一件小事,您妹妹在軍中一直以‘姐夫’稱呼于信王,信王多年來都答應着。”

黃凝眼中起了水霧,又聽搖紅道:“娘娘,您該醒醒了,您的親人、真正愛您的人從來沒有放棄過,皇上假意給了您自由,實則您與大皇子一直在他手中握着,你就甘心被皇上圈禁起來過完一生嗎?”

“你見過黃清嗎?”

“這些年只見過一面,不方便帶信給您,她只讓我帶一句話給娘娘。”

搖紅憶着黃清當年所說,學舌道:“将軍府的兩年海棠變成一年開了。”

黃凝表情微變,這正是她們姐妹經常說的小話,黃凝暫時相信了搖紅,她沒有問搖紅具體的計劃,今日她在此的時間過于長了,黃凝道:“你先回去,日後還像以前一樣的進宮就好。”

搖紅聽令,帶上無亭出了宮去。路上,她忽想起一事,問無亭道:“你明明會水,怎麽沒有下去救二皇子?”

無亭:“已經有人下去了,他又死不了,那湖水太髒,我嫌髒。”

搖紅看着無亭,她承認在無亭小的時候,她對這個女兒關心不夠。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孩子越大越冷漠,就是對一向對她寵愛有加的佛主,她也是這個态度。

本以為她今日能為二皇子說話,對他與別人還是有些不同的,不想依然是不觸及心靈。

看着這樣的女兒,搖紅想,也好,若是一輩子都無人走進她心裏,也免了受情愛的苦,一生不傷情。

松聲殿直到掌燈,黃凝一直坐在同一個位置沒有動,想到白日裏花園中的那一幕,她心中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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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都是她生的,哪一個都被她如寶一樣的疼愛着,如果這兩個她最愛的人互相生了嫌隙,甚至出現兄弟相鬥的情況,黃凝第一個受不了。

厲雲枉為人,連親生的阿平都不放過,被皇兄提防離了心,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黃凝心中被封存的對厲雲的怨恨重新被挖了出來,新仇舊恨,令她想到無論搖紅是什麽樣的計劃,只要能扳倒厲雲她都願意配合。

果然沒出幾日,應該是搖紅嘴裏的那個什麽方隐洲弄好了,厲雲下了聖旨,封了厲純為太子,着他進禦前,協皇上理政。

這就意味着一年後,他就可以獨立理政了,當然得是在老皇身死或退位的情況下。大歷的朝臣們怎麽可能想到,他們正值盛年的皇帝做的正是這個夢,皇上并不是按慣例在培養太子理政的能力,而是真的想在一年後身退傳位于太子。

封授大典定在了初六,黃凝眼見着阿純高興起來,這孩子這幾年擔驚受怕了,那樣上進的孩子,肯定無法接受在萬衆矚目中摔下去,而讓一直不起眼的弟弟搶到自己頭裏去。

黃凝盡量把自己代入阿純的心境,以期能在兩兄弟間調和,不求阿純待阿平像以前一樣多親近,但求能相安無事。

厲純來向母後請安報喜,黃凝表現得十分高興,一再地表示她的心願終于了了一個。厲純馬上問,母後的心願是什麽?

黃凝拉過他的手,拍了拍微笑道:“第一個當然是我們大皇子能繼承大歷的天下,成為一代名君。”

厲純聽到此話,開心地笑了,表示:“兒臣做到了,那母後其它的心願呢?“

黃凝接着說:“第二個嘛,就是你與阿平健康平安。”

厲純笑容淡了些,但還是高興的,“我與阿平讓母親操心了。”

“為自己孩子操心是應該的,你們好好的,母後就會好好的。阿純你要記住,你與阿平就是母後的全部。”她想了想又道,“你父皇對你還是不錯的,母後這些年對聖上的關心少,就靠你在跟前盡孝了。”

阿純欲言又止:“父皇他,父皇他對母後也好的。”

黃凝還是笑着,嘴上說着:“我知道的。對了,告訴你父皇,你的授封大典,母後一定會參加的。”

阿純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已經快有厲雲那麽高了,嘴上說着:“兒臣這就去告訴父皇。”說完就跑了出去。

從背影看,他俨然是個大人了,卻偶爾還是會流露出孩子氣。

厲純一離開不見,黃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皇上的□□已經啓動,信城、玉佛堂、甚至是方隐洲,所有的力量都已集合,她也不能再躲在這松聲殿了。

到了太子授封那日,黃凝着聖裝,以皇後之姿出現在厲雲的身邊。厲雲總覺得今日的黃凝與往常有些不同,她看上去精神很好,興致頗高,甚至對他笑了好幾下,這在以前十幾年都是沒有的。

厲雲心中樂極,朝皇後伸出了手,黃凝接受了他,任他領着。大典上,玄天閣的臣子宣皇上親手诏手,以示所封太子上達天庭,是為天下正式的繼承人。

上面進行着莊重的步驟,下面皇上心裏眼中卻只有一個皇後。直到大典散了,他才遺憾地松開她的手。松開的那一瞬,厲雲在心裏暗道,不着急,再忍忍,最多只需一年,他就又能日日看到她,摸到她了。

厲雲想,到時他也不算毀諾,他只是重新選擇了一次,在把阿純送上皇位後,阿純不再需要他,而他也重新選擇了她。

不料,黃凝在他松開手後,說道:“松聲殿裏準備了飯菜,皇上要去哪裏用飯?”

厲雲楞了幾秒,她的意思是在邀請他去松聲殿用膳嗎?一旁的王俟見皇上一直不答皇後,馬上道:“皇上,是否要擺駕松聲殿?”

厲雲終于緩過神來,他大聲道:“擺駕松聲殿。”

果然松聲殿裏一看就是做了準備的。秦嬷嬷前幾年出宮養老去了,黃凝身邊就剩芽喜與溪福在伺候,今日她只留了這兩人給皇上布菜。

厲雲本心當然希望一個宮人都不在才好,可黃凝能讓他進殿,能與他一桌吃飯,厲雲哪還敢挑別的,正是她的殿她做主。

皇上胃口大開,這頓飯吃得時間頗長,最後黃凝端起一杯酒對厲雲道:“臣妾這一杯是謝皇上的,謝皇上能夠摒棄血統的疑雲,讓阿純能夠得償所願。”

厲雲受下這一杯道:“朕說過,阿純就是朕的親生兒子,朕的兒子坐朕的位子無可厚非。放心,你不光能看到他封太子,還一定能看到他繼位做皇上。”

“這些年聖上對阿純所有的承諾都做到了,我信聖上。”黃凝也飲了一杯。

這一杯下肚,厲雲最愛看的那一抹紅就爬上了她的臉。

厲雲有意讓她多喝幾杯,她酒後的樣子與滋味他一直記着呢,他開始幻想今夜也許能夠留下來。

黃凝這一杯臉就紅的毛病太有欺騙性了,加之她稍一眯眼,任誰都認為她要醉了。為了哄她喝下更多的酒,厲雲自己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後他只記得,她倒在了桌上,而自己想要抱她去床上而不能。

黃凝紅着一張臉,指揮着芽喜與溪福把皇上弄到床上去,然後,她自己捂着頭,也讓芽喜她們把她弄到了內室裏去。

外面裏面都熄了燈,王俟還等在外面,他見裏面滅燈了忙問出來的芽喜,芽喜只道,沒讓他進去,皇上與皇後都喝多了,正在歇息呢。

王俟不敢出聲,皇上把他們留在了外面,這會兒也不叫進,聽芽喜說應該問題不大,皇上多年的夙願今日達成,王俟就是長了八顆腦袋,今夜也是不敢做出一絲可能攪了皇上好事的事來。

屋內,黃凝漸漸适應了黑暗的環境,她千杯不倒的天生體質,又一次騙過了厲雲。

黃凝朝他的手腕摸去,沒摸錯,佛珠就在這只手上。黃凝把厲雲手上的這串佛珠褪下,然後把搖紅給她的那條替代品纏了上去。替代品與真佛珠長短一致,黃凝纏的也與先前的那條一樣。

黃凝看來,兩串佛珠根本看不出不同,厲雲應該發現不了。用搖紅的話說,就算是佛主親自來認,只要不破珠,他也發現不了。

把東西藏好,黃凝忍着厭惡,給厲雲蓋了床被子。然後她自己去對面的塌上歇息。

轉天,是黃凝先醒的,但她裝着還在睡,等到王俟在外面叫,厲雲起了後她才裝着醒過來。

她假意要起,忽然頭疼似的,一下子又栽了下去。厲雲揉着眉頭與額頭,過來關心她,“昨夜喝的太多了,是朕不好,光顧高興了。”

黃凝扶額道:“臣妾也高興啊,所以貪杯了,我可真難受啊。”

聽她喊難受,厲雲馬上顧不上自己頭疼,讓人去熬醒酒湯,并大罵王俟不會辦事,怎麽能讓皇後醉成那樣就睡了,可見是他是真醉了,手下人差事都不會當了。

皇上在衣食住行方面佛了太多年了,說實話王俟伺候皇上這些确實是不太經心的,因為皇上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東西。

如今松了太長時間的緊箍咒忽然被重新緊上,昨夜王俟這差當的的确有問題。

他馬上率衆跪下請罪,皇上也沒太計較,只讓他們趕緊忙起來,該幹什麽幹什麽。

皇上要上朝不能在此久呆,這時厲雲止不住地又想起自己打造的方隐洲,最多一年他就可以與黃凝一起生活在那裏。他們會天天一起醒來,一起睡去,一起喝酒再不怕醉,轉天也不用擔心早起。

這樣想着,他的頭都沒有那麽疼了。輕聲在黃凝身前低語了一句:“一會兒把醒酒湯喝了,今日吃些好克化的,阿平就不要讓他來請安了,那小子太鬧騰。”

絮絮叨叨皇上說了一大堆,黃凝都只管扶着額應着。她臉上潮紅還未全去,臉蛋是粉的。看得厲雲一個沒忍住,輕輕地在上前親了一口。

黃凝明顯表情一楞,厲雲怕再惹了她不快,忙軟和地說好話:“皇後實在是好顏色,朕沒忍住,好了,朕不煩你了,你休息吧。”

人都要離開了,又重新回來,小聲地乞求地問:“朕今天還能過來嗎?”

黃凝馬上道:“不能,皇上忘了答應臣妾什麽了。”

厲雲沮喪:“朕沒忘。”

見黃凝把身子把裏面一扭,給了他一個後背,嘴上卻說:“等哪日皇上能來,臣妾自會叫芽喜去請。”

這話說得有歧義,但厲雲聽懂了,她的意思是說,讓他等着聽信,如果哪天她要見他,就會叫芽喜去請他來。

這也行啊,至少比以前殿門大閉要好上太多了,至少日子有了盼頭。厲雲應着,高興地去上朝了。

厲雲帶着他的人走了後,黃凝又睡了一會兒,她還是不比年輕時,昨夜喝了那麽多雖沒醉,但頭确實是不舒服。起來後喝了芽喜拿來的醒酒湯,方才好些。

第二日,搖紅來接無亭,黃凝自然地把東西交給了她。搖紅拿到後快速看了一眼,正是她要的,沒想到皇後娘娘那麽快就弄到了手。

黃凝也不問她要此物做什麽用,只知道是關于在方隐洲上對付厲雲私兵的要用的。

一連幾日松聲殿的大門都是緊閉的,芽喜也沒有到禦前來。若是厲雲一直不見黃凝還好,可幾天前度過了一天的溫馨時刻,勾起了他的心瘾,一時做什麽事都百爪撓心。

終于,又過了幾日,王俟快步進殿似有急報,厲雲看王俟的樣子,急問:“是不是芽喜來了?”

王俟趕忙道:“不止是芽喜,還有皇後娘娘。”

厲雲克制着站起來去迎接的沖動,畢竟這是大殿禦書房,但手中的筆卻早已放下無心做任何事。

王俟打簾後,進來的果然是黃凝。如果沒記錯,這還是自她進宮第一次來他的禦書房。

她說:“臣妾那邊的小廚房新進了一個廚娘,給阿純與阿平做了一些點心拿過來,這一份是給皇上的。”

厲雲當即就吃了一塊,直道好吃。黃凝微笑着看他吃,然後一眼瞅到他身上,她道:“皇上的的腰封該換了,有些舊了。”

其實還好,禦用的東西怎麽可能會舊,不過她會這樣說,應該是打算給他做個新的吧。

厲雲馬上把腰封拿了下來,“是有些舊了,圖案朕也不喜歡了,皇後是打算給朕做一個嗎?”

“好久沒做了,皇上不要嫌棄的好。”

“怎麽會,你做的朕都稀罕。你等一等。”說着皇上從儲物格那裏拿出一個盒子,然後從盒子中又拿出一物。到黃凝跟前伸出手來給她看,黃凝望去,是條腰封,她一時不解,看着沒說話。

就聽厲雲道:“一直舍不得帶,這麽多年還是很新的,你若是肯再給我繡,我就敢帶不怕它壞了。”

原來竟是那條,黃凝還想怎麽有些眼熟呢。她站起身走過來,從厲雲手中拿過這條腰封,親手給他帶上。帶的時候,她看了眼厲雲手腕上的佛珠,然後慢慢地移開了眼。

厲雲深深地望着眼前人,待她弄好後,他輕輕地抱住她,滿足的喟嘆了一聲後說:“你,不生我的氣了?”

低喃蜜語透着種親近,道似尋常夫妻一樣的說話。

黃凝暗咬了下後牙,才道:“皇上對阿純好就是對我好,如今阿純坐上了太子位,臣妾終于相信了皇上所說,我以前在阿純的問題上是冤了你的。”

“你不氣我怪我就好,你且等着,我還有一份驚喜給你,現在先不能說,等到年後吧,你就可以知道了。”

黃凝只是淡笑:“好,臣妾等着。”

從這天開始,黃凝總會讓芽喜來請皇上到松聲殿用膳,偶爾也會來禦前。但她從不留厲雲在松聲殿過夜,厲雲也不好強迫她,畢竟能得她現在這樣對待就是好的開始。

厲雲覺得自己的付出終于有了回報,他就說,只要他把皇位給了阿純,黃凝自會明白他對阿純的好,自然就不會再與他賭氣。如此,事情都按着他的計劃在進行,一切都很順利。

夜色下,一隊人馬悄然地從信城往京都東南方而去,領頭的人身姿嬌小,騎術卻精湛,黑布蒙面露出一雙秀氣的眉眼可以确定是個女人。

此人正是黃清,她帶着人日夜兼城,他們是第一批到達方隐洲的人,搖紅來了消息,她手中已握有能調動洲上那些,表面為工匠實則為玉佛堂隐藏高手的密令。

黃清重回騎兵營已有多年,現在的她比以前黑了精壯了,她随信王及其手下士兵征戰多年,早已把生死看淡,情愛于她更是不值一提。

只是在每次大戰後,信王都要與她聊一會兒她的姐姐。好像只有姐姐是一直在撐着他走下去的理由,他也問過阿純那個孩子,不過黃清出來的早,那時阿純還小,她也沒見過幾面,只提到是個長得極像姐姐的孩子。

信王當時就露出了微笑,也不說話了,表情明顯是陷入了回憶中。黃清不打擾他,任王沉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次她來方隐洲,是王派她來的,他們分工明确,各司其職,近十年的努力只為這最後的時刻。

搖紅的情報,十個月後,到了太子行整一年理政後,厲雲就會宣布隐退诏書,讓位給太子。在太子坐穩了皇位掌握了全部兵權後,厲雲就會帶着他的私兵穩退到方隐洲,而他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會是提前駐地于方隐洲上的玉佛堂的人。

當然,信王并沒有想取代新帝,一是他不信搖紅在掌握了玉佛堂後,還會借勢于他,二是,坐在那位子上的是阿純,不說那是不是信王的兒子,他總是姐姐的兒子沒錯。沖這一點,信王也不可能對他做什麽。

他們的目的從來不是取大歷而代之,而是從厲雲手中解救出黃凝,讓将軍府能真正恢複榮光,而不只是表面光鮮實則內裏只是用來威逼黃凝的工具。

黃清到了方隐洲邊上,他們融入當地,靜待時機,配合搖紅收網。

而信城裏,明明一切就緒,而王卻慢了下來,甚至是停了下來。孟不疾知道王是什麽意思,王在等,等到太子繼位那天。如果真能等到那一天,他們必不會再發兵于京都,王只會用自己的人馬截殺去往方隐洲的厲雲,當然更重要的是在此行動中,救出前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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