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厲雲聽到外面的厮殺聲,想出去殺敵,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黃凝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她想借亂下馬車,厲雲一聲:“天蘭。”
天蘭忽然冒出來,制住了黃凝。厲雲又道:“任何情況下,你只需看住太後。”
天蘭:“是。”
駕馬車的人換成了王俟,他人機靈大膽,在雙方交戰的時候,瞅準時機駕着馬車沖了出去。可惜來者并不戀戰,且目标顯然是太上皇與太後,速戰速決後,一隊人馬追了上來。
終于馬車被逼停下來,厲雲在後面叫了一句:“王俟。”
王俟進到車內,明白太上皇要他做什麽,他扶起太上皇,幫他穿上華服,整理頭冠。厲雲自己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然後像是從來沒有中毒一樣,走了出去,步伐穩健。只有在他身側相扶的王俟知道,太上皇的手臂都是抖的。
來人全部蒙着面,一場厮殺下來,看着還有二十餘人,在完全掌握了局勢後,領頭之人揭下了面巾,厲雲望去哼笑一聲,竟然是他,随後目光變得陰沉下來。
安信只掃了一眼厲雲,然後他的目光就膠着在馬車上,厲雲見此,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聽安信顫聲道:“阿凝,你在車上嗎?”
同樣輕顫的還有黃凝,她本以為外面來人是搖紅派來的,萬萬沒想到,忽然被熟悉的聲音喚,那聲音一如十多年前,哪怕很多年沒有聽過,黃凝還是一下子聽了出來,是信王來了。
天蘭以為太後會奮力掙紮,會揭簾而去,但她沒有,她只激動了一下,然後就平靜了下來,默默坐着不言不語,眼睛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麽。
厲雲這時出聲:“你無召進京,是終于要反了嗎?”
安信沒有答,而他的下屬則道:“太上皇誤會了,咱們是得了消息,知道城中玉佛堂即将內亂,特來保護太上皇與太後的。您看,那些劫持您們的歹人不是都被我們殺淨了嗎。”
厲雲冷哼,殺了他的人再倒打一耙,信王的人也會耍無賴了。
信王接過話道:“能保護到太上皇與太後,臣深感欣慰。不知太後是否受傷,臣這裏有大夫與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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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安信下馬,一步步地朝馬車走去。
王俟感受到扶着他的太上皇握緊了拳頭,渾身緊崩,但卻是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勉強撐着說道:“既然如此,那信王就不要耽誤時間了,速速送我們回宮。”
信王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眼睛只看着馬車,腳步堅定。
簾子被一點點掀起,車裏進了光,亮了起來。黃凝聽着安信說:“阿凝,你沒事吧。”
他聲音裏帶着克制的歡愉,黃凝想原來她還是那麽的了解他,一耳光就聽出了他的情緒。她扭頭看向有光的方向,緊張到雙手緊緊抓着衣裙,根本顧不上會不會起皺。
安信的面孔出現在眼中,他沖她笑。熟悉的感覺一下子回來了,這麽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已經遺忘,但原來統統沒有,只一眼,黃凝這些年來為自己豎立的堡壘一下子就塌了。
搖紅當初告訴她信王還沒放棄時,她聽後特意不去多想,怕飽有希望,怕希冀落空。甚至每次想到如能毒殺厲雲成功跑掉後的生活時,也沒有信王的份,她有些怕,怕當年那樣騙了他走掉後,他會怪她,怕自己太過貪心,要求的太多而不被神明保佑。
如今看到記憶中溫柔的人依然溫柔地看着她,說于她聽,黃凝紅了眼眶。
安信向黃凝伸出手來,天蘭擋在中間,斥他道:“信王請自重,不得對太後無禮。”
安信一秒變臉,手下不知使了什麽巧勁,一下子就把天蘭撞到了一旁去。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穩穩地握住了黃凝的手,并把她一下子拉近自己。
黃凝失重,撞進安信的懷中,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傳入鼻中,黃凝忽然就鼻子發酸,竟生出了些許委屈的情緒。但她克制住了,像剛才一樣忍住沒有落淚。老大不小的歲數了,她不想表現得太矯情。
黃凝與安信在馬車門前表演的這一出溫情一幕,落在厲雲眼中是大逆不道、是決不能原諒的。但他現在身中奇毒,孤身落入宿敵之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問題,他只能忍。
厲雲平靜地道:“太後受了驚吓,信王隊中如有大夫确實可以給她看一看。”
他這句話提醒了黃凝,她警醒現在不是敘舊之時,她借着與安信幾乎是相擁的姿态,在他耳邊說:“我下了毒,他自身難保,我們要馬上走,有什麽話離開這裏再說。”
久別重逢确實讓人激動,但現在還不是徹底安全的時候,他們還在離京都并不太遠的大歷的疆土上,離開是非之地是當務之急。
“你沒事吧?”安信最後确認黃凝的狀況。
“我沒事,我們快走。”
“好。”
安信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一把抱起黃凝,把她從馬車上抱到自己的馬上,厲雲知道他再不出手,他的人将再次丢失。
他推開王俟,撥劍相向。可惜莫說他一人能否對付眼前這麽多人,就是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恐連黃凝他都難以制住。果然,劍剛一出鞘,厲雲的背就彎了下去,嘴中湧出一口鮮血。
安信見他這個樣子,果然如阿凝所說,是中毒的症狀。不欲理厲雲,掉頭想要揮鞭離去。
就在這時,周圍傳來馬蹄聲,聽着人數雖不多,但變數已生。信王等人提高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同樣地,厲雲也緊張起來,他以劍尖點地,艱難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
随着馬蹄聲越來越近,看到來人後,幾人表情不一。黃凝驚訝,厲雲則是眯了眼,而安信則用尋問的眼神看向黃凝,那裏面有一絲期盼。
厲純身着便服,身後跟着的十幾人全是他曾為太子時的心腹。阿壯打頭陣,肅然地守在新帝身旁。
厲雲先開了口:“就這麽點人,你的大部隊呢?”
厲純:“在後面,父皇不用擔心。”
聽他開口這樣說,安信目光如矩地定在了厲純身上,這孩子長得真如傳聞那樣,像極他的母親。
厲純道:“放了太後,信王若是再執迷不悟,恐怕你今天就回不去了。”
安信笑了:“聖上好威風,能見聖上一面,本王此生無憾。不過,阿凝我卻是不會松手的,我來京都不是來反朝廷的,是來帶她走的。”
厲純看向他母後,只見母後并沒有看他,而是在聽到信王這樣說後,回頭與之對視,那目光是厲純從來未見過的,他的母後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目光看過他的父皇。
厲純心中的一些迷霧在這一刻才剛剛撥開,原來,脅迫母後的是父皇。
厲純說不清心中滋味,他為了自己身世之事不外傳,特意只帶了親信前來,剩下的大隊人馬被他留在了外|圍,只需哨笛發令,即可奔來。
黃凝拍了拍安信的手,她意圖下馬。安信搖了搖頭道:“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你,今日此時,該來的人都聚到了一起,一次把話說清,把事解決,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說着他與黃凝一同下馬,期間他的手沒有松開黃凝。兩人雙手交握,站在厲純面前,黃凝對着對面的厲純說道:“阿純是要帶娘親回宮嗎?”
厲純本能地點頭:“母後莫怕,兒臣來救您了。”
黃凝:“我不怕,我只怕一件事,就是回宮。”
厲雲在一旁大聲道:“厲純,你還在等什麽?!亂臣賊子就在眼前,你忘了你的承諾嗎?若是你母後與這人離去,天下人如何看你,朝中人如何看你,你不要以為你現在是皇上了,就能堵住幽幽衆口,讓他們拿住你身世上的一絲污點,你新帝的位置都坐不安穩。你不要忘了,皇室中不是只你一人,阿平還好好地喚我一聲父皇呢。”
從厲雲說話的狀态,厲純發現了他身上的不好,忙下馬問:“父皇,你受傷了嗎?”
厲雲打開他的手,眼睛赤紅道:“別說這些沒用的,去,召了人馬來,給我滅了他!”
厲純看向信王與母後那邊,只聽母後道:“你不能殺他。”
一句話,厲純與厲雲全部楞住,又聽黃凝道:“是我不好,當初遇人不淑,識人不明,逃跑後又被發現抓了回來,沒過好自己的人生,連累你如今面臨這種兩難境地。阿純,如果你恨娘親,娘親能理解。”
厲純聽完此話,撥了劍沖向信王,“不,朕不兩難。朕是來救駕的,是來接父皇母後回宮的。”
黃凝:“我不回宮,如果阿純執意要娘親回宮,那娘親不如去死。”
“你不是愛他嗎,不是為了他什麽都能忍嗎,怎麽現在成了如我一般威脅他的人?”厲雲已站立不住,倚在王俟身上咬牙道。
“他已長大,路該當自己走,我不想再為別人活,只想剩下的時光能過些想過的日子。”
厲雲:“如果我給你道歉呢,跪下給你道歉呢,你能與我回宮嗎?你看我的情況,可能根本活不長久的。我求求你,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能不能陪在我身邊,哪怕等我死了你再走呢。我死了,你的兒子是皇上,上面再無太上皇,你亦是太後,想做什麽都可以的,到那時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再無人管你,可好?”
厲純從沒見過這樣的父皇,為了留住母後,竟願當着那個人的面給母後下跪。
王俟随着太上皇跪下,出聲低泣。黃凝不為所動,厲雲哪是在跪她,明明是他毒氣入體、體力不支自己癱了下去。
她道:“我不信你,你知道的。你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用,收起你的那些悔恨,對我不起作用的。”
厲雲笑了一下,帶着邪氣道:“你說得對,我是在悔,悔我不夠心狠,竟在最後這幾年裏對你越發的心軟,才害自己到這種地步,才給了你再次逃離我的機會。黃凝,我就該對你狠到底,壓制你一生,管你願不願意,你只能看着我,取悅我,不然你的兒子就要去死,還有你們黃家,一個個排隊來,你不服一次我就弄死一個,我寧願逼瘋你,也不能容忍你有離開我的一天。”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會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