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那他時長也太短了吧

翌日早晨,林洛希在鬧鐘聲中醒來,輕手輕腳地走到衛生間洗漱,收拾好之後,又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唯恐吵醒還在睡覺的遲臻臻。

結果,剛墊着腳走出衛生間,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就從頭頂落了下來。

“希希,你開燈吧。”

“你醒啦?”

“嗯......”

“今天怎麽醒這麽早?”

床上的人嘆了口氣:“等會兒要去找導師。”

“那我開燈啦,”林洛希貼心提醒道,“會晃眼,你捂一下眼睛哦。”

“嗯......”遲臻臻懶洋洋地應了聲,身體依然很誠實地趴在床上,沒有任何要下來的意思。

林洛希抹好防曬,都要換衣服了,見她還沒下來,提醒了句:“你跟導師約的幾點,別晚了啊。”

“我現在就下來......”說完,這位大小姐終于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邊下床一邊感慨,“唉,分分分,學生的命根,文文文,那就是研究生的命門啊!”

“怎麽了這是?”林洛希問。

“我有篇文章被退稿了,”說到這兒,遲臻臻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你信不信,等會兒去見老張,他肯定先對我進行靈魂洗禮,然後就是降維打擊。”

遲臻臻口中的老張名叫張民幼,是遲臻臻的導師,也是經濟學院的副院長,德高望重,教學風格以嚴厲著稱。

“其實我發的文章已經達到畢業要求了,所以看到拒稿信,我就小聲嘟囔了一句‘退稿就退稿呗,反正能達到畢業标準就行’,結果被老張聽到了,你猜他說啥?”

林洛希轉頭看她:“說什麽?”

遲臻臻兩手叉腰,模仿着自己導師的語調,把林洛希當成受訓的自己,振振有詞道:“身為我的研究生,發一篇文章就想畢業,你少在這兒給我丢人了。就這點兒學術追求還來讀京大,你這叫浪費教育資源!”

遲臻臻長着一張圓臉,瞪着眼睛發起火來,像是一只生氣的河豚。

林洛希被她這模樣逗笑。

“你知道我當時心裏想什麽嗎?”

“想什麽?”

“有的是人不浪費,但他們就是考不上啊!”遲臻臻輕哼一聲,“你說氣人不氣人。”

“簡直氣死人了呢!”林洛希為她“打抱不平”,語氣莫名帶了絲嬌嗔。

“難道讀名校就一定要有宏圖大志嗎,我就是想拿個畢業證不行嗎,他以為誰都跟你一樣,C刊閉眼發。”

林洛希淡淡瞥她一眼:“誇過了。”

“欸,希希寶貝,”似是想到什麽,遲臻臻倏地轉了個話題,“我昨天都忘了問你,在風盛工作感覺怎麽樣?”

聞言,林洛希正在拉裙子拉鏈的手猛然一滞。

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她又問:“聽說風盛總裁特別帥,你見了沒?”

林洛希搖頭。

“我還是聽孫桐說的,你知道吧,就法學院那個眼高于頂的師姐,她不是在天澤律所實習嘛,說是工作的時候見過他一次,把他誇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說什麽長得驚為天人,是她見過的世界上最帥的男人。”

“......”

“你要是有機會見他能不能給我偷拍一張照片,”提起帥哥,遲臻臻的睡意頃刻間消散,惺忪睡眼都閃着光,“這人太低調了,網上連張照片都沒有,我也想見見能被孫桐誇成是‘世界上最帥的’那個男人長什麽樣。”

趁遲臻臻說話的功夫,林洛希已經換好一雙帆布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繼而,她餘光一瞥,看到昨天換下的那件白色T恤,以及衣角左側印着的那個英文單詞。

Intuition.

清晨陽光均勻疏淺,有幾縷落在其上,将那個傾斜字體,襯出了些微細閃。

似是一種隐喻。

“應該是師姐誇張了。”她突然出聲。

遲臻臻愣了愣:“嗯?”

林洛希眉眼微斂,看了眼那個英文單詞,又倏地收回。

緊接着,也不知為何,就冒了句:“或許還有更帥的。”

雖然有個更字,但她知道,這句話無關比較。她沒有見過風盛總裁,所以定不出客觀标準。

她這個定論,完全是基于主觀認定。

一種無須對比、無須襯托、甚至無須了解就能篤定的主觀認定。

也是在這一剎那,她突然間福至心靈,咂摸出了直覺一詞的含義。

或許,有些人,哪怕只是萍水相逢,你也能憑直覺認定——

他擔當得起所有美好的形容詞。

甚至,仍覺不夠。

還要在那些形容詞前面加個“最”字。

為了不給遲臻臻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機會,說完這句模棱兩可的話,林洛希便利落地拿起東西跑了出去。

“我先走啦,晚上回來再聊哦,臻臻寶貝。”

留下遲臻臻一個人風中淩亂。

出了寝室樓,林洛希先去食堂吃了個早餐,然後按照既定的路線坐上地鐵。

她不喜歡擠早高峰,所以寧可提早一些出門。這會兒,地鐵人還不算太多,她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正準備戴上耳機,鄰座的一則對話先行闖入了她的耳朵。

“昨天鳳栖路發生連環車禍了你知道嗎?”

“聽說了。”

“剛我看新聞,說是有人在人行道飙車,速度失控直接飛了出去,撞上一輛大貨車,那貨車後面還跟着一輛公交車,本來這兩輛車隔着安全距離,結果他這一撞,直接讓大貨車發生側翻,重要的是那輛貨車上載的還是鋼筋,受到撞擊直接掉了下來,導致後面那輛公交車上的司機和前排乘客直接重傷。”

“卧槽!那人有病吧!”

“他還真有病,說是反社會人格。”

“反社會人格?我他媽?!”那語氣猛地一轉,“他自己想死自己找個地方死就行了,幹嘛連累這麽多人啊,這種人就該被判處死刑!一命償一命都不夠他償的!”

兩人的對話聲還在繼續。

林洛希拿出手機開始搜索相關新聞。

縱然昨天就在醫院聽到過一些有關事實真相的碎片化信息,但現如今,一個夜晚過去,當她通過這些詳實的報道,拼湊起愈發全面的事實,她還是忍不住蹙眉。

這場傷亡慘重的意外,追溯至源頭,竟然是這樣一個荒誕的起因。

卻荒誕到,讓人不寒而栗。

她拳頭下意識握緊,不由想起導演陳不語在開拍前說過的那段話:“醫院不同于其他場所,這裏直面的是生死,你們會因生命的脆弱落淚,也會因生命的堅強落淚。會看到這個世界上情比金堅的情義,也會看到劇本都預設不出的荒誕現實。”

地鐵在回憶中無聲靠站,剛才說話的兩個人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林洛希這側的車門準備下車。

關于這件事的讨論也暫時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還好所有傷者都被就近送進了京醫,沒有人員死亡。”

“京醫永遠的神!”突然揚起的音調裏,帶着一種無需追索的信任。

夏日的天一向亮得早,被封神的地方,早已迎來第一縷朝陽。

從手術室走出,程厲對着漫進走廊的陽光,狠狠眨了下眼,順帶着伸了個懶腰:“上班第一天就贈送個大夜,老天爺真是待我不薄!”

說完,他瞥了身邊人一眼,不忿道:“陸謹聞,你特麽也太不是人了,都是熬一夜,憑什麽你就能這麽容光煥發?”

陸謹聞正從儲物櫃往外拿手機,沒來得及搭話。

恰巧這時,沈明承從外面走了進來,見狀安撫道:“消氣消氣!氣壞了身體沒人替。”

“兄弟!還是你關心我!”程厲表示自己有被感動到,伸開胳膊,大步上走前,準備與沈明承來一場報團取暖、兄弟情深的戲碼。

結果,都快要抱到他了,就聽到他又接了句:“被碾壓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沒習慣?”

那胳膊,就這麽僵在了半空。

“沈明承!你特麽到底跟誰一夥的......”說着說着,聲音弱了下去。

只見沈明承手指抵唇,朝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同時用眼神示意他往左邊看。

左邊,陸謹聞正低頭,目光專注地盯着手機,手指還不停地撥來撥去,一遍遍刷新着與某人的聊天界面,生怕錯過什麽重要的信息。

結果,刷新了八百次,那對話窗口依舊紋絲不動。

一個晚上過去了,席硯卿還沒回他消息。

陸謹聞輕呵一聲,真的是服了。

“看什麽呢?”冷不丁的一聲,驀地從身後響起。

陸謹聞一轉身,就看到程厲正墊着沈明承的肩,賊眉鼠眼地往他的手機上看。至于沈明承,那眼神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什麽。”他迅速按下鎖屏鍵。

沈明承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陸謹聞,你不對勁。”

陸謹聞:“......”

“卧槽,你也發現了是不是?”程厲瞬間來了興致,“我昨天也感覺他不對勁,但你要問我哪兒不對勁我又說不出來。”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兩個人一唱一和,整個一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陸謹聞懶得搭理他們,繞過兩人身側,任他們自導自演。

雖然沒了觀衆,但絲毫未澆滅這兩位戲精的熱情。

甚至,其中一人還當起了編劇,自行猜測起了劇情,好把陸謹聞這一系列反常行為,規劃進符合邏輯的範疇裏。

“欸,老程,”沈明承邊說着邊脫下手術服,“他是不是在國外的時候泡了個外國妞,這一回國思念成疾了。”

想了想,又補充道:“你算算時差,正好對上,咱們這兒早晨,人家那兒晚上,或許剛下班,沒聯系上人着急呢。”

“那不可能,”程厲很果斷地搖頭,“他天天就是學校、醫院、公寓三點一線。再說了,他要真談戀愛了我能不知道?”

“那或許......”沈明承頓了頓,為陸謹聞的行為找補着合理的解釋,“是炮友?”

程厲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忙說:“這更不可能。”

“怎麽呢?”

“我就住他隔壁,一牆之隔,那公寓一天到晚的......”程厲狡黠地眨了眨眼,“賊安靜,懂了吧?”

“正經人誰在公寓啊?”沈明承笑聲一沉,話裏暗示意味十足,“人家就不能在外面完事再回去?”

頭回聽到這個可能性,程厲還真的一本正經地思考了起來。

只見他極為認真地計算了一下陸謹聞回到公寓和離開醫院的時間差,然後,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那他時長也太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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