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為姊妹

林墨不知該如何做,便又要同她們行禮,卻被蕭青煙喝住,“同是庶女,怎麽不見她向你行禮?”

林墨暗道,“她是記在夫人名下養的,身份和我不一樣。”

“再不一樣,她也是庶女!你們餘老夫人不是一向嫡庶分得很清嗎?一個庶女在她院子裏如此叫嚣,她也能看得過去?”

林墨有些猶豫,卻被林璇看在眼裏,她溫婉一笑,原本明麗的臉變得更加俏麗了幾分,她近前幾步,柔聲道,“四娘頭一回進梅香苑,自是有許多地方生疏的,不如跟我一道進去吧。”

林墨又想問蕭青煙,可蕭青煙卻只呿了一聲,再也不打算說半句話。

她只好作罷,對林璇欠了欠身,“多謝三娘。”

姐妹三人前後進了花廳,一股幽幽的沁香從裏面傳來,惹得林墨鼻尖癢癢的。

林璇見她這般,暗自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笑臉盈盈,“這是長姐從宮裏給祖母送來的花果香,聽說是西域進貢的,很是稀罕呢,四娘你聞聞,可有花果的味道?”

林墨聞了聞,那香中果然帶着花果味,她新奇的點點頭。

林依卻是冷嗤一聲,“小家子氣。”

于嬷嬷從裏屋出來,瞥了林依與林墨一眼,徑直走到林璇面前,行了個禮,“老夫人在裏面等着三娘呢。”

林璇微微笑着回了個禮,“有勞于嬷嬷。”她扭身拉過林墨的手,“走吧,祖母怕是久等了。”

餘老夫人正躺坐在胡床上,閉着眼睛聞着屋內燃着的花果香,林璇帶着兩人近前,向她叩拜,“孫兒來給祖母請安。”

林墨不知何規矩,便跟着林璇一道跪了下來。

良久,餘老夫人輕輕擡起眼皮,看了一眼下頭跪着的三人,冷哼一聲,“聽聞璇兒最近在學烹茶?”

林璇道,“孫兒不才,只學了些皮毛功夫。”

餘老夫人笑道,“快給祖母烹一杯嘗嘗。”

“喏。”林璇起身,行至餘老夫人一早就備好的茶幾旁,開始烹了起來。

而林墨與林依卻依舊跪着。

林墨低着頭,汗珠一點一點往額上落下,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腰便開始生疼,仿佛被切了半截一般,她咬着牙,不敢擡頭,卻聽餘老夫人道,“二娘近日學了什麽?”

林依道,“回老夫人,依兒近日在學撫琴。”

原以為餘老夫人會讓她露一手,她正躍躍欲試,誰想餘老夫人只是微微點點頭,只嗯了一聲,便罷了。

林依暗自咬唇,只端坐在一旁,再也不說話了。

林墨依舊低着頭,等待着老夫人問話,可老夫人仿佛忘了她一般,同二娘說完話,便又轉頭同三娘說話,直至三娘的茶将将烹好,她們的話才停歇。

三娘沏了一盞茶端了過去,餘老夫人看了一眼茶湯的色澤,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比墨陽侯家的二娘烹的要好很多。”

墨陽侯家的二娘早一年就開始學烹茶了,只是興許她沒有這個烹茶的天分,所以每每總要鬧出笑話,餘老夫人這般言語,倒也是一種贊許了。

三娘只謙虛地低下了頭,“孫兒會努力好好進步的。”

餘老夫人欣慰地點了點頭。又過了許久,她仿佛終于想起了跪着的林墨,微微擡眉,往她看來。

林墨身子本就不大好,如今不知跪了多久,她的身子早就已經不停自己的使喚,開始顫抖了起來,以至于方才不太标準的禮數如今愈發不标準了。

餘老夫人眯了眯眼,哼了一聲,“就算是庶女,從相府出去的,都是能擡得起臉面的,這又是個什麽東西?”

林璇瞥了一眼林墨,暗自嘲笑一聲,但依舊道,“祖母息怒,這幾日四娘在曹嬷嬷的悉心教導下,可是有了很大的進步呢。”

餘老夫人指着林墨,“三娘,我知你心善袒護庶妹,但百花宴是什麽地方?這種東西能去?”

林璇看了一眼林依,林依會意,“老夫人,四娘同三娘是姊妹,自不會那般蠢笨的,依兒聽聞是那曹嬷嬷……”

于嬷嬷見此,忽而想起了什麽,在餘老夫人耳旁耳語了幾句,餘老夫人臉上的怒氣更甚,“一個妾,竟敢在相府只手遮天,當我死了嗎?”

林璇連連勸慰:“祖母息怒,許是小夫人她初掌中饋,不大懂規矩。”

“哼!不大懂規矩?确實不大懂!”餘老夫人幾乎咬牙切齒,可奈何林澤喜歡她,她多次向林澤提及莫要過渡寵妾,可每每他總以慕容氏沒有孩子為由搪塞,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将他掰回正途。

林墨又是這副模樣,她更是生氣,正要抓起茶盞往林墨頭上扔,卻又想起她是皇後娘娘欽點去百花宴的,便又強行将怒氣咽了回去。

也不知這底下跪着的東西是如何讓遠明侯知曉的,若是讓她曉得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謠言散播出去,她定要那人碎屍萬段!

林墨顫顫巍巍得跪着,冷汗直流,她頭一回見老夫人發這麽大的火,連頭也不敢擡一下,良久以後,才聽老夫人道,“我也乏了,都下去吧。”

好在有侍婢前來将她扶起,否則她恐怕就要暈過去了,一路上她混混沌沌,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從梅香苑出來的,只記得離開時,林璇和林依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羽香已經在菡萏院門口來回踱了許久,見林墨顫顫巍巍地回來,慌忙近前迎接,可她還未說半句,便被她身後跟來的嬷嬷愣住了。

這兩位嬷嬷她是認識的,正是梅香苑的柳嬷嬷與齊嬷嬷。

羽香同兩位嬷嬷見禮,“多謝二位嬷嬷送我家娘子回來。”

齊嬷嬷卻冷着臉道,“今日考核禮儀,四娘很是令老夫人失望,特命我二人前來教導一番。”

羽香蹙眉,不知其中發生了何事,只好應着将她們請了進去。

林墨依舊混混沌沌的,蕭青煙實在瞧不起她這個樣子,這才開口道,“你的那兩個姊妹早已買通了曹嬷嬷,是以她在教養時能不盡心便不盡心,如今既叫你出了醜,又叫那慕容氏在餘氏面前丢了臉面,你還覺得她們是你的姊妹?”

其實她并不蠢,自林依說那句話後,便隐隐猜到了,她只是沒想到,平日裏三娘那般和善,二娘雖嘴上毒了些,也沒做什麽對不住她的事,如今竟這般對她。

蕭青煙冷冷一笑,“姊妹,是這世上最毒的東西。”

若非那所謂的姊妹,她又豈會被砍斷雙腿打入冷宮?若非那所謂姊妹,她又豈會被蒙蔽這麽多年,殺了那麽多無辜之人,被冠上妖妃之名?

而如今,她那位姊妹早已登上皇後之位母儀天下,而她,卻在君寶山被萬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姊妹?呵呵。

柳嬷嬷與齊嬷嬷不愧是餘氏身邊的老人,無論是禮儀教養還是談吐教養都是一流,但蕭青煙也看得出來,她們只将她當普通庶女教,只要她不在百花宴上出岔子便罷了。

至于其他的,她們能不教的也不會多教。

蕭青煙冷哼一聲,還真是會察言觀色。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餘氏很是信任這兩位嬷嬷,便也沒再考核林墨,其實林墨心裏明白,餘氏嫌她是庶出,能不見便不見。

百花宴是皇後娘娘主持的皇家級別的宴會,東京城的所有能叫得上不能叫得上的貴女都會去,宴會設置在皇家別苑,別苑中種植了上百種花卉,如今正是百花齊放的時節,是以起名百花宴。

今年燕王歸京,燕王又是當今皇帝一母同胞唯一的弟弟,皇後自然會更盡心盡力地去操辦,若燕王能在百花中擇一朵,那便又是一樁轟動東京城的喜事,皇帝也會跟着開心。

林墨邊聽着良夕在她耳旁說着,邊在腦中複習着這半個月以來兩位嬷嬷教給她的東西,那些東西雖然看上去簡單,可她從未出席過這樣大的場合,難免還是會慌張。

倘若蕭青煙此刻有自己的身體,怕是已經不知翻了多少白眼了,雖說是庶女,但也是個堂堂正正出身相府的貴女,竟這般畏畏縮縮,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如今倒是慶幸王氏顧及相府體面,給每個娘子都安排了單獨的車架,莫不然,林墨這個樣子,怕又要被她那兩個“姊妹”陰陽怪氣地諷笑了去。

馬車穿過各個坊市,駛出了東京城,林墨這才有空看了一眼車外的景色,她從未出過東京城,沒想到原來外面的世界竟這般廣闊美好。

她突然明白柳氏的話,柳氏同她說,外面的世界是自由的,她想讓她做只快樂又自由的鳥兒。

原來這便是自由的感覺。

蕭青煙又冷哼一聲,“自由?可瞧見車隊的護衛了麽?莫要以為這些護衛是為了保護你們的,他們是為了擋住城外的流民的!”

“流民?”林墨詫異,“東京城如此繁華,豈會有流民?”

蕭青煙又是一頓諷刺,她果真是只被嬌養了多年的金絲雀,天真的以為這世間全都是美好的,絲毫不知外面世界的殘酷,更不懂人性的殘忍。

她頓了頓,也不知該羨慕她還是該可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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