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三位閣老的異常表現,大殿裏隊伍前端的人都看在眼裏,都納悶,定國公一個閑散國公,能有什麽值得三位閣老面露警惕?

有一些心思轉的快的,只以為定國公這是覺得南海一仗,勳貴武将要翻身,要和內閣,文臣算之前土地改革的賬了?

一時間,反應慢的,等候;反應快的,看大戲。同為勳貴武将,驚喜;後面的官員聽不見,前面的一部分人,張璁、夏言等等都是目露擔憂。

而定國公也因為他們的态度更猶豫。無他,定國公他也不知道,徐景珩這麽做的目的。他直覺徐景珩另有計劃,可他想不透其中的道道,否則他也不會猶豫這大半個時辰。

皇上一看定國公不吱聲,着急。龍椅硬,動動小屁股,頭上冠冕上垂下來的二十四道旒一起晃悠,晃得他就感覺,這冠冕有千斤重。

肚子餓,身上千斤重,皇上擡手揉揉眼睛,就感覺眼睛都睜不開,頭上又一陣晃悠,晃得他眼花,想睡覺。

禮儀大太監一看,張嘴就要喊“退朝”。定國公一個激靈,也沒有時間再猶豫,搶先出口:“啓奏皇上,豹房轉為正式上朝的地方,好。豹房遠在太液池,西華門外,臣工們居住在內城,非常不方便。

尤其是住在城南的官員們。”

定國公的語速極快,不換氣且清晰無比:“臣偶爾逛在城郊,發現司禮監正在挖溝渠,引西山泉水的工程請了不少民工。

臣聽說,城郊流民這兩年确實又有增多的趨勢。臣建議,在豹房附近地方,建造一些房屋,作為官員家屬居住的地方,兩下都得好處。”

皇上又揉揉眼睛,餘慶給他使眼色?一個擠眼睛,是答應?皇上也沒追問,造房子給大臣們的家人住,給流民們一份活兒,好事。

“準奏。”

“退朝~~~”

皇上的小奶音一落,禮儀大太監的聲音就響起,群臣也來不及細想,一起高呼“恭送皇上~~~”

皇上跳下來龍椅,腦袋上的冠冕又一陣晃悠,人迷迷瞪瞪的,就看見他的臣工們,前排大紅袍玉帶,暗黃蟒袍,紫雲一般。後排黑色官服,烏泱泱的黑雲一般,他雙腳騰雲駕霧一般,感受到是餘慶抱着他,頓時在餘慶懷裏睡過去。

每次過節,皇上都要被折騰一番,春節尤其是,今年更是。無他,皇上五歲了,以前那些因為皇上太小不得不删減的禮儀,今年開始,都慢慢加上來。

單單祭祀宗廟一項,那就是繁瑣無比。《禮記-王制》:“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一廟,庶人祭于寝。”廟,儒家人為祖先牌位住造的地方,華夏儒教徒祭祀祖先和先賢的場所。

有官爵的人家設立“家廟”,庶人在自己居室設牌位,鄉間宗族設立家族祠堂,皇家的太廟,位于紫禁城宮門前左側,午門東邊。

小娃娃皇上在十一月底搬回來紫禁城,一回來,就是整個臘月節裏,每天大大小小的各種禮儀活動,累就不說了,耐心已經達到頂點。今兒一大早折騰一番,就要鬧騰,鬧騰也沒有力氣,就是不想動,要罷工。

餘慶抱着皇上,不舍得喚醒,可這樣不行啊,正愁的時候,徐景珩趕來,頓時看到救星一般。徐景珩從餘慶手裏接過來皇上,抱着他喂水和飯,皇上感受到徐景珩的氣息,更不想動,用膳,噓噓,眼睛都沒睜開。

要罷工·皇上知道徐景珩在,不用擔心祭祀的事兒,直接呼呼大睡,睡得特香。

禮部尚書毛澄一看,着急。徐景珩眉心一皺,心疼皇上這番勞累,無視禮部官員焦急要喚醒皇上的架勢,直接抱着去太廟。

禮部官員:“!!!”禮部官員自覺沒有指揮使大腿粗,只能聽命。清正古雅的中和韶樂奏起,禮部官員就位,兩班宮人們手捧各種祭祀用物,規矩站好,徐景珩抱着皇上,出來奉天殿,轉端門往東,經太廟街門進入太廟。

太廟的垣牆外滿布古柏,萬年常綠,氣氛肅穆。太廟戟門,五間單檐庑殿,屋頂平緩,翼角舒展。進入戟門,庭院空敞,與垣外恰成對比,人心裏頓時有一種空曠之感。

放眼一看,整個建築,高達三丈的厚牆垣包繞,封閉性很強。南牆正中,券門三道,皆是琉璃鑲貼,下為白色大理石須彌座,凸出牆面,線腳豐富,色彩鮮明,與平直單一的長牆強烈對比,十分突出。

長長的隊伍行走在這一入口,只有輕微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入門是小河,小橋五座,迎面就是太廟正殿。

徐景珩抱着皇上,走在中間,禮部官員走兩邊,宮人們走最外邊,慢慢的,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了橋,就見主殿內列皇帝祖先牌位,百年紫檩香木粉塗飾,氣味馨芳,色調淡雅。

“皇上,來上香。”徐景珩放下皇上,這才輕輕喚醒。皇上在他懷裏蹭蹭腦袋,以往都有徐景珩把上香也代替了,就感覺今年忒折騰,耍賴不動,可又顧着他爹的畫像。

皇上不情不願地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接過禮部尚書手裏的香,從最西邊的牌位開始,給各個祖先上香。

奈何他人沒有香案高,香爐還有一個高度——禮部官員瞪眼,宮人們低頭看地磚——皇上五歲了,可香案太高啊。你們不要指揮使代替上香,那要不,香案鋸矮一點?

禮部尚書毛澄自覺想法過于理想,現實啪啪打臉,只能期盼皇上快快長大,長高。

香煙袅袅,上好的沉香香氣迷人,皇上知道還是有徐景珩代替,心神又一放松,人就更困,站的端端正正的,人卻已經睡着。

徐景珩恭恭敬敬的,挨個牌位上完香,宮人挨個牌位磕頭,撤下供桌上的果子點心等等,奉上新的果子、點心等等。繼續去給主殿兩側的牌位上香。

大明太廟延續古制,一廟九室,另立祧廟,兩庑是貯存配享功臣神主所在,是為陪祀太廟,都要上香!他們這一夥人,一圈轉下來,一個時辰就過去,皇上的小肚子又“咕嚕咕嚕”叫。

餓了,也渴了。皇上不知道,他不是今早上早膳沒吃好,而是禮部官員自覺今天流程多一點兒,擔心皇上走流程的時候“噓噓”,特意的囑咐不要多喝粥。

徐景珩任由禮部折騰這些禮儀,卻也寵着皇上,祭祀前喂他大半碗奶湯,所以此刻皇上不光餓、渴,還想“噓噓”。

渴了、餓了,可以忍一忍,“噓噓”不能忍。

皇上喊“朕要噓噓”,禮部尚書謹記皇上那句“朕喜歡永樂大帝,永樂大帝也喜歡朕”,覺得即使永樂大帝在天有靈,也不忍心皇上這麽委屈,特幹脆地,任由徐景珩抱着皇上,大步流星地離開。

禮部官員瞧着指揮使抱着皇上的背影,一低頭,眼睛就濕了。

指揮使平時收斂着,凡事慢吞吞的,別人又都懼怕他的身份,敬佩他的為人本事,也不敢細看他,其實他很高,腿也很長,一身正式的大紅織金飛魚服,也遮掩不住他的名士風流氣質。

先皇、指揮使、皇上……禮部尚書毛澄默默祈禱,皇上将來長大了,還和現在一般,和指揮使相處融洽。

皇上自然不知道這些人的擔心,既擔心南京魏國公府風光太盛,将來皇家容不下;又擔心魏國公府有人把持不住自己,越了界限;還怕萬一将來皇上和徐景珩君臣不睦。

皇上模糊感受到身後人群的強烈情緒,微微睜開眼睛又閉上,惦記昨天禮部尚書說,要他做龍攆的事兒,委屈地嘟囔:“徐景珩,朕不坐龍攆。”

徐景珩一愣,聲音裏帶着笑兒:“皇上不坐龍攆。臣抱着皇上長大。”

皇上歡喜,一顆心放回肚子裏,繼續睡覺。

君臣回到乾清宮,皇上“噓噓”一次,脫去衮冕大袍服,身上少了一千斤,用完一碗奶湯,一碗蛋羹,渾身舒暢,人也睡飽了,抱着徐景珩的胳膊耍賴。

“徐景珩,睡覺。”皇上感受到徐景珩今天沒有精神。餘慶忙完一圈回來,對着徐景珩殺雞抹脖子的暗示——指揮使你昨天一夜沒睡,正好陪皇上休息一會兒。

徐景珩小無奈:“臣休息一會兒,皇上也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大宴會,皇上不需要待太久。”

皇上乖乖點腦袋:“朕休息。朕記得。”

皇上和徐景珩在小榻上躺下來,閉眼又睡着。徐景珩等皇上睡着,閉眼休息,不一會兒也睡着。

大明元和五年的第一天,家家戶戶歡度春節的時候,大明人焚香放紙炮,跌千金、飲椒柏酒,吃水點心,互相拜年……皇上就這麽過去大半兒。

本來按照祖制,元旦這一天皇上應該早上大朝會,上午祭祀宗廟,下午如果不去宴請群臣接受朝賀,那就去皇陵,挨個祖先祭祀一番。皇上年幼,皇陵祭祀一直沒辦,宗廟祭祀湊和辦了,大宴群臣,那就不能減去了。

下午未時,皇上起來,換一身通天冠袍服,歡歡喜喜地,分別去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拜年,高高興興地收完年禮,領着錦衣衛侍衛和宮人們,浩浩蕩蕩地去奉天殿,開始大宴。

一千多人三跪九叩大禮,聲震雲霄。宴會開始,奉天大殿裏裏外外坐滿了人,百戲蓮盆隊舞的表演引人入勝,宮人們端着美食美酒穿梭期間,各個都是喜氣洋洋。

即使三位閣老苦思冥想徐景珩的招數,此刻也無暇他顧,喝酒聊天談詩詞說書畫,開心過節。

宴會中段,氣氛達到高潮,群臣給皇上送上賀禮,皇上根據禮部的名單,挨個給年禮;朝鮮、日本、大琉球等等藩國使節送上賀禮,皇上給賞,畫院翰林院的人吟詩作賦,皇上給賞……

大家都高興,皇上也高興,皇上一張小胖臉笑成一朵花兒,大眼睛彎彎成兩道月牙兒,可是大半個時辰後,皇上的小屁股在龍椅上就坐不住,堅持賀禮送完,只感覺早上的衮冕一千斤,這通天冠有一百斤。

皇上想起指揮使的囑咐,也知道他不在大臣們才會玩得更放松,矜持且英明:“你們好好玩哦,朕去休息”……

元和五年的正月節,這般開開心心的開始,又過去,大家夥兒都忘記了,定國公提議的那個事兒。

到正月十六開始上朝,正月二十五日休沐日,幾位閣老在家裏就聽說,豹房的外圍的附近,的方圓幾千裏,都叫定國公劃出來,要建房子,家裏老小都要買房子,都愣了。

劉閣老滿心疑惑,問孫子劉成學:“家裏有房子,你要買什麽?豹房就比紫禁城遠那麽一點兒,而且你在豹房還有自己住的地方。”

劉成學穩重:“祖父,西郊風景好,不同于城裏。而且因為皇上春夏秋都在豹房住,豹房附近越來越熱鬧,要不是工部管控,那些商人自己就建造房子了。”

劉閣老小小的生氣:“商人奸猾,不能放縱。祖父明天就上書,不允許任何商人折騰西郊。”

劉成學猶豫:“那祖父,房子買嗎?定國公說,現在房子還沒開始建造,買的話優惠一成。等将來建好,很可能提價。”

劉閣老心裏疑雲叢生,可劉閣老怎麽琢磨也想不通,只說:“定國公手裏豈會沒有銀子?估計是因為土地改革的事兒哭窮。也罷,你随意買一個宅子,總也要給定國公一個面子。”

劉成學就答應下來。

蔣閣老面對幾個孫子,不舍得打罵,面對幾個兒子,開口就是訓斥。

“買房子可以,房子可以留給子孫。但是,你這個月,還有你大哥,你二哥,你們兄弟三個,這一年的花用取消。再鬥雞遛鳥不做正事,為父送你們去南海!”

可憐幾個兒子,打小兒在理學家父親的嚴苛下長大,想說他們不是玩樂,他們沒有耽誤正事兒,他們就是更喜歡心學……不敢。

謝閣老脾氣好,在家裏和兒孫們一起,也從來不擺家長的威風,聽謝丕說起來房子的事兒,心髒莫名跳個不停,可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謝丕鼓動父親:“父親,那西郊附近的房子多好,清淨、涼快。将來你退下來,不想回去老家,就在那裏養老,尤其夏天的時候。”

謝閣老老眼一眯,實在不敢相信徐景珩有這份兒好心,心跳的更快:“很多人都買了?”

“都買了。父親。”謝丕嘻嘻笑,“父親你要不答應,兒子可自己買了啊。兒子敢保證,定國公說将來提價,一定提價。定國公又不指望造房子賺銀子,沒人買他也不怕,他只管提價。”

!!!

只管提價什麽意思?謝閣老就感覺,那麽一道靈光一閃而過,奈何他抓不住關竅,苦惱片刻,瞧着兒子一點忙幫不上,就不耐煩地趕兒子離開。

“買買買,你買你的,你兄弟買你兄弟的。為父養老的院子,叫你娘買,不花你們銀子。”

謝丕麻溜兒滾開,一邊滾一邊大喊:“兒子謝父親。”

三位閣老家裏,各房兒子鬧騰,女兒姑爺家裏過不好的,也上門借銀子,章懷秀在宮裏聽楊慎謝丕說起,還沒明白,回到家裏反應過來,撒腿就去找文伯仁借銀子。

群臣議論紛紛,三位閣老出去一看,司禮監引西山泉水的活兒,确實招收不少民衆。

也不光是流民,流民只占一小部分,大明人口增長,土地數額固定,土地改革後家家戶戶有了土地,大明少了很多流民,可是種地不需要一家人,農忙的時候家家戶戶有剩餘人口,更何況農閑的時候?

總不能蹲家裏不幹活,因為裁軍開辦的作坊,給皇上建造園子的工程活兒,到處人滿。也沒人覺得丢人啥的,補貼家用,還是皇家辦的,做零工也很榮耀!

三位閣老越看越迷糊,難道徐景珩改性子了?

再去建造房子那裏一看,定國公的長子親自監工,當世建房子的大家們親自設計,房子剛打地基那,就引來無數人圍觀。很多人聽說這裏零工們的夥食好,不要工錢來幹活的都有。

三位閣老互看一眼,各自回家給楊閣老寫信。

南海,二月初三晚上,楊閣老剛剛結束一天的“游玩”,正琢磨怎麽整頓這裏的落後,開辦學院是一定的,這裏一定要和大明一心,其他方面的,比如火器作坊,要建在哪裏?

楊閣老拿不定主意,想着明天要和西班牙、葡萄牙人談判,早早地休息,伺候的人提醒一句,北京有信,楊閣老看完這三封信,心裏更煩惱。

楊閣老前幾天就收到兒子楊慎的來信,楊慎還說,他自己掏銀子,買了一座大宅子,将來等父親退休後就去住。還說,就買在劉閣老蔣閣老謝閣老的隔壁……

楊閣老堅決不相信徐景珩有這份心!

二月初四,大明和葡萄牙、西班牙的駐印度總督,第一次談判,楊閣老旁聽,一直心不在焉的,只他定力高深,一般人看不出來,看出來的,比如王憲老将軍,忙着罵仗。

所有人都“專心”地,聽他們大聲對罵。

西班牙總督因為稱呼問題,氣得臉紫漲紫漲的,狠狠地一拍桌子:“我們不是蠻夷。我們三年前就要和你們和談!”

負責南海水師的王憲老将軍就罵的更大聲:“蠻夷小國的使節,要見我們皇上都不知道三跪九叩,蠻夷就是蠻夷!”

葡萄牙總督自從見到大明人,聽到最多的話就是“蠻夷”,當下就跳腳罵,大聲地吼:“我們西班牙葡萄牙也是大國,日不落大帝國,歐洲第一大國……我們才是地球文化中心……”

西班牙總督助威:“對,我們歐洲才是地球中心!”

王憲老将軍就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眼皮一擡“禮貌”地笑:“哦~~貴國自封日不落帝國,敢問貴國,西班牙、葡萄牙,為何不是一個名兒?

還歐洲第一個大國?老夫怎麽聽說,歐洲大小國家加一塊兒,也就那麽點兒大?你們兩個加起來,多大?”

!!!

圍觀的年輕人都在心裏大喊“王老将軍威武”。就見葡萄牙總督憋得臉通紅,直喘粗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見西班牙總督因為葡萄牙總督的反應,氣得臉紅脖子粗,面色猙獰地咆哮。

“狡猾的大明人挑撥離間。西班牙和葡萄牙是一家人,永遠不會分開。西班牙的地盤,在世界上任何一個陸地都有。西班牙,是世界的西班牙,美洲、非洲、印度都有,西班牙很大很大……”

句子太長,王憲老将軍聽完翻譯,“恍然大悟”,等到西班牙總督露出趾高氣揚的模樣,臉色一肅:“哦,很大很大,卻不是你們的直屬國土。你們在別人地盤上做什麽?

你們這些蠻夷,在別人地盤上搶人家的黃金,還有臉皮說自己大國?你們要占據蘇祿群島做什麽?

本将軍告訴你們,蘇祿群島自古以來就是大明地盤,膽敢到大明撒野,叫你們有來無回!”

年輕人憋着沒笑出來。西班牙總督就覺得,大明人說話慢悠悠的,忒可恨。再然後,很自然的,雙方談判不成,拍桌子扔椅子,撸袖子指着對方鼻子的大喊大罵,流氓罵街的模樣,看得一夥兒年輕人目瞪口呆。

他們一夥人暈乎乎的,楊閣老回神,完全不在意王憲的痞子架勢,卻也知道年輕人缺乏實戰經驗,晚飯後散步,就和王憲老将軍一起教導他們。

王憲老将軍:“罵仗也是打仗之一。西班牙、葡萄牙,都是為了利益,大明也是為了利益。還都不在自己的本土上,除了當地人之外,他們都是利益第一,打仗,罵仗,什麽方法可以用,就用什麽。”

在座的年輕人就感覺,一腔熱血付諸汪洋大海,都對他怒目而視。然而王憲德高望重,不怕他們這些勳貴子弟。

王憲老将軍因為他們的“年輕”,樂哈哈地笑。

“沒事,沒事。想當年,老夫也是這般模樣,理解理解。”畢竟他們祖輩跟着太~祖皇帝白手起家,距離現在,一百五十年了。

王憲老将軍忍不住內心感嘆,楊閣老一時也是感嘆。發現年輕人臉通紅,根本沒聽懂,摸着胡子,楊閣老語重心長:“各位小将軍的經歷,和王老将軍不一樣,做事方法也不一樣,俗話說‘萬變不離其宗’,只要靈活即可……”

聽得勳貴子弟·小将軍們齊齊瞪眼,不就是說他們出身勳貴,不是底層拼上來的嗎?可是他們更不敢和楊閣老怼上,生怕魏國公來治他們。

楊閣老覺得這夥兒武将孩子就是單純,一轉頭,魏國公早就在一邊聽了半天。

衆人給魏國公行禮。魏國公微笑回禮,一轉頭,對這夥兒年輕人很不滿意。

這些年輕人的家庭教育使然,其實多少知道這些事兒,可即使是打仗用兵法計謀,也不像王憲這麽粗魯直白——可是什麽不是粗魯直白?當年太~祖皇帝起兵的時候,有那麽多講究嗎?瞎講究什麽?

魏國公面容一肅:“這個月再和西班牙、葡萄牙談判三次,你們負責。只談,不做決定。談不好,軍法處置。今天的事情,表現不佳,都去夥房一個月。”

!!!

年輕人垂頭耷腦地退下。楊閣老和魏國公、王老将軍說話聊天,心裏頭對于徐景珩為何這般無賴,好似有一個模糊的想法——魏國公這些年,能領着南京和北京分庭抗禮,那絕對不是表面上的斯文君子。

楊閣老對徐景珩的事兒,沒有頭緒,試探着問魏國公:“請問國公爺,可收到北京城定國公建房子的消息?”

那知道魏國公一聽,特歡樂地笑,笑完,格外鄭重地說道:“正要和你們說起這個事情。我那兒子做的事,我也猜不透。不過我有個習慣,不去猜,他要賣,我就去買。閣老,老将軍,你們家裏都買了嗎?”

“沒買的話,趕緊買。”

楊閣老吞吞吐吐:“長子買了一套院子……聽說,将來會提價?”

王老将軍倒是沒有多想,論領兵他可以,論其他方面的腦子,他很有自知之明,當下就表示:“感謝國公爺提點。末将即刻寫信回家。”

王憲老将軍知道,楊閣老要和國公爺談話,行禮後就退下。

兩個人沿着沙灘走着,月牙兒和星星升起,照得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完全不同于北京城的夜晚。

楊閣老無心欣賞美景,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國公爺,下官聽說,司禮監要修繕豹房,也是指揮使的意思。下官明白指揮使是要皇上住的更輕松一點,這建房子賣……”

魏國公聽得好奇心起來,可他一時也沒有頭緒:“閣老容我想一想。我那兒子做事,向來一套一套的……”

楊閣老一聽,更着急——他就知道徐景珩一早兒就算計好了!

徐景珩是不是一早算計好了,算計什麽,楊閣老日夜不安。可他遠在南海,也沒有辦法。

就在楊閣老也覺得,可能,萬一,這真是徐景珩突然發瘋,發好心了,的時候,就在楊閣老日夜琢磨,即将要有一個明白的時候,收到北京禮部的來信。

皇上要學習西洋拉丁文,要學習西洋幾何,要學習那什麽希臘亞裏士多德……問他們這邊有沒有合适的老師。

楊閣老瞅着信,眼睛瞪出框有沒有。

皇上不學習四書五經,學西洋文化?!!!

徐景珩要做什麽?!!!

楊閣老完全顧不得房子不房子的事兒,就覺得徐景珩要翻天——理學家們已經妥協要王守仁做帝師之一,皇上要學,一定要學儒家學問!

楊閣老揮筆疾書寫回信,豈不知,這是不是又一個套兒?魏國公作為“局外人沒有楊閣老的着急”,看的明白,他兒子這一套一套的,算計可真不小——他要再多買幾套宅子。

不過,皇上學習這些做什麽?皇上還不到五歲,魏國公不相信,他兒子真能狠心要皇上“寒窗苦讀”?燭光下,魏國公給夫人和二子各寫完信,忍不住給長子也寫一封信,詢問皇上讀書的事兒。

咳咳,說起來皇上讀書的事兒,那真是,皇上自己理屈。

話說那天初一元旦,奉天殿宴會,皇上中途離開,群臣哭笑不得——皇上你才五歲就開始躲懶,真的好嗎?偷着樂·皇上大聲回答好,皇上脫去通天冠袍服,一身清爽地窩在奉天殿的躺椅上,和餘慶等一幹侍衛玩投壺。

“蘇秦背劍”、“鹞子翻身”、“朝天一炷香”、“張果老倒騎驢”……皇上兩手抓着兩把竹簽,對着太~祖皇帝最喜歡的青花大瓷瓶投擲,流星一般,一邊玩一邊根據餘慶的說法,體會自己的內力運轉,次次高中,拍手歡呼:“好好,好好。”

餘慶嘿嘿笑,忠厚純良的模樣讨饒:“皇上不能告訴指揮使啊。”皇上一副我們兩個小秘密的機靈模樣,還很有江湖義氣地拍拍小胸膛:“朕知道,朕不告訴徐景珩。”

餘慶放下一半的心,餘慶心疼皇上的玩樂太過正統,也恰好今兒過年他太過高興,特心大地,繼續領着皇上玩一些,既登大雅之堂,又入巷陌平民家的華夏小游戲,包括社會底層的三教九流都玩的一些。

比如陸博和鬥蛐蛐兒。

兩人相博,每個人有六枚棋子,勝負的關鍵在于擲采,更多的是偶然性,雙方按照各自擲出的齒采走棋,“分曹六博快一擲,迎歡先意笑語喧。”奉天殿後殿裏笑語喧嘩,忒熱鬧。

鬥蛐蛐兒鬥雞拎鳥籠子……皇上出宮見過,可徐景珩從不帶他玩,他也沒在意。突然摸到鬥蛐蛐兒,皇上發現這個好玩啊,真好玩,開心。

小娃娃皇上只玩一次就對蛐蛐兒着迷,晚上熄燈時間還要玩。

撅着小屁股,睜大眼睛,緊張的小表情,一副恨不得替他的蛐蛐兒打架的架勢,卻又反應極快,侍衛們大喊“參見指揮使”,他抱着蛐蛐罐兒朝被窩一塞,人閉眼就裝睡。

徐景珩納悶,皇上的叛逆期提前了?也沒揭破,只告訴皇上的幾位老師伴讀玩伴,西洋幾何和拉丁語的課程,也加入皇上的開蒙課本。又說,皇上五歲了,在正式進學之前,應該學習學習樂器、下棋、騎馬等等、等等。

幾位老師伴讀玩伴,懵。

皇上,更懵。

幾位老師伴讀玩伴想說,我們也不會啊,不敢。

皇上“哇哇哇”的嚎哭耍無賴:“哇哇……朕要出宮玩……朕要去滑冰……哇哇哇……”

皇上哭得聲勢浩大,淚水嘩嘩的眼看要水漫金山。可是他的美美指揮使,是天底下最不怕他耍無賴的人。皇上哭濕自己的衣襟,也沒哭濕指揮使的眼睛,氣得“哇哇”大叫。

“朕不會,朕不學……哇哇哇……”皇上用袖子一呼嚕眼淚鼻子,真委屈。

指揮使非常通情達理:“不會,沒關系。沒有老師,禮部去找。禮部在翻譯西洋知識書本,皇上大致了解一些即可。各位端看喜歡有用與否,再決定要不要深入學習。”

!!!

!!!

深入學習是什麽?皇上瞪大眼睛,人呆呆的,傻乎乎的,接着就是一聲聲震天響的哭嚎:“哇——哇——哇——朕不學——哇——”

指揮使面色不變,端得和藹可親。

其他老師伴讀結結巴巴的說:“皇上還沒正式進學,就是正式進學,也要勞逸結合……”指揮使從善如流地答應:“各位言之有理。皇上和各位一起學習,吾等甚為放心。”

!!!

不說其他人,就章懷秀他也不敢說,他能翻譯出《幾何原本》。

可皇上哭得太慘了,章懷秀鼓起勇氣要給皇上說情,又想起自己的事兒——要不是指揮使這般英明地明察秋毫,他很可能因為“倍徑”之事下大牢,還要連累家人和文伯仁,就沒有膽子理論。

皇上焉巴,老師伴讀玩伴們也都焉巴。

大年初二,皇上的功課定下來。大年初三,家家戶戶把年節時的松柏枝、門神門箋等等焚化,皇上想把他的書本兒都燒了。

大年初四,女娲造羊的日子,三羊開泰”、恭迎竈神,“扔窮”……皇上想把禮部送來的書本兒都扔了。

大年初五,家家戶戶迎財神,皇上自知擰不過他的指揮使,第一次祈求老天爺,送給他一個“學神”。

大年初六馬日,家家戶戶送窮鬼,皇上也出宮去送,皇上臉上笑容大大的,開心的小模樣要人一顆心軟的一塌糊塗,末了還送給指揮使一個搶來的小彩旗,奈何指揮使接受發財彩旗,不接受讨好,皇上幹瞪眼~~~

大年初七“人日”,皇上吃着春餅和菜,和自己的蛐蛐兒一起哭泣,皇上已經接受自己讀書的命運,只滿心害怕徐景珩發現他的新夥伴。

大年初八拜稻谷,天氣晴朗,稻谷豐收。皇上乖乖地跟着禮部流程走,卻是在徐景珩的懷裏,又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哭嚎,哭得禮部官員都哄着他,下午盡管出宮玩哦,正月節馬上結束了……唯有指揮使鐵面無私。

大年初九,北京城的男女老少去耎燈市買燈,準備過元宵節,皇上跟着徐景珩出宮,氣呼呼的小樣兒,奈何指揮使一點不為所動,氣得皇上拎着花燈,一路嚎哭着回宮。

大年初十……大年十一,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節,皇上帶着文武百官出宮,與民共樂,皇上的臉上有了笑兒。待到夜幕降臨,跟着徐景珩在大街上玩耍,那就渾然忘記自己在生氣的事兒。

元宵團團圓圓、甜甜糯糯的,喜歡。玩伴們猜燈謎獲得魁首,快活;一眼看到柳樹後面的一對少年男女親親窩窩,好奇;看到一家人兄弟姐妹跟着父母出游,目光愣愣的……

北京城裏頭人擠人,燃燈五六萬盞,花燈花樣繁多,禮部命人做的巨型燈樓,廣達二十間屋子那麽大,高達一百五十尺,金光璀璨,極為壯觀,皇上玩得不想回宮,睡着了還賴着徐景珩。

小胖手抓着徐景珩的衣襟,呼吸平緩,睡容香甜,滿滿的小兒依賴,徐景珩心裏一軟,只用披風裹緊懷裏的小娃娃,抱着他,慢慢地散步。

四五歲的的孩子,性格和思維都已然初步形成,會思考,會表達,會有目的性的行為,比三四歲的時候,更會想要沖破周圍人的約束,勇敢地探索世界……

也會有相對穩定的興趣愛好,愛玩積木拼房子模型,拼大船模型大炮模型、愛玩蹴鞠,愛畫畫兒,愛聽書……

也會開始羨慕其他孩子,有父親,有兄弟姐妹,有一家人出門玩耍……

可他是皇上。

皇上聰明敏銳、知道建房子的事情有內情,也因為相信,穩得住,一句也不問。

他也知道自己身邊的人,都不是他的家人——即使太皇太後,皇太後,對待他,有幾分是單純因為他,還是因為他是皇上,是她們的依靠?

小娃娃開始寂寞了,意識到孤單了。徐景珩慢慢地走着,心裏酥酥麻麻、酸酸漲漲,和月光一樣華貴清冷的眉梢眼角,凝聚幾絲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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