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五音符04
【第五音符04】
沈傲插嘴:“太晚了,明早走吧,養精蓄銳,這麽着急不見得身體能扛得住。”
确實,不能夜夜熬夜。
沈傲家兩室一廳,楊循光睡在客廳沙發,曹萌和江遲睡了主卧,沈傲則睡在次卧。
他睡不着,一雙眼熬的通紅。
終于有白光透過窗簾,沈傲倦怠的神情,因為這一抹亮光稍稍得到緩解,窗外傳來鳥啼聲,他起身,走到窗戶邊。
清晨冷冽的風吹到臉上,讓人清醒不少。
這一夜,他總想到李紅梅,想到李紅梅問他——那顆珠子值不少錢吧。
當時她眉梢眼角都是小心,沈傲讓她別再說了,可她哝哝咕咕:“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替你不值,你幫他了那麽多,怎麽不為自己想想呢?”
許警官雖然對這事兒不計較,但沈傲總覺得心裏不舒服,紅梅這個結局或許是咎由自取,可沈傲覺得,不該怎麽重。
他的眼裏暈着渾濁,此番擡起眼睛,眼皮褶成好幾折,給眼裏添了幾分不明的意味。
這個點兒,賣早餐的已經準備就緒,他輕手輕腳地穿過客廳,下樓買早飯。
吃的有包子饅頭粥小面,喝的有綠豆沙豆漿。五花八門,種類豐富。
沈傲突然注意到,角落裏那個賣馄饨的老太太,有點面生,他天天在這兒買早飯,好像都沒見過她。
她和她身前的小推車占了一塊地,和其他早餐攤劃開地盤,自成一派。
灰白的頭發一絲不茍地绾在腦後,帶了套袖和圍裙,推車就是她的竈臺,那口大鍋裏駕着好幾個笊籬,她下混沌的手有條不紊,數着個數,一笊籬一笊籬的下,還能在間隙抽出紙碗,加調料備着。
Advertisement
最後鍋開,她用勺子一舀,熱氣蒸騰而上,她又一勺一勺把混沌盛到紙碗裏。
混沌在幹淨的鋼板上碼成一排,香氣四溢,來買的人挺多,
沈傲走過去,打包了四份兒。
給她掃碼付錢的時候,老太太手在圍裙上擦了一下,把懸在豎杆上的二維碼牌子調了個個兒,牌子是雙面的,一面支付寶,一面微信。
她擡眼看沈傲,沈傲年紀大,多半是用微信支付。
沈傲被她一看,心裏沒有來的一咯噔,這老太太怎麽好像有點眼熟啊。
上樓以後,曹萌已經醒了,楊循光還在睡,意外地,江遲也醒了。
她雙目清明,反剪在身後的手已經解開了,平靜地坐在茶幾邊,一言不發。
沈傲小心翼翼把混沌放到茶幾桌上。
曹萌掃了一眼,沈傲說:“多少吃點。”
曹萌沒搭理他,目光轉落到江遲身上,出聲問:“你怎麽想的。”
怎麽想的啊……
江遲翹起二郎腿——琴弦碎成數截,是因為許晝還有個幫手。
那是個女孩兒,比她高一頭,一出手就知道是行家,許晝的打鬥功夫本來就是吹出來的,這些年也沒練過,倒是她這個來幫忙的,有點東西。
江遲的右臉臉頰有一道血印子,現在已經很淺,這是那女孩兒用她的琴弦給她割的。
她知道,沒真下手,就是吓唬她。
琴弦削鐵如泥,一般人用它,會直接把人切割成肉塊,只有手上有功夫的人,才能控制力道,之前他威脅沈傲,用了十足的控制力,仍舊讓沈傲脖子上的傷口溢出血珠,而這個女孩兒,只是給她留下極淺的一道印兒。
當時這女孩兒的呼吸就貼在她臉側,。
她說:“沒成火候的小丫頭,就不要亂參與了,省的自己受傷。”然後用手拍拍她的臉。
江遲臉上浮起笑,然後偏頭看曹萌:“我不知道。”
曹萌覺得江遲臉上的笑容很詭異:“你不知道,你就跟着我吧。”
江遲擡手指指門:“跟着你,憑什麽?我要是想走,你攔得住我麽?”
“可你不想走啊。”曹萌說,“許晝什麽東西,你舍得她在外頭逍遙,現在許夜已經落了下風,你不回去幫他?”說到這兒,曹萌意味不明地擡擡下巴,“這是你在許夜面前,取代許晝的最好時機。”
江遲一挑眉:“我為什麽要取代許晝,我就是我。許夜覺得我有用,就用。不用,我也有別的去處。一個男人,也配讓我費盡心思?”
曹萌啞然。
這還是那個糾結的江遲麽。
江遲說:“不過……我确實要和許晝作個對。”
那個女孩兒身手那麽好,她喜歡的,應該是能與她匹配的,許晝這種三腳貓的功夫,實在不配。
楊循光被女人的說話聲音吵醒,他覺得腦殼沉重,他夢到了許晝,許晝在一條寬闊筆直的土路上奔跑,他在後面追,追了一夜也沒追上。
他記得她穿了件橘色的短袖T恤,以至于睜開眼,還覺得那抹橘色在眼前晃。
楊循光略偏過頭,就看到那碗混沌,他起身,很自覺地伸手去拿了一碗。
曹萌還在和江遲說話:“你要做什麽對啊小祖宗,手上那麽多人命,知道什麽趕緊招,說不定還能将功折罪。”
“不可能。”楊循光嚼着混沌說,“別想了,除非拯救地球,要不根本不可能。”
楊循光很淡定,如果時間往前捯三個月,他必然不是這副淡定模樣,肯定劈手就把江遲奪走,然後帶回市局。
但現在的場面,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
——現在應該屬于江遲的正常狀态,他見過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很難和現在平靜說話的少女聯系起來,不過楊循光能想象到,這種人一旦再放歸社會,必然是無數悲劇的源頭。
他絕對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
江遲語出驚人:“我還真能拯救地球,你知道許晝去湯河谷了嗎?”
楊循光噎住。
江遲說:“她是在我家裏的地圖上找到這個地方。”
地圖上,這個地方被紅夫人用紅筆勾了一個圈兒,許晝拿了這張地圖,對折着藏在了褲子兜裏,她當時和許晝打架,桌子上的面碗扣了一地,許晝躺在地上去摸那些碎瓷片,江遲眼尖地發現她褲兜裏露出的一角太平洋。
楊循光把馄饨碗放下,沈傲一直站在一邊不敢吭聲,此時突然插嘴:“要不,我先進去回避回避。”
他也沒有真的想征得誰的同意,說完,直接溜了。
江遲想了一下,這一切要從“琴弦”說起。
琴弦無堅不摧,切人就跟切菜一樣。
之所以這麽鋒利,是因為它所含的“H-XSZ”物質,這是在提純雪鹽後發現的新物質,這種物質的分子結構十分穩定,也十分複雜。但它的用處很極端,一旦投入軍事使用,能制造出殺傷力巨大的武器,如果把這種武器投入戰争,必然會獲得巨大利益,同時,也會讓好戰氣氛上升。
這不是科技武器,而是肉搏的武器。
人類社會的搭建,戰争和争奪是一部分,更大的一部分是群體氛圍,如果人與人之間友愛互助,反對動物性,推崇人性中的崇高道德,那社會才會進步,人類才能發展。
一旦好戰氣氛上升,極端情緒衍生,那和諧穩定的社會結構,必然會被突兀地插進一刀,這把刀會割裂大部分的美好。
到時候會發生怎麽樣的社會問題,誰也不知道。
但是,一定十分危險。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H-XSZ的發現,是極其危險的行為。稍微處理不慎,就會衍生巨大的問題。可學者、科學家到底是受過教育一步一步走過來。
知識是前人經驗的累積,如今每一個研究的展開,都是站在無數基礎知識上去搭建大廈,所以,知識的獲取至關重要。
知識的獲取形式來自于書本。
無論是自學,還是在學校裏上課。所接觸到的學習材料,都會在潛移默化中說到“道德”的作用。
畢竟,道德才是支撐人類活到如今的真理,其他良好結果都是必然的發展的終點。
所以,當H-XSZ被察覺到時,它的發現者只是借用了它一小部分力量獲利,并未上升到毀滅人類的高度。
江遲不知道怎麽形容那張地圖,她從小就知道紅夫人對那個叫“湯河谷”的地方十分鐘情。
可能H-XSZ物質的發現,和那個地方有關。
最早,H-XSZ出現的可能性是源于許教授一次錯誤的實驗結果,當時紅夫人是他的學生,她無意間從許教授廢棄的草稿紙中發現了一些問題,她背着許教授,悄悄把那些草稿紙全部帶回去小心收好。
自此,紅夫人也悄然開始了她的實驗研究。
她很聰明,也很敏感,經過無數的實驗,她發現了一些可能性,但一直無法證實。
女人有時候很依賴直覺,她雖然暫時沒有突破,但她相信,有一些神秘的東西正在召喚她。
可能是命運的安排。
很快,她從許教授那裏看到了雪鹽的樣本。
從見到雪鹽樣本的第一眼,她就被深深吸引,她覺得,那裏頭會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紅夫人長得很漂亮,白皙的皮膚,臉上還有一雙天生含情杏眼,看着人畜無害,溫溫柔柔。
沒人知道這副皮囊下可以醞釀出什麽。
她第一次遇到許教授,穿了條長至腳踝的紅裙,如瀑的墨發披在身後,一颦一笑都透露着那個年紀才有的少女性情。
紅夫人年紀很輕就讀到碩士,比同屆學生的年紀小了很多,雖然心智不差多少,但神态、外貌,卻和其他人相差甚多,以至于她很顯眼。
許教授很容易地就注意到了她。
剛剛成年的十八歲,是最能令人幻想的年紀。
許教授起初對她沒什麽好感,可紅夫人在專業上有着極高的天賦。
她敏感地發現了H-X物質還能提純,并且提純後,可析出更神秘的H-XSZy分子,這個發現,成了她獨自欣喜的秘密。
而許教授呢,并不知道她私下的研究,只覺得和她磁場很相近,并且說不出為什麽。
有時候,也正是因為這種不知情,才覺得對方更加神秘,忍不住想走近一步。
惡果生花,花瓣都是沁着毒汁的,毒汁迤逦在地,拖出長長的尾巴,像一尾毒蛇,鑽進人的心房。
不知道是誰先打破禁忌,兩個人終于沖破那層暧昧,打開了社會準則的桎梏,偷偷走到一起。
而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讓兩個人的感情升溫的很快。
許晝也就是那會兒誕生的。
江遲不知道怎麽開口:“我母親單獨把湯河谷圈出來,很可能湯河谷和琴弦的原料有關。“
琴弦有粗有細,依次排布在琴身面板上,借高低錯落奏出曼妙的音樂。H-XSZ物質曾締造了四根琴弦。
母親給她的這根,是第二根弦,中等略細,用起來得心應手。
而許晝手裏那跟,是第一根琴弦,如絲如縷,更加薄細,威力不如她的那根。
“湯河谷的秘密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許晝拿走了那張地圖,我幾乎想不起來這個地方。“頓了頓,江遲對着楊循光說:“許晝剛來這個城市,我曾經把你和她一同關到了一間地下室裏。”
楊循光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提到這個地方,但還是回想到那池髒水,裏頭養着一只鱷龜,許晝用匕首刺中他的一只眼睛。
當時許晝說,水底下沉着兩口棺材,她一口,江遲一口,今天誰死在那兒,誰入棺材為安。
曹萌也說過那兩口棺材,說是江遲自覺作惡多端,總有一天得自食惡果,所以提前準備出來的。
江遲說:“那兩口棺材,其實是兩個入口。”
雪鹽的原材料來自W市城郊的白楓種植園,楓葉本該火紅如血,可種植在那裏的楓樹卻長出覆着白色絨毛的雪白葉片,每至深秋落葉,都會像是下了一場雪。仿若初冬提前來到。很浪漫。
江遲說:“你們封查的那個白楓種植園,如果裏裏外外都提取了樣本去查,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土壤和普通的土壤不一樣。”
茶幾上剩下的馄饨都涼透了,沒人去動,江遲在這時候居然拿起一碗,她舀起一只馄饨放進嘴裏,然後大力咀嚼,混沌被牙齒碾碎,在口腔中橫流的汁水,從嘴角溢出,看的人覺得莫名恐怖。
咽下去,江遲說:“那個泥土,就是從棺材底下挖出來,運送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