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哎喲，看上去有情況啊。”方丘吹了聲口哨。

陳旭明一勾溫成傑脖子：“老實交代，那誰是誰。”

溫成傑推開陳旭明叫他們別鬧了，想起今天陸思遠留給自己的餅幹，臉上帶起淡淡的笑，但依舊絕口不提那誰是誰。

陸思遠站在假山後面心更涼了，恍恍惚惚去看溫成傑的表情，卻發現他雖然不提那人的名字，但是臉上笑容燦爛，還帶着一點腼腆。

他是有多喜歡那個人，只不過被別人提到而已，就笑得這麽開心。

封楠見撬不開溫成傑的嘴，便轉而抓着單丹問：“我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老實交代，那誰是誰。”

單丹攤手：“那誰就是那誰呗，我也就知道有個那誰，溫少爺死活不說，你叫我從哪裏知道。”

陸思遠聽不下去了，正想轉身就走，但溫成傑的聲音随之響起。

“現在不告訴你們，如果有機會在一起的話，一定帶他給你們看看。”

聲音帶着青春期男生腼腆的笑，第三人稱代詞從他口中說出，像是包含了無限的溫柔。陸思遠心裏又酸又痛，心裏那顆酸檸檬被擠破，流了他滿肚滿腸的酸水。

什麽叫做有機會，難道那個人還會拒絕溫成傑嗎？

陸思遠緊緊抿着嘴，幻想着自己求而不得的溫成傑卻被別人拒絕，嫉妒如同野草一樣瘋狂生長，壓迫着他的神經。

縱使他很早就明白，從高中畢業之後的十年，溫成傑的身邊一定會有那麽一個人出現，早晨睜開第一眼看他，午夜閉上雙眼身旁是他，情濃時親吻他，寒冷時依偎他。

兩個人做遍所有他敢想不敢想的浪漫故事，說遍他從來只能自言自語的情話軟語。

但是直到從溫成傑的口中親口說出有這個人的存在，他才切實感受到什麽叫做剜心一刀，什麽叫做可遇不可求。

自己就像一個笑話一樣，自以為情深無限，其實不過是匆匆過客。

恍恍惚惚拎着掃帚拖着腳步回到教室，陸思遠一臉失魂落魄，就連盧榮和呂雯都不想理。随便抄了抄黑板上的作業，就背着書包一路騎着單車沖回了家。

什麽都不想管，什麽也不想說，陸思遠頭腦裏一片混亂，不想去回想溫成傑的話，卻又止不住地去回想那些他給過的好。

給過的糖，送過的可樂，并肩騎車吹過兩人身側的風，不經意間相視的一笑。

還有最初時候，運動會時候伸出的手，他一記好多年。

所有不經意的眼神，無心的靠近都被自己添上特殊的意義，就像一場不為人知的電影，導演編劇演員通通是自己，劇情朦胧情節虛無都不重要，只要那個人在心中炙熱發光，沖自己微笑。

縱使無人觀影，他也樂得自導自演，沉迷其中。

可是現在主演要息影，陸思遠感覺到自己的這場被稱作溫成傑的暗戀電影，馬上就要結束畫上一個與圓滿無關的句號。

是他得意忘形，因為這幾天的親密，産生了自己興許還有一絲可能的幻想。

但是現在他真的累了。

靠在浴室還冰涼的牆上，頭頂的熱水噴灑，同眼睛裏的眼淚混雜在一起，滑過身體流進下水道。

霧氣在鏡子上彌漫，一層薄薄的水霧被手指劃開，兩個名字縮寫緩緩寫出，心型圈畫到一半就被主人粗暴地擦去，只剩下嘩嘩水流中壓抑的抽泣聲在浴室中回響。

洗完澡出來，陸思遠紅着眼睛坐在書桌邊，吓得單女士真的以為他眼睛發炎過敏，不停自責自己之前沒有的把兒子的話放在心上。

陸思遠連忙解釋自己是洗發水進了眼睛裏，已經沖洗過沒有問題，這才安撫住一定要拉着自己去醫院的老媽。

他按下心中的難過，在飯桌上同父母有說有笑，等關上了房門，一個人就悶在被子裏暗自落淚。

陸思遠擦着眼淚，一邊難過一邊氣自己沒用，真他媽成了盧寶玉說得陸黛玉，眼淚流個不停。

他甚至想，要是自己性別是女的就好了，就算是倒追溫成傑也沒關系，喜歡到衆人周知也沒關系。可是自己是和溫成傑性別相同的男生，從暗戀一開始就是懸崖上的獨木橋，自己走得搖搖晃晃，注定要摔得粉身碎骨。

抱着被子發洩了一陣，陸思遠到淩晨三點緩了過來，拿着手機給單丹發了短信，告訴他明天自己不去報名了。

以後也不會去報名了，陸思遠頂着黑夜裏亮光的手機屏幕，尋找更适合的補習地點。

在學校看到溫成傑已經足夠難過了，與其在周末還看見他，不如讓自己在學阿杜待在車底，痛徹心扉唱他一定很愛你。

陸思遠消沉在家，中途手機亮了幾次，單丹和溫成傑都過來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陸思遠一個都沒看，任由消息在手機裏發黴。不管什麽事情，都要給他這個單方面宣布失戀的可憐蛋讓路。

至于學習，等下周再說吧。

第一個周六在逃避厭世中度過，陸思遠睜開眼睛，迎來了他第二個周六。

突然的重來并沒有讓他不知所措，反而讓他心安。

離周一又多了一天，離看見溫成傑又多了一天。陸思遠像是找到了避風港，沉浸在永無止盡的周六中逃避明天的到來。

頭兩天重來的時候，他還沉浸在無盡悲痛的情傷之中，徹底自閉，什麽也不想管，同父母的交流也趨近于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小說，在別人的戲裏流自己的淚。

後來心情好上一點，陸思遠覺得自己不能不出門了，又投身于英雄聯盟裏，在召喚師峽谷超神和超鬼交替，不是Carry全場，就是把隊友坑的親媽不認。

連着打了四五天游戲，周六還是照常來臨，不過幸好每天到網吧的時間都不一樣，導致匹配到的對手都不一樣。

他坐在電腦前盯着屏幕，手指在鍵盤上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輸出0.5。屏幕又灰暗下來，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

懶得管左邊聊天欄裏不斷刷新的隊友消息，陸思遠按亮手機看了眼消息。

單丹和溫成傑的消息交替着出現，內容倒是和前幾天都一模一樣，他只瞥了一眼，還是沒有回。等着電腦屏幕變亮之後，又一頭紮進了游戲裏。

網吧裏的空氣混濁，罵聲怒吼聲接連不斷，有人開了窗換氣，外面晚霞黃昏照進，陸思遠定的手機鬧鐘也響了起來。

走在回家的路上，陸思遠伸了個懶腰，考慮明天還要不要去網吧打上一天。

其實除了不想見溫成傑，自己心情也算是正常，但只要一想到溫成傑，心裏就難過又煩躁，冰火兩重天。

可是周六已經過膩了，人也總不會因為一個暗戀留在過去，陸思遠擡頭看漫天橘黃的晚霞雲彩，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得讓時間動起來，這樣才可以快點高考，快點畢業，快點讓溫成傑從自己的生活裏消失，就像自己經歷過的十年一樣。

從前絕不會有的想法，現在在腦中格外清晰，陸思遠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怎麽沒有早點想開，白白浪費十年青春年華，不知道錯過多少身旁的豔麗桃花。

他踩着落日投下的樹影回家，口袋裏的手機還在震動，拿出來一看發現居然是溫成傑打來了電話。

站在家門口陸思遠敲門的手一頓，但單女士早早聽見了動靜過來開了門。

“怎麽才回來，都等你吃飯呢。”

陸思遠一笑，将還亮着的手機放回口袋：“玩久了一點，對不起啦，媽媽。”

決心開始新生活的陸思遠坐在書桌前面，剛剛洗過的頭發還有些濕，不時滴下一滴水洇濕了正在寫上字跡的紙。

想要快點開始新生活，就要找出時間不斷重來的原因，陸思遠不是沒有想過有小說裏那種系統的存在，但是從他回到十年前到現在，那位系統一個屁都沒放過。

就算是存在也跟不存在沒有多少差別。

等他找出時間不斷重來的原因，就要小心避開，不讓時間再困住自己。

第一次重來了五次，第六天的時候，自己同溫成傑打了招呼，然後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時間就開始了正常的走動。

第二次重來只有一次，那天最特殊的事情，就是溫成傑上課看……

陸思遠書寫的筆尖一頓，心裏有個不想去面對的想法，但他又想，萬一只是巧合呢？一個讓溫成傑和重來的巧合。

在那道暗戀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結疤痊愈之前，陸思遠實在是不想同溫成傑有更多的交集。

陸思遠開始回想自重來開始，無數個周六裏自己做過的事情。按照時間排序，一個時間段一個表格，整整齊齊羅列在紙上。

想要找出重來的原因，做實驗是最簡單的方法。控制變量一個個去試，總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只是陸思遠十分私心地，将有關于溫成傑的輔導班報名放在了最後一個。

人面對讓自己難過尴尬的事情的時候，只有一小部分人會選擇勇敢面對，但是很可惜陸思遠從來都不是這種人。

或許是父母從小對他無微不至的愛，讓他對困難和痛苦了解太少，只有遇見了溫成傑之後，帶來的快樂和痛苦難過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世界的真實。

像被手指觸碰之後就立馬縮回殼裏的蝸牛，陸思遠只想逃避，不想去回想任何相關的情節。

做好表格之後，陸思遠拿着紙看了又看，背了又背，牢牢記住每一件事情。重來之後什麽物品都不會保留，陸思遠已經做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必須要在記憶還沒有完全模糊之前反複記憶。

實驗從第二天開始，陸思遠每天晚上都會将表格重新默寫一遍，進行下一天的實驗測試。實驗不斷進行，周六也不斷來臨，将陸思遠一點一點推向那個他最不想承認的深淵。

無數重來的周六，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夢。一個多月的實驗過去，只剩下五個可能，陸思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夢醒的鑰匙已經握在手中，他卻遲遲不敢将通向明天的門打開。

或許這樣永遠呆在周六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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