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除夕的傍晚, 雲霞将醉，天際一片血紅，廚房裏的水煮得咕嘟咕嘟響。
易橙将火調小一點, 掀開鍋蓋開始下餃子, 等餃子煮熟之後, 再拿漏勺小心撈到碗裏。
盛星岚從床上迷迷糊糊醒來時, 枕邊的手機正響個不停, 迷蒙間，他點了接聽的綠鍵, 電話裏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盛星岚眉頭緊鎖, 眯着眼看清楚來電備注後, 太陽穴立即突突的疼，“媽？”
“是我, 晚飯吃過了嗎？”
“還沒。”
盛夫人一喜, “那要不要來老宅……”
“不了。”
“為什麽？”盛夫人詫異不解。
盛星岚看着窗外的天色, 沒解釋，“今年您先和奶奶他們吃吧。”
盛夫人沉寂片刻, 問道：“是因為橙橙嗎？”
上次請易橙來老宅參加生日宴會，本是好意, 怎料老太太二話不說，就把人趕去了偏廳, 不僅如此, 還不讓她去看望，說是避免引起非議, 惹人懷疑。
盛星岚沒否認。
“一山不容二虎，奶奶既然不待見易橙，那我也不會再帶人到眼前晃悠, 這個除夕夜，就由您和父親陪着奶奶過了。”
盛夫人哭笑不得，過後又有些難辦，“可是，如果今年除夕你不回老宅過，你奶奶她該生氣了。”
婆婆多在乎兒子，盛夫人很清楚。
“這樣吧。”盛星岚想了想，道：“您把電話給奶奶，我來跟她說。”
“別別別。”盛夫人趕緊拒絕，老太太最近脾氣見長，兒子的心性也大有改變，兩人如果真的撞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既然你不想來，我也不會逼你，今年你和橙橙就在家裏過一個好年，你奶奶那邊我來應付吧。”
盛星岚卻蹙起了眉頭，隐隐有些擔憂，說起來，盛老夫人不待見的人并不少，其中就包括他爸媽，“可以嗎？會不會很為難？”
這樣關切的話讓盛夫人怔然了許久，回神後鼻尖就酸澀了一下。
“怎麽會為難，還有你爸在這呢。”
想到父親，盛星岚放了點心，聽着門外傳來青年喊人的聲音，嘴角輕輕上揚，“那我先挂電話了，祝您和父親，還有奶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好。”盛夫人努力讓聲音不顯得那麽暗啞，“你也要和橙橙幸福快樂，平時注意點，不要惹人生氣。”
盛星岚耳尖紅了下，他什麽時候惹易橙生氣過了。
電話挂斷，盛夫人卻久久沒有回神，眉眼間酸澀又欣喜，“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明明是很簡單常見的八個字，可在這十幾年裏，卻從未聽過一句。
如今，終于聽見了。
盛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就是今年的除夕夜，可能不會那麽安生了。
晚上七點鐘，傭人把熱騰騰的餃子一一端上桌，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微阖着眼睛，摩挲着手裏的珠串，碗裏的水餃一口沒動。
盛夫人早有預料，心中卻還是不禁嘆了口氣，她和盛與宴一起停了筷子，觑着老太太的神色，謹慎道，“媽，您怎麽不吃啊？”
盛老夫人聲音冷淡，“明知故問。”
聞言，盛夫人輕扯了下唇，和身旁的盛與宴交匆忙換了一個眼神，道：“那個，媽，今年的除夕夜，小瀾不回來吃了。”
“我知道。”盛老夫人說着，渾濁的目光望了過去，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是因為跟那個小明星在一起，對嗎？”
盛夫人視線垂下，算是默認。
盛老夫人冷冷一哼，将珠串扔到了桌面上，“我就知道，娶個戲子進門，不是好事！”
盛與宴忍不住道：“媽，當初沖喜可是您提出來的。”
“那又怎麽樣？若不是他與孫兒的八字相合，你以為我看得上他？”
盛夫人眼皮一跳，“媽……”
“好了！”盛老夫人心裏煩躁得厲害，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兒媳不悅道：“如果你也想替他說話，那就趁早閉上嘴，我不想聽。”
盛與宴看到妻子被怼，也不樂意了，跟着站起來後，冷冷說道：“媽，您可不要因為怒火，是非不分。”
“我是非不分？盛與宴，先看看你的好妻子幹了什麽吧。”
“我當然知道我的妻子在幹什麽。”盛與宴絲毫不怯，“只是有句話想問問母親，今年星瀾除夕為什麽不回來吃飯，難道您真的不清楚嗎？”
盛老夫人臉色微變。
孫子為什麽不回家吃飯，她自然能猜測到幾分，當初生日宴時，孫子就要提前退席，當時她生着氣，便沒多理會，現在想來，真是小瞧了那個易橙。
這才讓孫子泥足深陷。
“看來您是知道的。”盛與宴輕描淡寫地說道：“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發火，您清楚了吧？”
兒子涼涼的嘲諷仿佛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臉上，一時之間，盛老夫人臉色一陣青紅交加，眼下氣得飯也不吃了，她一句話未說，顫抖着身子離開了飯桌，連桌上喜愛的珠串也沒有拿。
盛夫人見狀，立即對旁邊的傭人使了個眼色，夜色濃郁，老太太又在氣頭上，可能會看不清路。
人徹底走了之後，盛與宴的火氣就上來了，“咱媽就是偏心，假如今天坐在這的是盛與淳，她絕對不會這麽說。當初沖喜是她出的主意，結果孫子一喚醒，就想過河拆橋不認人，哪那麽容易？”
盛與宴從小被母親區別對待，心裏早就存了股氣，倘若不是妻子整日勸他忍着，他才不會老老實實坐在這受氣。
還好，他的兒子跟兒媳搬出去了。
不然，指不定老太太下一個發火目标就是易橙。
盛夫人沒有講話，只是頭疼地摁了摁額頭，盛與宴見狀，急忙靠過去，擔心道：“怎麽了，是不是被氣得頭疼？”
“是有點生氣，但頭疼不至于。”她輕輕按住盛與宴落在自己額頭的手，問道：“晚飯還吃不吃？”
“吃什麽啊，氣都氣飽了。”
盛夫人好笑道：“都什麽年紀了，怎麽還跟個小孩似的，你跟她嘔什麽氣啊？”
“不是我跟她怄氣，這事明顯就是她做得不對，剛才你都沒說什麽，她就沖着你發火，這誰能忍？”
“好好好，忍不了就忍不了。”盛夫人跟哄小孩似的哄着他，“那幹嘛跟晚飯過不去，這餃子可是我親自到超市選的。”
“……你怎麽不親自包？”
“我不會。”
盛與宴：“……”
今年的除夕夜注定不會安穩，老宅那邊爆發了矛盾，但易橙與盛星岚卻度過了一個還算平靜溫馨的除夕。
電視機上正在播放春節聯歡晚會，熱鬧歡快的背景音樂在客廳裏回響，沙發上，盛星岚拿着遙控器找臺，胡亂看了一會，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了廚房那邊。
“你怎麽又包上餃子了？”忍了半天，還是情不自禁地問出了口。
易橙頭也沒擡，“明早的。”
聞言，盛星岚節目也看不進去了。
到了明早，那體內的人格肯定就不是他了，盛星岚放下遙控器，就走到了廚房門口，看着碗裏的餃子餡，皺起了眉，“怎麽是韭菜餡？”
“家裏還剩些韭菜，不吃掉會浪費。”易橙說着，看向他，“怎麽了嗎？”
“我胃不好，不想吃韭菜餡的餃子。”
整天無辣不歡，還胃不好？
易橙看着眼前的這個事兒精，眼角直抽 ，自己上輩子肯定是欠了這人的，不然怎麽這麽愛給他找麻煩。
“那你明早會出現嗎？”他随口問。
這個盛星岚無法保證，按照正常情況，明早醒來的應該是主人格，但他嘴上不承認，“會。”
“那你想吃什麽餡的？”易橙好脾氣地看着他。
盛星岚被看得心裏一虛，移開視線道：“不吃韭菜和白菜，其他随意。”
易橙嗯了一聲，起身将桌櫃上擺着的海碗拿了下來，“這裏還有點牛肉餡。”他看向男人，“你會包餃子嗎？”
盛星岚自然是不會的。
但此刻他莫名不想被眼前人看短。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盛星岚擰開水龍頭快速洗了手，然後面色淡定地坐在凳子上，“我挺聰明的，你稍微教教我就行。”
“……”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說來說去，還不是讓人教。
心裏吐槽不停，面上易橙還是遞給了他一張餃子皮，讓他跟着學。
說起來，這半天他都在教眼前人如何包餃子，主人格學了一下午，但結果還是包的慘不忍睹，最後被易橙趕去擀餃子皮了。
現在的這個嘛，易橙教人的步驟依舊沒變，只是沒之前那麽滿懷期待了。
所以當盛星岚把一個捏的胖乎乎，造型漂亮的水餃遞到他眼前時，易橙幾乎以為自己是眼花，看錯了。
他下意識看向蓋簾上自己包的餃子。
一個也沒有少。
“這真的是你自己包的？”
“如假包換。”盛星岚得意地微仰着下巴，像只驕傲的孔雀。
易橙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兩個人格就是同一個人，怎麽學習能力相差那麽大。
“嘀嘀嘀。”短信的聲音忽然響起。
易橙和盛星岚同時順着聲音來源，看向桌上亮起的手機。
【昭昭：哥哥，新年快樂~！】
盛星岚看着這個自己一點也不熟悉的人名，眉峰緊鎖，“昭昭是誰？！”
易橙被他質問的語氣弄得微怔，拿過桌上的手機，道：“我弟弟。”
盛星岚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草木皆兵。昭昭這個備注太過親密，而自己又沒在易橙身邊聽過這人，盛星岚生怕又是下一個“程靈越”。
看着易橙拿着手機回複紀昭，盛星岚也沒心情繼續留在這包餃子了，把手上的餃子皮放在菜板上，便離開了廚房。
易橙望着蓋簾上那只孤零零的牛肉餡餃子，微微嘆了口氣。果真是小孩心性，怎麽連三分鐘的熱度都沒有。
可惜了，包的那麽好。
“你好像很在乎易橙。”
走出廚房後，憑空出現的聲音讓盛星岚身形一僵。還沒來得及開口否認，就發現聲音不是來自別處，而是他的——腦海。
亦或者說，是這具身體。
主人格？！
這個想法在腦海裏迅速成型，盛星岚驚疑不定地回頭看了一眼易橙，神态平靜，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
“你是主人格？”他在心裏問。
“砰，砰，砰。”
——除了心跳聲，便是長久的寂靜。
沒有回答。
盛星岚堅信自己剛才沒聽錯，忍不住再次問了一遍，但時間緩緩流逝，仍舊沒有在心中得到答案。
他走到沙發旁坐下，看着關掉的電視機，黑色的屏幕上清晰映出那張熟悉的臉，眉眼如畫，冷淡矜傲。
【你好像很在乎易橙。】
是的，盛星岚在乎易橙。
這一點，他從沒有遮掩或者否認過，但那只是對“所有物”單純的“占有欲”和“保護欲”，無關其他。
如果真的摻雜了其他的東西，那……也是主人格問題，如果不是那家夥率先動了心，怎麽會影響到他？
而且還有一點，令人可惱可恨。
領證那天的人不是他，而是主人格。
作者有話要說： 酸味十足～
最先動心的肯定就是岚岚啦，不過現在就是死不承認的狀态。
修文的時候不小心點了發表orz，明天調整一下更新時間，本來這章打算今晚發的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