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今天的雨小但下得密集, 寬闊的大路上沒有一個人,車外森寒,夾雜着雨絲的冷風不斷刮過, 易橙将衣服裹好了, 推開車門打着傘下了車, 大門前小塊凹陷的地面已經積滿了水。
把車停好後, 盛星瀾走回老宅門口, 發現易橙正蹲在門檻邊,打着傘縮着脖子等他。
“外面風雨這麽大, 怎麽不進去?”盛星瀾蹙眉, 伸手将人拽起來。
“等你啊。”
這句話太過自然, 盛星瀾心房又一處塌了,接過青年手中的雨傘, “下次再等我的話, 就去門裏等着, 風雨那麽大,小心生病。”
男人話裏話外的關切與擔心, 讓易橙受寵若驚,又忍不住心裏窘迫, 臉頰微紅,“我知道了。”
如易橙來時猜想的那樣, 今天盛老夫人“請”他們來老宅, 就是為了解決付愉的事。
付愉的父親付正鳴正直又古板,今天偶然從傭人口中得知女兒設計暗害易橙一事後, 大為震怒。
雖然暗害并沒有成功,女兒最後還自食惡果,但付正鳴心中有愧, 冒着風雨從B市趕來A市,非要讓付愉親自給易橙道歉。
因為此事,盛與淳與他大吵了一架,整個客廳都是低迷的氣息。
盛老夫人半眯着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假寐,直到門外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渾濁的雙眼睜開,看向門口處。
打着一把雨傘的兩人同時進門。
“奶奶。”盛星瀾的目光掃過衆人,然後一一打招呼,“父親母親,姑姑,姑父。”
付正鳴的心情不太好,但聽到侄子和自己打招呼,還是勉強露出了一個和藹的微笑,點了點頭。倒是盛與淳這個姑姑,板着張臉,連個眼色都不肯給。
眼眶紅腫的付愉站在付正鳴旁邊,看到二人進來後,聲音沙啞地喊了一句表哥,接着她怯怯地看了一眼易橙,“對不起。”
看着紅了眼眶,一臉被教育過的付愉,易橙微微詫然,來之前猜過是為了付愉的事,但沒有想過把他喊來後,會是為了給他道歉。
“之前很抱歉傷害了你,對不起。”沒得到易橙回複的付愉再次道歉。
看到這一幕,盛與淳那張臉也板不起來了,心疼的同時又對着易橙怒目而視,“只是一杯苦瓜汁而已,小孩子搞搞惡作劇很正常,你至于那麽生氣嗎?”
盛與宴聞言,冷冷一笑。
“據我所知,那可不只是一杯苦瓜汁,一個惡作劇那麽簡單。”
付愉身形一僵。
盛與淳生氣的面孔也扭曲了一下,扯出一個特別難看的笑容,“哥,你在說什麽啊……”
“那天跟着她的傭人都如實說了,如果星瀾沒有及時趕到竹林,你女兒會使強制手段讓易橙喝下那杯苦瓜汁,然後再送進酒窖,關到宴會散席。”盛與宴說完,對着盛與淳諷刺道:“你覺得,這還只是一個惡作劇,那麽簡單嗎?”
盛老夫人蹙起眉,也覺得付愉這個做法過了,酒窖陰冷,又是寒冬之際,易橙進去了,不出半小時就得生病。如果真關到宴會散席,恐怕命都得丢在那。
小小年紀,就如此惡毒,她這個女兒到底是怎麽教育孩子的?
盛與淳第一次被母親那樣的目光看着,當即臉色一白,說不出話來。
盛星瀾和盛夫人聽完那段話,心都狠狠吊起,盛星瀾更是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易橙的手,生怕會失去。
幸好,幸好那天他及時趕到了。
不然,那個結果不是任何人都想看到的。
易橙擰着眉心,有些難以忍受,倒不是因為付愉的種種作為,而是盛星瀾握得太緊,他的手有點疼了。
付正鳴是好面子的人,聽完女兒的惡行,簡直愧疚難當,無顏面對衆人。付愉被當場揭穿,更是不敢說話,大家的眼神讓她有些害怕。
一時之間,客廳陷入安靜中。
“付愉的道歉,我接受了。”驀地開口的易橙,頓時收到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禮,付愉難以置信的同時,又有幾分隐秘的欣喜,“你不怪我?”
不怪是不可能的。
如果盛父說的是真的,那麽付愉就不再是簡單懲罰自己,而是想要他的命。
易橙還沒那麽“善良”。
“在此之前,我只想問一句,是誰告訴你我來到了生日宴上,并且還在偏廳旁的竹林裏。”
付愉怔住。
其他人聞言,也是怔愣片刻,盛與淳最先反應過來,抖着嗓子道:“難道,你,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利用小愉?”
“我是有這個猜測。”知道他在偏廳的人屈指可數,但絕不包括付愉。
盛與淳緊張又急切地看着女兒,“你快仔細想想,當時易橙在偏廳是誰傳來的消息?”
衆人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付愉嗫嚅道:“是傭人傳回來的。”
“傭人?”
“嗯,當時我在後院賞臘梅,路過的傭人說偏廳裏待着位貴人,表哥總往那邊跑,我一時好奇,就問了。”
盛星岚:“……”
盛星瀾:“原來,你一直有去看他。”
明明主人格的話聽起來很正常,但盛星岚就仿佛被戳到痛腳一樣,氣道:“廢話,他是跟着我一起來的,我怎麽可能不管。”
盛老夫人聽聞此話,狠狠拍了下桌子,氣得胸口起伏,“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嘴這麽長,還違背我的命令?小愉,那傳話的傭人長什麽樣子,還記得嗎?”
付愉何時見過溫柔的外婆這樣大發雷霆,瞬間被吓得小臉慘白,小聲回道:“時間久遠,記不太清了。”
“肯定有什麽人在利用我們小愉。”盛與淳氣也很生氣,看向盛老夫人時,還有些憤憤不平,“媽,這件事您一定要查清楚。”
“這是自然,不過……”盛老夫人話鋒一轉,再次看向付愉,“這事最根本的錯誤還是小愉的害人之心,若她沒有這個心思,旁人就是在她耳邊說上幾百句也不頂用。”
付正鳴嘆了口氣,看向女兒的目光難得多了幾分愁緒,“小愉,你明白外婆的意思嗎?”
“我明白的,外婆……”付愉鼻尖一酸,眼淚汪汪的,哪還有之前的高傲,“我錯了,是我太笨,太壞。”
她又看着易橙,彎了彎腰,真誠道:“對不起。”
盛與淳看着女兒流淚,心裏疼的不行,正想要上前說幾句,卻被付正鳴及時阻止了,衆人都在等着易橙的反應。
易橙頂着衆人的視線,心中無奈,現在這種情況除了接受付愉的道歉還能如何呢?如果他不接受,先不說盛老夫人,就說盛與淳,以她愛女心切的保護心理,說不定因此會恨上自己。
假如有一天,他不再受盛星瀾的保護,那日後的報複将會滾滾而來。
做人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
所以——
“我接受你的道歉。”
雖然付愉哭的很可憐,但盛與宴卻沒什麽同理心,反而擔憂兒媳這樣的選擇過于善良,以後會不會吃虧。
“真的嗎?”付愉眼眶紅着。
“我不說假話。”
看着座下神态溫和的青年,盛老夫人心思複雜,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難道,真的是她對人偏見太深,才導致看差了一些事嗎?
盛老夫人想不通,卻并不妨礙改變對易橙的一些看法,來之前,她有想象過易橙是個什麽樣的人。
——長相漂亮,會說好話,魅惑着盛星瀾,心思不正的戲子。
但現在麽。
長相的确一等一漂亮,人也能說會道,懂得審時度勢,但其他的便看不到了。那雙眼睛過于幹淨剔透,這讓閱盡世事的盛老夫人再難去以惡意去揣測,去诋毀。
她幽幽嘆了口氣,又對着旁邊的付正鳴和盛與淳告誡了一番,讓他們以後好好教導付愉,免得在一些看不見的地方學些害人的手段,最後還傻乎乎地被人利用。
付愉已經十八歲了,作為一個成年人,她該學着以後為自己的行為買單,父母未必能護她一輩子。
付正鳴垂頭聽教:“我們都明白。”
盛與淳也乖乖稱了聲是,然後給付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心裏滿是憐惜。她的底線就是女兒,女兒無事,自然就還會有些理智。
盛老夫人訓誡過後,看向盛星瀾和易橙時,嗓音無意識間放輕了不少,“今天的氣溫低,雨也大,天氣預報晚上還有一場大雨,不如今晚留在老宅住一宿吧?”
盛星岚:“拒絕,我想回家。”
盛星瀾:“……”
從盛老夫人剛才的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出,她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厭惡易橙,但生日宴鬧出來的事太過惡劣,盛星瀾第一次想聽從副人格的建議,回家住。
但是,易橙在盛星瀾開口前先答應了。
盛星岚想不明白:“他是不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了?”
盛星瀾也有些恍惚,低聲提醒道:“現在雨停着,我們還是可以回家的。”
易橙知道盛星瀾是在為他考慮,眉眼間帶了幾分暖暖的笑意,“還是等明早吧,現在的地面太滑,車子不好走。”
——車子不好走,那我們是怎麽來的?
但這話從嘴裏饒了一圈,卻又咽了回去,盛星瀾此刻握着他的手,終究還是沒舍得拆穿自家夫人話裏的漏洞。
盛老夫人眸光駁雜地望着二人交握的手,心中複雜至極,即使再不想相信,但眼前的事實不得不讓她去相信,去承認。
易橙對于現在的盛星瀾而言,意義非凡。不然怎會讓一個曾經毫無感情,冷的像機器一樣的人,做出如此大的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是“愛”。
盛總比較聽橙橙的話_(:з」∠)_,兩次都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