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親事
第二十六章親事
正月十五上元節,街頭巷尾處處衣香鬓人影綽綽,比起除夕守歲,年味反倒是更濃了些。元宵掌燈又是由來已久的習俗,家家戶戶門前彩燈紛繁,入眼處好似火樹銀花,平添了幾分熱鬧氣息。
西郊院落也是如此,春寒料峭裏透着幾分明媚動人。
兩人拎着大包小包,前來開門的竟是上官先生府邸端茶倒水的老伯,一臉笑容可掬,也不似之前的步履蹒跚。
“老人家好。”商允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如此問候反而不覺失禮,卿予便也照辦。
“好好好,進屋吧。”老人家慈目善目,側身讓出身後位置。屋外天寒地凍,兩人也不多推辭進來。屋內正燒了炭爐,暖意慵懶徜徉在四圍,寒氣散去倒是惬意舒服了許多。
卿予替商允取下厚絨大麾在一旁挂好,公孫夜才從廚房走出:“來了?”語氣好似随意家常。
卿予梨渦淺笑。
元宵節勞煩人家,商允也就起身拱手行禮:“近日來卿予多有叨擾,商允特來拜謝。”
聽完這句,老人家捋捋胡須笑容越發濃烈。公孫夜卻是冷眸一瞥,言簡意赅:“她叨擾,你來道謝做什麽?”口吻冷淡,好似古井無波。
商允眼中略顯僵滞,卻還是禮數周全:“是我唐突了。”
有意刁難?
卿予遲疑看了公孫夜一眼,雖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依稀記得他的叮囑。公孫夜随意遣了個理由将她支開:“丫頭,我屋內存了些好茶,讓成兒帶你去取些來嘗嘗。”
“好。”卿予緩緩起身,五姑父的固執中素來帶了些刁鑽,想到此處不免擔心面露難色。商允自然也體會到了對方的不太友善,目光落在卿予身上時卻是寬慰一笑。
公孫夜瞪了她一眼,卿予才乖乖牽了成兒手離開。
屋內氣氛便有些冷,坐在公孫夜一旁的老人家就款款笑來:“永寧侯,老夫就是上官祁,這位是我的師弟,公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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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祁?
商允眉間微怔,反應過來時錯愕起身,拱手問候:“商允見過上官先生,公孫先生。”上官先生日日在內屋會客,他如何會想的到院中端茶倒水的的老人家就是上官祁?
恍然想起自己和卿予還當着人家的面說過斂財一事,思及此處,眼中更多了幾分拘謹。
上官祁卻是和善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眼角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來來來,今日本是家宴,永寧侯無需客氣。”
商允心中依舊駭然,面上倒是平靜了些:“二位先生喚我商允便好。”衣襟聯翩下,彬彬有禮。
“好好好。”上官祁是□臉的,唱黑臉的公孫夜便依舊冷眼打量他。
商允還未來得及喘息,又聽公孫夜開口:“素聞晉州偏安一隅,永寧侯終日養花弄草,沉迷四處游樂。不務正業,胸無大志,平庸無能,沉穩不足,輕佻有餘……”聲音平靜,卻句句猶如當頭棒喝,針針見血。
商允臉色還未緩和過來,這會兒臉上又好似開起了顏料鋪子,一時紅一時紫。特別是這一番話自公孫夜口中說出,更是措手不及。他來臺州是想邀請上官先生,公孫先生所言便等同于上官先生所言。
誠然他過去劣跡斑斑,待得公孫夜肯緘口,商允臉色已有些青。
唯有坦然接受。“公孫先生說的是。”
公孫夜繼續直勾勾看他,商允心有戚戚。
上官祁卻是笑出聲來:“師弟,莫要捉弄商允。”
“我有在捉弄他嗎?”面籠寒霜,分毫沒有玩笑意味,一襲目光卻好似要将他看穿。
商允心中一緊,斂了情緒恭敬道:“商允自知資質平平,年不經事亦無賢主胸襟氣度。如今幡然悔悟,當求勵精圖治,前來臺州便是想邀上官先生出山。”
“賢主勞于求賢,永寧侯何須自謙。”上官祁含笑點頭:“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老夫卻覺與永寧侯有些眼緣。”
有些眼緣?
商允楞在一側,片刻才有含蓄笑容。
公孫夜又已開口,此番沒有先前的輕蔑,卻仍似一盆冷水潑下:“不知永寧侯勵精圖治求何?建功立業,開疆拓土,還是與盛極一時諸侯平分秋色,留名史冊?”
商允望向上官祁,上官祁還是笑容可掬看他。
商允垂眸,片刻聞得卿予和成兒說笑聲,該是端了茶水歸來。心中緊緊揪起,掙紮片刻輕聲一嘆:“可能要讓二位先生失望了,商允勵精圖治,求得既非建功立業開疆拓土,也非平分秋色留名史冊,但求以已之力護妻兒安好,上不得大雅之堂。”
縱然不能一博,憋在心底一席話說出,倒是爽快了幾分,面色也是一舒,罷了便罷了。
上官祁眼中閃過一抹驚異,望向公孫夜時面露喜色,公孫夜眼底便也露了幾許暖意。
“何謂大雅?老夫并不認同追名逐利便是大雅。功名利祿終究身外之物,若為妻兒,皆可摒棄,永寧侯這一句甚得我心。”上官祁臉上笑意更濃。
商允猶是一愣,待得反應過來上官祁的贊許之意,笑得便有些促狹。
公孫夜竟也沒有駁斥,只是低眉不語。
成兒正好撩了簾栊進屋,卿予笑盈盈将茶盞奉上。遞于商允時特意嘟了下嘴角,便是問他如何?她方才出去的時候,氣氛還有幾分尴尬。
商允接過茶盞,淺笑飲過。
“丫頭,我們還有些話沒聊完,你帶成兒去廚房轉轉?”公孫夜啐了小口茶,斜目看她。
又來?
卿予猶疑瞥過商允,見到商允點頭她才又起身。
這回開口的便是上官祁:“老夫與永寧侯甚是投緣,可惜年事已高,不中用了,想出山也無能為力。”
如此便是婉拒。
容慶之前就有提醒,商允并不出奇,反是坦蕩,少了先前的拘謹:“臺州一行已增長不少見聞,商允有幸目睹上官先生真容,不虛此行。”
他在院外招呼客人,那入得內屋長談的便不是上官祁本人。
想來都是蒙在鼓裏,那他算是大多之外。
聽出他言外之意,上官祁大笑:“其實老夫歸隐多年再在臺州露面,是為了師弟覓一良主。師弟才能學說皆在老夫之上,又正值盛年,只可惜厭惡追名求利,遲遲不肯出山。永寧侯先前的一番話,算是幾月來難得與師弟觀念契合。”
商允眼中怔忪更甚。
從一開始公孫夜便是橫眉冷對,該是是極不喜歡他的,遠不如上官祁來得和善。不想自己卻和他觀念相似?
商允自然詫異。
忽然想到容慶走前那番話,難道近日在內屋中長談之人竟是公孫先生?
容慶對他的治世學說佩服之極,卻感嘆觀念不同不足以打動對方。
竟是被自己誤打誤撞?
一時覺得今日心情好似連綿山體,跌宕起伏,永遠不知下一刻該是何表情。唏噓間,公孫夜又已開口:“內子過世已有十年,也和丫頭一樣是武林人士,是以每每看到丫頭都覺親切,自然比旁人多了幾分關心。”言罷頓了頓,所幸說得更明白些:“之前便在舍下見過永寧侯尋她,眉間關切不似尋常主仆,不知可否冒昧問一句,永寧侯待丫頭如何?”
習慣了公孫夜的毒舌,突然話鋒一轉到卿予身上,商允突然有被人看穿的窘态。
扭頭看到卿予和成兒在廚房熱菜,嬉笑間鬧的團團轉。心中似是受了蠱惑,放下茶盞,緩緩開口。
……
卿予從沒嘗過五姑父的手藝,一頓飯下來大快朵頤。想來這些年五姑父自己帶着成兒,其實花了不少心思。
酒桌上的閑聊大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例如各地的風土人情。商允去過的地方頗多,和兩人接話也不顯寒碜。
酒桌上就不乏笑聲,卿予自覺添酒,成兒也來幫忙,熱鬧氣息便随着屋內的炭火流竄在元宵夜裏。
只是這一晚上,商允除了夾菜似是少有看她。
倒是五姑父瞥她的眼神,似是有些別的意味。
卿予心中說不出的怪異。
酒過三巡,公孫夜摸摸成兒頭,忽然問道:“日後我們搬去晉州,同哥哥姐姐一處可好?”
商允和卿予眼中皆是一滞。
成兒歡欣鼓舞拍手,“好,日後和姐姐一處玩。”
同意去晉州便是接受了自己的邀請,商允喜出望外,正襟起身拜謝:“多謝公孫先生。”
筷煮含在口中,卿予有些莫名看着眼前二人,卻沒有人告訴她緣由。商允落坐,只是歡喜給她夾菜,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不過想想五姑父和成兒要去晉州,她自然也高興。
公孫夜和商允暢飲一夜,有上官祁和五姑父這樣的長輩在,卿予也不好攔。從未見他喝過這麽多酒,結果扶商允折回小苑時,他醉得近乎走不動路。回了屋,卻又突然抱起她,“明日便要啓程回晉州,想不想家?”
卿予吓了一跳,他分明連站都站不穩,抱着她就撞到了牆上。卿予眉頭稍攏,連哄帶騙:“自然想,先放我下來。”
雖是喝多了人倒還聽話,乖乖松手:“卿予,我有事與你說。”轉為從身後摟着她的腰,卿予頭都大了,緊了熱水毛巾給他擦臉,他揚起下巴配合她手中動作,笑得像個頑童:“我今日給公孫先生說……你是我夫人……嘻嘻!”
啊?!!
卿予恍然明白他二人今晚的奇異舉動,特別是五姑父看她的眼神,像是責備她有事隐瞞。
夫人?!
卿予霎時從臉紅到脖子。
商允就順勢将她攬回懷中,低頭呢喃:“公孫先生說她過世的夫人也是江湖女子,因此特別關心你,我才出此下策。好容易請到公孫先生,若是知曉我瞞他,定然會翻臉。”
豈止翻臉,卿予心中一嘆。
商允就低頭貼近,溫熱的鼻息萦繞耳畔,好似輕嗅:“卿予幫幫我。”聲音低沉發緊,混合着酒氣的喘息聲中,一吻溫柔落在頸間雪肌,醉人心扉。
“好。”她鬼使神差開口。
“同我成親好不好?”眸中蠱惑對上她眼中迷離,呼吸貼到近處,也不親她,只是這般看着,然後用鼻尖輕觸她鼻梁:“卿予,一日不見你便魂不守舍,嫁我,然後一直陪在我身邊。”
鼻尖的溫潤躲無可躲,寵溺中帶着特有的撒嬌,不斷輕觸挑逗。“卿予,我們是親人,也要做夫妻。”卿予心中一怔,他便吮上唇間清甜,雙臂環緊,似要将她融盡身體中。
“做我夫人好不好?”不斷的誘惑洗腦,配合着舌尖交吻,伸手便好似觸及心底柔軟之處,她屈從于腦海間的空白,缱绻應了聲“好”。
有人欣喜若狂,歪歪倒倒将她打橫抱起,往床榻走去。
“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她脫口而出。
“卿予可是害羞了?”他一眼看穿,将她放下,伸手去順她的青絲,流連往返:“我今日開心,別走。”
卿予心中悸動,撐手起身,他俯身壓下:“要去何處?我們不是一直睡在一起的嗎?”卿予料想她定是喝多了,否則平日哪會如此?見她羞惱咬唇,商允卻是嘴角略挑笑出聲來:“卿予,我要你。”
一時氣氛暧昧到極致。
但卿予對他的了解終究是正确的,說完這句後就倒頭不醒。卿予啼笑皆非,遂才替他脫鞋寬衣。酒喝得多,夜間醒來是要渴的,便又備了些水。回房的時候,有人睡夢中仍有笑意,卿予就俯身看他,恍然想起,今日似是迷迷糊糊答應一樁婚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騙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