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為武
第四十三章為武
眼前的便是西秦家喻戶曉的功臣,大将軍武通?
卿予難免多看兩眼,面色黝黑泛紅是常年征戰殺場的标志,鬓角微微攏起,立于人群中的威嚴氣勢輕易便可分辨出來。
即便身在朝野,江湖上的威望亦高,爹爹從來欽佩他。
武通一手執在佩刀一側,一手自然叉腰,是典型的将帥作風。并未上前扶起商允,只大聲道了句永寧侯客氣,老夫今日只是路過晉州随意看看。見公孫夜點頭,商允才收手起身。
武通素來豁達,卻愛憎分明,這樣的人好相處也不相處。
他要是同你對路,再魯莽沖動都是血氣方剛,他若心存疑慮,再隐忍謙讓也是處心積慮。公孫夜從前便提過,商允不想惹他生厭就沒有多言,只是靜候他要作何。
武通卻是看向卿予,語氣中甚是爽利:“夫人!自古操練場選兵三箭,你只射了兩箭,還有一箭豈可半途而廢?!來人,取老夫的箭來!”
張延竟一驚,武将軍竟然贊同夫人亂來?
而且不是默許,是鼓勵!
武通在西秦士兵心中是何形象,不言而喻,他一句話便沒有人再反駁。不待羅淳動作,武通的副将已取了一枚箭雙手遞上。卿予卻是大方接過,若是爹爹知曉有一日武将軍會看她射箭,小時候還會不會說她不務正業?
心中卻是高興的。
卿予回眸望向商允,見到商允淺笑颔首後,心中微微安寧。這一箭,定是要與先前的一箭不同。武将軍善騎射,自然看重她這一箭,卿予莞爾,擺好的姿勢突然收起,周圍一片驚駭。
“武将軍,卿予鬥膽再管您要一支箭。”臉上笑意并無半分害羞之色,反是自信滿滿。
“好!”武通大氣通融,副将再将箭遞于她,衆人便見她将兩箭同時拉弓上弦。弓弦緊繃好似彎月,箭鋒離弓,兩道弧度快得看不清,再凝神一看的時候兩個箭靶紅心竟是各中一箭!
張延竟眼中驚駭,分裂箭?一個深閨女子竟然可以使出分裂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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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駭尚未散去,武通已朗聲笑開:“夫人的兩儀箭用得果然好,老夫今日算在晉州大開眼界!”小計量被識破,卿予只得福身認錯:“武将軍眼前班門弄斧,卿予冒犯。”
不是分裂箭?張延竟掠過一絲錯愕。
商允自然也沒有看懂,只知道武通心情極好:“夫人若是單挑這校場上的士兵,能對付幾個?”
卿予稍付思存:“五六十個,但前提是士兵不懂陣法。”
五六十個張延竟倒吸一口涼氣,放到他自己都不敢這般說。武通更樂:“夫人連陣法都知曉?”
卿予如實作答:“只知道兵法陣型之下環環相扣,任憑武功造詣登峰造極,也敵不過連環術。”
“看到沒,看到沒,又來一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懂裝懂的丫頭!”這席話是對身後的老将說的,眉間的喜色卻是溢于言表:“那夫人可善騎馬?”
武将軍善騎射,射箭上她可以取巧博他一笑,騎術就免了。“卿予只是能騎馬,騎術卻完全不懂。”
武通這回是按在佩刀上的都手擡起,自在捋着胡須,得意對身後的老将道:“夫人比起我家三閨女還是差了些,哈哈哈哈!不過晉州還有這般女子,老夫也算刮目相看!”
原來是稀罕自家女兒,卿予便是蟄伏:“卿予如何能與将門之女相提并論?能得将軍誇贊一句兩儀箭便是幸事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特別是拍馬屁的笑臉人。卿予自小處處比不過陸錦然,卻更得各門各派師叔伯喜歡,便是此間道理。
武通笑得更歡,心情一好自然諸事都好,“永寧侯,既然到了晉州,可否領老夫參觀下校場?”
商允大喜,拱手道了句:“自然。”公孫夜也是點頭,張延竟收到商允眼色,便一道陪同,校場之事他最熟悉。
商允回眸望她,她随意擺擺手意思是無需管她,商允心底卻是裝下了繁花似錦。
“末将領夫人去一旁休息?”經過剛才的一幕,羅淳對她不似先前阿谀谄媚,倒是多了幾分佩服,語氣也更真實真如。
“有勞。”盡管想多看看,但又怕誤了商允正事,便随了羅淳一處到操練場觀禮臺上歇息。
觀禮臺上有案臺,案臺上放有筆墨紙硯,兵法書籍,看來張延竟是個離不得校場的人,這些東西都搬到了這裏。
出了案臺,踱步向觀禮臺的高處,全景一覽無遺。浩浩蕩蕩甚是壯觀,果然是平日裏不能想象的氣勢恢宏。“羅副将,晉州共有多少兵馬?”卿予一時好奇感嘆。
羅淳是聰明人:“上書的兵冊中有兩萬人,餘下的夫人便該要問侯爺了。”侯爺如何是侯爺的事,他一個副将不敢造次。
卿予明了他的意思也不深問,只是目光掃過有趣之處時,伸手指着校場中相問,羅淳就一一解答。一來二去過了大半個時辰,也見商允同武通一處,走走停停。
看了些時候,乏了便回案臺小坐喝水歇息。
羅淳陪着說了些話,後來就有些無趣。
翻翻案臺上兵書,想起近來在商允折磨下也認識了不少字,突然有興趣問起,武将軍的武字如何寫。
羅淳詫異,難道夫人不識字?
諸侯夫人中不識字的甚是少見,至少羅淳是沒聽說過。娶這樣的女子做夫人,侯爺少不了會被人譏笑。再回想方才校場當中種種,侯爺定是很喜歡夫人,才會由着她性子來。
卿予果然不好意思搖頭,羅淳卻覺得她這副模樣多了幾分親切,便鋪了紙,蘸墨落筆,端端正正寫下一個武字。
卿予拾起來多看了兩眼,武字她不認識,倒像極了一個“止”字和一個“戈”字湊在一起。這兩個她倒是認識,遂而淺笑道:“止戈為武,我記住了。”
羅淳便笑,正欲開口,聞得身後雄渾聲音:“就是止戈為武!不想夫人竟有此般見解。”言罷之後,瞥目忘向商允,與他而言這番話定是商允一早安排夫人說的。
卿予微楞,轉身便見武通含笑點頭,比起先前的豁達不羁,多了幾分知性大氣。卿予沒有領會他的意圖,但見他眼中的贊同,便低聲附和:“卿予失禮了。”
“夫人何曾失禮?”武通倒是不覺,只尋了一處坐下,繼續順水推舟:“止戈為武,夫人是如何看的?”
嗯?
卿予疑惑望向商允,商允也有些怔,正欲開口替她緩解尴尬,卻是公孫夜搶先:“夫人,想到什麽直接說與武将軍聽便是。”
五姑父?
卿予讨武通喜歡,無論說什麽都不會有差池。他不過是找個話題開端,終究是要落到商允身上的。是以公孫夜并不擔心,只是淡定朝她點頭。
卿予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卿予出生江湖門派,自幼爹爹便有教誨。大凡真正的武功,絕不是為了厮殺。武學造詣要達到登峰造極,需有化幹戈為玉帛的氣度,止戈,方能為武。”
“有意思!”武通揮揮手,示意衆人都落坐。
商允便笑:“武将軍勿聽內子胡謅。”說的是內子不是夫人,氣氛便好似閑聊一般,結果兩人越聊越起勁,足足一個時辰武将軍幾番道好。
卿予聽不太懂,也覺得無聊,奈何衆人都在只得強忍。
再往後便是困意上頭,倚着觀禮臺的石柱假寐了片刻。
待得商允喚她,已是傍晚的時候,卿予才覺得真正失禮了,顏色間就有些尴尬。
商允卻是握着她的手,眼中是柔和笑意。武通又是豪爽一笑:“我家三丫頭也是,我與旁人談事,她便在一旁打瞌睡。真真是一模一樣!”言語間只有喜愛沒有不滿,卿予心中一塊大石落下。
“今日也乏了,老夫回驿館休息,公孫夜明日再和你敘舊。”武通起身,心情仍舊很好。
公孫夜卻有旁的意思:“武将軍遠道而來,又聊得尚未盡興,不如到舍下,請夫人做幾個小菜,小酌幾杯?”言罷看向卿予,卿予會意,“今日來校場路上摘了野菜可以入湯,武将軍若不嫌棄,一同用頓便飯。商允與我,是時有在公孫先生府上叨擾的。”
武通告老還鄉之前,踏足永寧侯府是敏感,去公孫夜府上卻是私交。
公孫夜拿捏得準。
“好!讓老夫嘗嘗夫人手藝。”武通也自有興致。
商允和公孫夜便陪了武通一道,之前跟在武通身邊的老将則是有意落後,與卿予同路。“今日多謝夫人,老将軍,他很高興。”
卿予便笑,“我爹爹素來欽佩武将軍,今日得見,是卿予的福分。”
老将卻是輕嘆:“三小姐是老将軍最疼愛的女兒,幾個公子都比之不及。自幼帶在身邊,騎射技藝樣樣精通,英姿飒爽不輸男兒。老将軍念叨最多的,便是誰說女子不如男。可惜幾年前,三小姐意外落馬身亡。之後,老将軍已經許久未曾這般開心過了。夫人,老将軍生前最喜歡吃三小姐做的菜,末将可否請夫人幫忙準備些菜式?”
卿予有些未緩過神來,回想起今日武将軍種種,原是對愛女思念的。“只要将軍不嫌棄便好,卿予手藝實在難瞪大雅之堂。”
有身孕的時候商允嚴令舞刀弄槍,她又實在沒有別的天賦,便花了些功夫在廚藝上,不過成效甚微。方才老将也提過三小姐廚藝并不好,只是老将軍喜歡,卿予便用心去做。
一頓便飯,下廚四五個菜,都是武将軍喜歡的菜式。
也沒有外人,幾人言笑甚歡,從先前的随意閑聊直至晉州的地形位置,守要如何,攻要如何,周圍的勢力歸屬何處……
到了晚間,武通便宿在公孫夜府上,商允攜了卿予起身拜別。
武通扶起二人,比之校場更多了幾分親切。末了,還打趣:“夫人,我的兩個兒子功夫都不差,下次帶他二人來和夫人切磋。”
卿予就笑。
公孫夜和商允卻是相視一笑,有下次,便是還會再照面。帶兒子來,便是舉家,武通該是動了心思。
一路返回商允都心情極好。
公孫夜早就說過武将軍脾氣火爆,武官之道講究的是“和”而非“戰”。本想尋個合适的機會表達,卻一直拿捏不住如何說才不覺突兀。不想今日被她一語點破,武通從開始的不肯涉足,到後來的肯在一處用飯,便是最好的契機。
有人卻渾然不知,任由他牽着踱步回府中。
偶然想起臺州的時候,商允忽而駐足:“夫人,我背你回府好不好?”頓了頓,“和臺州時候一樣。”眼中滿是期許,卿予沒有推辭。
還記得那時候他的一席話,“來尋你的時候,看着有人這麽背他夫人,覺得有些羨慕。”
如今,他們已然是夫妻。
心底的暖意缱绻而過,貼近他的肩膀,周遭仿佛都隐去在身前的柔和溫潤當中。商允也不說話,唇瓣的笑意好似清晖在月下起舞。
片刻聞得耳畔溫柔細語:“出來了一日,不知道葡萄有沒有哭鬧?”
“就拿出一日陪我都不好?這般惦念葡萄?”嘴角明明笑意更濃。
“我自幼沒見過娘親,便想着對葡萄好些。”少有聽她如此,許是今日觸景生情?
“那日後管教葡萄,卿予關于做好人,我來做惡人,成不成?”
“那你需得眉頭皺緊些,面色陰沉些,眼神兇狠些,語氣震懾些……”腦補都是幼時爹爹揚言要治她時候的表情。
“夫人,葡萄才半歲,我們這麽算計他是不是有些不好?”
“……”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看到收藏過50了,來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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