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臘八

第六十章臘八

汝陽侯她從前便見過,汝陽侯有恩于商允,見面行禮卿予都是禮數周全。汝陽侯倒是欣慰,又忍不住多看了葡萄幾眼,不禁感嘆和商允幼時一模一樣,喜愛之意溢于言表。

葡萄也睜着大眼睛打量他,汝陽侯是和商允有些許挂像,但經年養成的威嚴和氣勢卻非旁人可比。葡萄向來不怕生,卻有些畏懼和他說話,靠在卿予懷裏好奇看他。

卿予拍拍他背,凝眸想了想,還是開口,“葡萄乖,叫爺爺。”

葡萄雖不明白,卻是聽娘親話得很,笑眼盈盈甜甜喚了聲,“爺爺。”奶聲奶氣好似天籁。汝陽侯嘴角微挑,眼底隐隐有些感觸,緩步上前顫顫伸手摸了摸他小臉。

卿予心中一軟,兀得想起若是爹爹在世也是想抱抱葡萄的。“葡萄,讓爺爺抱抱好不好?”

葡萄就張開雙臂朝汝陽侯笑,汝陽侯感激看了看卿予,從她懷中寵溺接過葡萄。葡萄伸手去抓他胡須,葡萄平日裏見過有胡須的人就是張相,張相素來慣着他由得他鬧,只有爹爹在場會呵斥。

葡萄對有胡須的老爺爺多了幾分親近,汝陽侯甚是歡喜,“我們洛兒第一次見面就和舅爺爺親。”

舅爺爺?卿予不解看他。

汝陽侯喚人來帶葡萄出去是有話同她說,卿予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卿予,那逆子我已經教訓過了,等他好了讓他親自來晉州府負荊請罪。”卿予後來才知曉,宋隐被汝陽侯打斷了四根肋骨,在床上足足趴了兩月。

自己的兒子哪有不心疼的,卿予沒有接話。

汝陽侯才無奈搖頭,說起到了晉州三日商允都不願見他。

卿予微詫,這些都沒聽商允提起過。想來宋隐說起的那些事在商允心中不是沒有裂痕,他素來敬重的汝陽侯,一時哪裏接受得了?卿予心中不免嗟嘆,但想起汝陽侯方才那一聲舅爺爺應是另有隐情。

汝陽侯倒也不介意,有些舊事同你說反倒比直接給允兒說好些。

人前威嚴肅穆的汝陽侯人後卻是和藹可親,宋隐過往就說過,只是卿予接觸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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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予笑了笑,洗耳恭聽。

……

商允的娘親是汝陽侯的胞妹,自幼就是雙親的掌上明珠。宋婉之性子溫婉柔弱不似大多侯門千金傲氣,初到晉州時結識了永寧侯,兩人年少傾心。

汝陽侯府在西秦是一方霸主,哪裏容得女兒嫁到晉州這般彈丸之地,當時宋婉之的父親對永寧侯也頗有微詞。“商容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若是離了這個家,我汝陽侯就永遠不認你這個女兒。”

為斷她的念頭,汝陽侯尋了門當戶對的親事,卻沒有人會料得到宋婉之會逃婚。汝陽侯大怒,更容不得女兒逃婚私奔一事給侯府抹黑,于是大婚前日暴斃消息傳出,世人都曉汝陽侯府家的千金沒了。

卿予微楞,商允娘親也是個勇氣可嘉的女子,想到後來的結局,心中隐隐惋惜。

汝陽侯沉聲嘆息,天下間哪有父母不希望兒女好的,父母從前便與她說過商容其人,但大凡喜歡這種事旁人說再多也無用。早些年商容是對商允娘親很好,後來有了商允便收不住性子。

宋婉之後來過得并不如意,爹娘立了話過世也沒準她再進家門,路是自己選的怨不得他人。汝陽侯心有不忍,又不能違背爹娘遺願只是讓汝陽侯夫人借着遠親的名義和她走得近些。

後來商容更為荒唐,直接将青樓粉黛娶回了府中。汝陽侯氣急,自己的妹妹過去被衆人捧在手心,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汝陽侯頻頻施壓,旁敲側擊,商容才知曉宋婉之是汝陽侯府的千金。

知曉了之後先是怕了一陣,後來态度不僅沒有好轉,更是憤然之中避而遠之,說永寧侯府供不起這尊大佛,勿拿汝陽侯事事壓他。宋婉之身子一直不好,後來郁郁而終,臨終前給汝陽侯的書信托他念在幼時兄妹情誼照顧商允。

還有則是人各有命,她并不怪商容,怪只怪她年少時一意孤行,終究自食其果。商允年幼無依又不得爹爹喜歡,她放心不下……

言及此處,汝陽侯哽咽良久。

卿予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卻明白了汝陽侯所說,這些話他不便同商允直接道起,更不想商允誤會她娘親。若不是宋隐受人挑唆鬧事,他本不準備将這些陳年舊事道起。

如今晉州不同往日,汝陽侯府走得近自然有人難以安心,商允日後須得小心留意。他這個做舅舅的,也虧欠商允太多。

卿予福了福身,“舅舅。”

這聲舅舅便是替商允喚的,汝陽侯點頭扶起她,“好孩子,商允有你照顧我也放心。”

……

商允來尋她的時候,汝陽侯已帶人離開,商允臉色并不好看。商允再不喜歡他爹,卻未必見得他遭旁人欺辱,特別這人又是一貫敬重的汝陽侯。

入夜,卿予才将白日裏所見所聞一一說與他聽。

商允靜默許久,眼底紅潤,只一言不發抱着她坐到天亮。卿予便也陪着他,無論何事,都有我和葡萄都陪在你身邊。商允眼中隐隐淚滴,埋首在她發間。

……

日子轉眼到了冬日上頭。

臘八熬粥是一年慣有的習俗,家節小聚,商允沒有再請張相和公孫夜入府,只帶了葡萄陪卿予在廚房裏熬粥,一家人其樂融融。

葡萄還小,呆了不多會兒就沒有耐性,嚷着要爹爹帶着出去玩。商允只得應他,抱起葡萄又上前環着卿予腰身,久久吻了她耳後,“先陪兒子一會兒,再來陪夫人。”

卿予好笑,莫非是擔心她吃兒子的醋?

商允心安理得,葡萄也撲騰去香了她一口才拉了商允衣角出門,兩人沒走太遠,就在廚房外的苑裏嬉戲。

葡萄本就和商允一個模子刻出,俨然一個活脫脫的小商允,只是性子大有不同。葡萄自小就愛闖禍淘氣,偏生了一張乖巧讨喜的嘴,卿予唏噓不已,真真像極了她小時候。

那時自己總有氣得爹爹跳的本事,現在算是切身體會。

惱是惱了些,見到葡萄眼淚汪汪的委屈模樣卻又舍不得。大凡這般時候就是商允順手拎到別處“教導”,葡萄便總是怕商允一些。

越怕又越親越黏,就是父與子。

葡萄有時也會饒是認真問起,爹爹是不喜歡我嗎?商允微詫,茶盞放到一旁抱起兒子問為何。葡萄眼睛一轉,思量半天嘟嘴道,“爹爹老兇葡萄,卻從來沒有兇過娘親。”

哪來的歪歪道理,商允手指悶敲在葡萄頭上。葡萄吃痛,唇角一扁可憐巴巴擡頭望他。

卿予無語得很,狠狠瞪了他一眼,心疼摸摸葡萄頭頂。商允嘿嘿一笑,又牽起她手親了親,低頭朝葡萄道,“爹爹自然不會兇娘親,日後葡萄也會遇到想對她好的人。”

卿予倏然臉紅。

葡萄恍然大悟,撲騰道,“那日後葡萄也不兇娘親。”

卿予瞬間逗樂,商允眸色一沉,又是沿着領口将他順手拎起,“兒子,你爹不是這個意思。”

每每想起,卿予忍不住發笑。

笑後又是心中隐隐憐憫,商允幼時不受永寧侯喜歡,就很怕葡萄覺得自己不喜歡他,商允其實寵溺兒子得很。

思及之處,轉眸見到顧言來了,在一側悄聲同商允說着話。

商允先前的神色輕松化作眉頭微攏,頓了片刻,吩咐顧言幾句便領着葡萄往這邊來,“宋隐和陸錦然來了。”

宋隐?陸錦然?

卿予也怔了些時候,陸錦然能來她自然高興……但宋隐,商允近日和他不甚對路。幾個月裏宋隐前前後後來了永寧侯府幾次,都被商允拒之門外,也曾偷偷溜入被他掃地出門過。

卿予遂又想起兩月前在晉州見過汝陽侯,宋隐也該是知曉了實情後悔莫及。

商允卻還是對楊桃的事耿耿于懷。這些事商允心中有數她不好多言,俯身抱起葡萄道,“陸姨來看葡萄了,我們去見陸姨好不好?”

好,葡萄最喜歡漂亮的陸姨,每次見她都有好多禮物。

商允瞥了她一眼。

卿予吻上他側臉,“宋隐的事你拿主意就好。”

商允攥緊她的手,臉色有些難看,卿予輕捏他掌心,“我記得你小時候被人欺負,宋隐沒少替你挨拳頭,有人自诩刎頸之交的。”

商允看了看她,狠狠吻上她雙唇。

卿予喚了汀蘭來看着她的臘八粥,抱起葡萄就往西苑去,陸錦然在那裏等她。

商允眉頭蹙了蹙,他是氣宋隐。他寧肯當日是宋隐捅了他一刀!

不是氣他分不清緣由胡攪蠻纏,氣得是他不僅害二人失了楊桃,卿予今後只怕是再難有子嗣。若是日後再難有子嗣,必然招致非議,所以府中知情的人都被告知守口如瓶。

行至書房才見有人大冬日赤膊上陣,背上背着荊條,“商允兄,我來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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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得西苑,陸錦然已在偏廳等候,“語青,你看我帶誰來了?”

卿予才打量她身後的女子,熟悉的臉龐褪去了幼時的稚氣,卻依稀認得出來。卿予鼻尖微紅,轉瞬就濕了眼眶,“小娟?”

“大小姐你真還活着!”小娟含淚上前,卿予緩緩放下葡萄,兩人抱做一團。卿予攥緊她衣襟,又望了望陸錦然,有些語無倫次,“我是不是在做夢!”

陸錦然便笑,“你們主仆二人多年不見定是有話要聊的,不必理會我,葡萄,陸姨帶你出去玩。”

葡萄看了看娘親,卿予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舅爺爺這個稱呼,我和BF讨論了半天,才得出結果,不知道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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