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陽光灼灼, 明媚的落在虞默的身上。
她卻覺得眼前的景象像是被分散開的色塊,旋轉着看不清晰。
虞默反手緊攥着那只能帶給自己一絲慰藉的冰涼手掌。
羸弱的體內易感期掀起的谷欠火跟寒症盈滿的冷氣交織。
兩股勢力互不相讓,上下搏鬥, 争扯着她這時格外敏感的神經。
沈疏雨又一次捕捉到了虞默身上飄散出的海鹽焦糖信息素的味道。
是一點點的慰藉,但更多的還是不由得警惕起來的神經。
沈疏雨感受着虞默格外灼熱的掌心溫度, 看着她無力垂下的頭, “你不是易感期了。”
虞默悶聲“嗯”了一下。
“抑制劑在哪裏?”沈疏雨心裏咯噔一下,趕忙問道。
“在我房間裏,左邊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虞默答着,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起來。
“好, 你等我一下我給你去拿。”沈疏雨連連點頭, 就要松開手去樓上給虞默拿抑制劑。
可是她剛要離開, 那只被虞默攥着的手, 卻沒有被放開。
“虞默,我要去給你拿藥。”
沈疏雨提醒着看向了虞默。
卻在虞默的臉上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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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默的眼睛有些混沌, 聚不起焦。
她的頭顱微微低垂着,幹澀的嘴唇呢喃般的對沈疏雨講道:“不要走……”
強大的Alpha只有易感期才會表現出不堪一擊的脆弱。
等級越高,這種脆弱越甚。
上一世哪怕是婚後, 虞默易感期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的。
沈疏雨從不關心她的這件事,虞默也從來沒有, 或者說不敢對自己表露出這樣的依賴感。
那這些年沒有自己, 虞默都是怎麽過來的。
沈疏雨望着虞默蒼白的臉頰, 心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戳了一下一樣。
懊惱後悔,酸澀不已。
沈疏雨重新回到了虞默面前。
她在她的面前慢慢蹲下,仰望着虞默小臉,聲音溫柔:“那我們現在回你房間可以嗎?我陪着你,不走。”
虞默望着沈疏雨柔和的臉龐。
一邊是大腦警告她, 這個人是沈疏雨,不能跟她這麽的親近。
一邊是心髒告訴她,這個人是沈疏雨,你可以放心的依賴她。
兩方又像這幾個月來一般,來回争執。
虞默也跟着左右搖擺。
沈疏雨見虞默遲遲不回答自己,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輕撫上了虞默臉頰。“好不好?”
她沒有別的想法,她只想盡可能的安撫虞默,給她自己能提供的最大的安全感。
讓她放心,讓她信任自己。
這聲音輕輕柔柔的,就像是虞默感受到的沈疏雨貼在自己臉頰的柔軟指肚。
虞默心裏的這個天平第一次停止了搖擺,指針偏在了信任這邊。
“好。”虞默點點頭,跟着沈疏雨站了起來。
房子裏安安靜靜的,陽光鋪滿了木質的樓梯。
騰騰的海鹽焦糖味道不受控制的從虞默身上偷溜出來。
這味道若有若無的萦在沈疏雨的周身,卻又因為感冒的原因變得沒有多少侵略性。
沈疏雨輕嗅着虞默的信息素的味道,格外小心的攙扶着虞默。
她的手掌也慢慢的變得的溫暖了起來。
她做她的拐杖,做她的提示器。
做她羸弱心理的支撐。
終于,兩個人來到了虞默的房間。
沈疏雨扶着虞默笨拙又小心的讓她躺下:“我們到了,躺下吧。”
虞默也按着沈疏雨的提示躺在了床上。
因為身上難受,虞默整個人身上淩厲的氣場都被削弱了。
她躺在床上,露着一對兒白嫩小腳丫,像個粉白的乖乖。
沈疏雨忍不住想要揉一揉這樣的虞默。
卻也因為知道她身上難受,什麽也沒有做。
沈疏雨微微松開了虞默的手,想要去拿一側床頭櫃的抑制劑。
虞默感覺得身側的陰影突然消失,陽光落在了她緊閉的眼睛上。
縱然溫暖,卻無法代替沈疏雨的位置。
虞默的心口不安的跳動了起來,她喚道:“沈疏雨。”
“我在。”沈疏雨回答着,忙把抑制劑打開,坐回到虞默的床邊。
兩只手又重新相握在了一起。
銀色的針頭被推出一滴晶瑩的液體,沈疏雨撸起虞默寬松的睡衣袖子。
風寒跟易感期折磨的她肌膚蠟黃,血管也低伏在肌膚之下,乍一看就像是一肢雕刻拙劣的蠟像手臂。
虞默無力的閉着眼睛,眉間的小山一直堆疊在額上。
她的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活力。
沈疏雨心疼萬分,柔聲跟虞默講道:“我給你注射抑制劑,馬上就不難受了。”
虞默聽着,強撐着點了下頭。
針頭刺進肌膚,一點點刺痛在她手臂上出現。
而後這種刺痛因為風寒的存在,被逐漸放大。
形容不上來的痛感讓虞默不覺攥緊了手指。
連帶着沈疏雨的手也被攥的發疼。
沈疏雨知道虞默疼。
她願意跟着她一起疼,沒有絲毫怨言。
抑制劑被全部注射入虞默的體內,虞默卻有些昏沉了。
突如其來的困倦讓她失去了意識,沉入了夢中。
感冒藥抑制了抑制劑的效果。
虞默感覺自己像是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海溝,身體失重般的朝下永無期限的落着。
周圍都是晶藍色的海水,裏面還播放着她過去的回憶。
左側是走馬燈般的上一世的記憶。
——這是大腦在給她發出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忘記自己當初的誓言。
警告她,不要像今天一樣這樣的依賴沈疏雨。
而右側播放着這一世前兩年的記憶。
——這是她的心在安撫她。
告訴她,這個沈疏雨不是上一世的她,她可以去相信沈疏雨。
告訴她,沈疏雨的的确确有所改變了,她也可以依賴沈疏雨。
虞默想向沈疏雨索取安全感,大腦卻繃緊了她的神經。
虞默又轉身走向過去,可她的心上那個坍圮的大洞無限的坍塌了下去。
猛地,虞默緊攥住了那只讓自己感覺到無比安心的手。
她緩緩的睜開着眼睛,喃喃的喚道:“沈疏雨。”
沈疏雨一直靜默的坐在虞默身邊,不曾離去。
她聽到虞默在喊自己,回答道:“我在。”
兩個人曾經的對話像是反過來了一樣。
虞默有些恍惚,她感覺自己還陷在那個夢裏,飄忽的講道:“你不應該在的。”
沈疏雨卻溫柔的告訴她:“可是我就是在呀。”
虞默搖搖頭,“不,我每一次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都不在的。”
沈疏雨替虞默擦拭着額頭上的薄汗,告訴虞默道:“你記錯了,你每一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我都在。”
就像你上次分化的時候,這次感冒遇到易感期的時候。
虞默點了下頭,想的卻跟沈疏雨完全不同:“也對,每一次我的危險都是為了你。”
沈疏雨心被狠狠的擰了一下。
那些過去不好的記憶依舊刻苦銘心的存在于虞默的心底。
像是故意折磨她一樣,翻覆重現,讓她無法也不能釋懷。
虞默輕嘆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講道:“這幾個月我都在想為什麽你我會變成現在這樣,我重生之初又為什麽會對你戾氣那麽重。說到底上一世你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還是我自己不争氣,心甘情願的把尊嚴遞到你的腳底,也不怪別人輕賤我。但凡我有骨氣一點,拿得起放得下,也不會鑽進牛角尖,家破人亡了都不知道回頭。”
沈疏雨聽着虞默的話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停下來了。
易感期帶來的脆弱跟情緒上劇烈的波動,讓虞默對她的過去有了這般否定跟失望的結論。
沈疏雨看到虞默眼睛裏的光一點點消失,看到她紅棕色的眸子就要徹底暗淡了下去。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婚後安靜到死寂的虞默。
不可以,她不能讓那個虞默重新出現。
她不能讓她的魚失去她的光。
沈疏雨搖着頭,更正道:“虞默,你可以怨我,惡我,甚至恨我,但是你不要自我厭棄,你做的已經很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只一味的向你索取,卻從沒有給過你足夠的安全感。”
虞默皺起的眉頭更甚了,她看着沈疏雨,問道:“可是,可是爸爸媽媽他們也會這麽認為嗎……如果那天我不帶着他們一起去郊游……如果我那個時候看到了後面的跟車……”
沈疏雨握緊了虞默的手,篤定的對她講道,“這不是你的錯,他們也不會怪你的,他們那麽愛你,怎麽舍得怪你。”
虞默聽到沈疏雨這樣給自己解釋,心上的負罪感稍稍褪去了一些。
她握了握沈疏雨的手喚道:“沈疏雨。”
沈疏雨也回答道:“我在。”
可是沈疏雨怎麽也不會想到。
下一秒她會看着虞默輕啓的唇中,吐出這樣一句讓她心肝碎裂的話。
“我們分開吧。如果沒有羁絆,那以後的所有事情就都不會發生,所有的死亡也都不會發生……”
沈疏雨的心就像是被人從空中抛出去了一般,失重般的難受。
她看着虞默的眼睛,耳邊響起虞默剛才說的那些滿是悲觀的話。
心裏那個她遲遲不願意面對的假設冒了上來。
——如果沒有自己,虞默會不會過的比現在要好很多。
沈疏雨不願意把這件事放在自己手裏決定,她把主動權交還給了虞默。
“那你放手,你放開我,我就再也不糾纏你了。”
虞默聽到沈疏雨的話,低頭望向了她與沈疏雨相握在一起的手。
那只能帶給自己安全感的手。
良久,那指肚輕貼的溫暖都沒有離開。
沈疏雨心裏一點點泛起了欣喜。
她覺得虞默不可能會松開了。
可是就在自己下了這個結論後。
她卻感到了手背上一絲溫暖的抽離。
沈疏雨難以置信的低頭看着她們倆剛才相握在一起的手。
她感覺自己身上從虞默那裏借來的光芒正在被她一點點的抽離。
剛剛溫暖過來的她的手腳,又一點點的開始變涼。
虞默正在緩緩的松開她們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糖√
刀√
過山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