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見楚衍似乎一臉躊躇,清虛子也清了清嗓子勸道,“不錯,淩絕峰上什麽都有。”

“再者,我見你眉眼有病恹之色,想來身骨也弱,我們劍宗的醫術也很出色,為師不才,打算自薦……嗯?!”

清虛子一邊說着,一邊想拍拍楚衍的肩膀,以示自己對未來徒弟的喜愛之情。在他的手掌觸及到楚衍的肩膀後,卻是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極其詫異的神情來。

這副身體的靈臺、經脈、靈根,甚至包括骨與血,都仿佛走到了大限之日,脆弱不堪。可又不知什麽原因,一股生機仍在身體內流轉,維持着表面的脈象與皮肉的平穩。

這樣一副羸弱不堪的身體,不要說登劍道之頂,就是連修煉也難。

可兩相矛盾的是,偏生是這樣的人,擁有天道大運。

清虛子的神情變得複雜,他是早就算好了卦,要在今日回劍宗一趟,收這個氣運“一步登天”的徒弟。

雖然徒弟不能有驚才豔豔的天賦有些可惜,不過緣分已至,清虛子做事向來随心而定,當即,他又溫聲詢問了楚衍一次,“你覺的如何?”

“晚輩願意拜入前輩座下。”

從謝雲冥那番話回神過後,楚衍認真回答清虛子的問題。

清虛子神色滿意的點頭,“極好,我去找小彌算個好日子,将拜師大典辦了。”

而此刻,真正的劍宗掌門彌虛子緩緩從大殿內走到門口,聽到那一聲“小彌”,臉上的莊嚴肅穆神色險些維持不住。

早知道,就在半刻鐘前,劍宗主峰大殿——

“師兄,你今日怎麽有空回來了。”劍宗掌門彌虛子扶着胡子,神态頗為詫異的詢問他身側的那名頭發也是花白的清虛子。

“老夫掐指一算,我徒兒今日該到劍宗了。”清虛子說完這話也擡手,跟着彌虛子一塊摸了摸胡子——怎知,他發現自己的下巴一片光溜溜的,摸了個寂寞。

在自家師弟複雜的目光中,清虛子面不改色的給自己幻化出一片美髯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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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幻化出胡子來,彌虛子神情反而愈發複雜的開口,“師兄,顏色錯了,哪有白頭發黑胡子的老頭啊。”

“為兄這不是許久未用這幅樣子了嘛。”清虛子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然後不着痕跡的把黑胡子變成了白胡子。

“你什麽樣子雲冥沒有見過,還用得着特意擺出這幅扮相?”彌虛子甚是不解。

“都說了要見徒弟!”清虛子一邊說着,一邊用神識往劍宗的主峰一掃,随即打斷了彌虛子還想追問的神情,“好了,人已經到山頂了。莊嚴肅穆,你這張臉,可是代表我們劍宗的門楣!”

彌虛子:“……”

要不是我提醒你,等會丢了劍宗門楣的人還不知是誰。

從記憶中回神,彌虛子這才仔細打量起自家師兄口中要見的徒弟。

資質不知幾何,身子骨也弱。卻是有一身氣運了得,好到“一步登天”。

而且這人還是南境楚家的少主,特意跑到他們劍宗來修煉,其中緣由,怕是牽扯諸多。

彌虛子看了眼師兄那喜于形色的臉。修道之人修為越高,越容易感知天命。既然師兄說這少年與他有緣,牽扯就牽扯吧,只要這人不負劍宗,劍宗總有他容身之地。

想到這裏,彌虛子與楚衍打了聲招呼,送了他一只乾坤袋作為師叔的見面禮。

“這乾坤袋裏面有一些你可能用得着的法寶靈藥,此外,你沒有修為,特許你在劍宗可以乘坐飛行法寶,此物名為“千紙鶴”,可以載人,亦可化作萬千只小紙鶴,攻守兼備。哪怕沒有修為,也能驅使。”

“弟子多謝掌門師叔。”楚衍眼睛一亮,沒有拒絕彌虛子的好意,對他來說,有了這只飛行法寶,以後上下山都不用被謝雲冥攔腰撈起,簡直就是他的福音。

“不客氣,我這就去起卦。”

彌虛子算了一卦,定在三日後舉行楚衍的拜師大典。

親傳弟子也不是每個都要舉行拜師大典,只是收徒之人是清虛子。到了清虛子這般半只腳踏入天道範疇的修士,一舉一動皆是在影響劍宗氣運,收徒自然要遵循劍宗開宗祖師定下來的規矩。

商議妥當之後,楚衍被謝雲冥帶着去清虛子住的淩絕峰落腳。

這次不用被謝雲冥攔腰撈起,楚衍喜上眉梢。但謝雲冥禦劍飛行在楚衍身側,一路上都很是安靜。

安靜到楚衍忍不住想:謝雲冥會不會是後悔讓自己成為他師弟?

正在楚衍沉迷自己的思緒之時,一道錐心般的疼痛驀地從心口處傳來,心髒像是被細線絞割,視線也陣陣昏黑。

“……”

他這是怎麽了?

失去意識之前,楚衍隐約感覺到自己正從紙鶴上失重跌落,他的手指努力往前抓去,卻是徒然……

少年的紅衣豔豔,衣袂翻飛,像是從枝梢掉落後即将枯萎的花。

生死只一瞬,謝雲冥伸手抓住了從紙鶴上跌落的少年。嘲諷未達眼底,卻是被楚衍如今的狀态詫異。

氣息紊亂不說,身體的血氣也在飛快衰弱,本該由生死契扭轉的生機也被攔下一大截,離死不遠。

謝雲冥的神色微變,這人數十天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怎麽突然出現這般狀況?

而且這一次,自己身上的替命蠱子蠱也沒有反應——

沒有反應?

等等,是替命蠱!

替命蠱,子蠱代母蠱受命。子蠱依賴母蠱而活,可養活母蠱的,是被種下子蠱之人的氣血。沒有氣血供奉,母蠱饑餓到一定時日便會噬主。

先前在楚家禁地,那些人除了取走謝雲冥外的心頭血,也取走了一部分普通的血。現在想來,那就是母蠱的養料。

——楚家的确是動了将他困死在禁地的念頭。

謝雲冥的目光陰鸷,捏着楚衍的手也不自覺的用力,可處于昏迷的少年并不能得知他的情緒。

少年的手腕纖細無力,骨架脆弱,仿佛随時都能被折斷似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将自己從楚家禁地帶出來,毀去楚家長老處心積慮的計劃,甚至放棄楚家庇佑,前來劍宗修煉。

“……”

楚長生不僅是個小病秧子,還是個小蠢貨。

謝雲冥放輕了手上的力度,目光複雜。

他向來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人。

只因劍宗無人欺他騙他,一衆弟子沉迷修煉不問世事,才落得個好名聲罷了。

若是這小蠢貨被替命蠱母蠱反噬死了,生死契下,自己也會被牽連。

給自己找了個恰當的理由,謝雲冥手中劍光微動,頃刻間拇指被劃開,殷紅的血珠從切口處滲出來。

手指摩挲開柔軟蒼白的唇瓣,撬開牙關,一滴血珠落入口中。血色微微染開蒼白的唇角,有種說不清的意味。而手指的主人依舊面色平靜。

謝雲冥喂了三滴血後,楚衍身上的母蠱便不再作亂,繼續蟄伏回心髒處,等待下一次的氣血供養。

不過,楚衍到底是被母蠱反噬了生機,又是凡人之軀,想要恢複意識清醒,還需要一段時間。

謝雲冥換了個姿勢,将楚衍橫抱起,加快速度禦劍飛行,朝淩絕峰趕去。

清虛子向來喜愛雲游四方,百來年不在劍宗是常态,故而住處被安置在劍宗的極東方位的淩絕峰。

淩絕峰上靈氣充裕,山腳卻多瘴氣,普通弟子不敢靠近,卻吸引了許多靈獸精怪,也算個歷練之地。山背是傍海的陡峭岩壁,時不時會聽到海中妖獸的嘶鳴。

而自淩絕峰山腰往上至頂峰,被清虛子設下兩層結界禁制,第一層是修煉之地,非持有令牌劍宗弟子不可入,第二層是山頂處,非清虛子與其親傳弟子不可入。

謝雲冥抱着楚衍,一路禦劍飛行至峰頂,身形沒有絲毫停滞。

那些在山腰處修煉的內門弟子們看到這一幕,卻是震驚異常。

“方才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瞧見首座師兄抱着一個人朝峰頂禦劍飛行過去。”

“你不是一個人,我也看到了,還是一名穿着紅衣服的人,着實醒目紮眼。”

“天啊,首座師兄竟然會抱着其他人??簡直匪夷所思!”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首座師兄和他懷裏的人,一同進入了淩絕峰峰頂。”

“噢,這又如何?”

“你這呆子!!淩絕峰峰頂有太上長老所設的禁制,非太上長老與其親傳弟子不可入內!”

“啊這!!首座師兄這是要有一位親師弟了,不知道拜師大典何日舉行?我真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天之驕子能讓首座師兄抱着進淩絕峰,且能讓太上長老收為弟子。”

“我也想我也想!”

衆弟子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都對那名紅衣弟子好奇起來。

其實也是他們得知消息晚了。

能在淩絕峰修煉之地修煉的,都是劍宗精銳內門弟子,個個沉溺修行,未能第一時間得知八卦。

早在山門處,守門弟子們便迅速傳信給同門好友。後來在劍宗掌門所在的主峰,許多弟子親眼所見謝雲冥帶回來的楚衍,又是一波議論紛紛。

倒不是劍宗弟子喜愛八卦,只是這八卦落在他們首座師兄身上,就顯得格外的不一樣。就好比天下紅雨、浮雲沉底一樣稀奇。

因此八卦難得有一回,總歸是要湊湊熱鬧才不可惜。

楚衍蘇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口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令他奇怪的是,自己不但不惡心,反而覺得這血腥味有種舒服的感覺……

就像……

就像是喝了南竹給自己煮的補藥的那種感覺!

那碗補藥只有在楚衍醒來後第一天喝過,并且只喝了一口就看到了奇怪的場景……

“……”回想起之前的事,楚衍的神情古怪,他确認自己在穿越過來之前,是個口味正常的人。

而且血腥甜膩的東西不應該令人十分不适嗎?!!

為什麽他有種還想再來一點的沖動?

就在楚衍疑惑之時,一道聲音自他頭頂響起,“醒了就起來,外面的十二只只白鸾鳥已經餓昏了,你家仆人還給你傳了信。”

“啊?”楚衍呆呆的擡頭,只見謝雲冥伫立在不遠處,好整以暇的看着門外。

楚衍腦海中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坐着紙鶴,卻突然心口劇痛昏迷,怎麽一醒來,就到了這裏?

謝雲冥也在,莫非是他送自己回來的?

當時那種情況,的确只有謝雲冥能出手相助。

楚衍撓了撓頭,其實謝雲冥這個人也不是很壞嘛。

“怎麽?暈倒後人也傻了不成?”淡淡的嘲諷聲再度傳來。

“這倒沒有!”楚衍從床榻上起身,心中默默腹诽,推翻了上一秒自己想的屁話。

謝雲冥還是那個謝雲冥,徒手把自己救上來,估計是不想看着自己摔死而連累他!!

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白鸾鳥要是真的餓死了,南竹還不得念自己又損失了一大筆錢財。

楚衍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想,大步跨過門口,徑直走過謝雲冥身側後——

他心底那點猶猶豫豫的情緒到底沒有忍住,轉頭看着還伫立在門口的白衣劍修,溫聲說了一句——

“多謝你救我。”

管他謝雲冥出自什麽原因救了自己,反正結果就是救了沒錯,該有的一聲謝謝也是要的。

楚衍這般想着。

彼時日光曦曦,落在紅衣少年身上,襯着那身兼和溫潤的脾性,神情坦率認真。

謝雲冥的目光微動,原本到嘴邊的嘲諷卻是換成了一聲不冷不熱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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