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房中,夏如茵氣呼呼拿帕子擦臉,臉擦幹淨了,理智也回來了。夏如茵開始慌了:她做了什麽?!她一時氣性上頭,竟然趕暗九走,還砸他門!那可是九爺啊!太子府裏除了太子的第一人!她死定了!
滿滿一桌的胭脂水粉也拯救不了她的心情了。夏如茵就想去找暗九道歉賠禮,不準打個滾還能保住自己一條小命,開門卻見芳雪遙遙行了回來。
芳雪進了屋,便笑道:“夏姑娘,今日起得真早啊。我來教你畫妝吧。”
夏如茵不安拒絕:“不畫了,我得趕緊去找暗九賠禮道歉。”
芳雪意外:“做什麽要賠禮道歉?是九爺向掌事姑姑問了我的去處,親自跑了趟浣衣坊,叫我回來教你畫妝的。我看他不像生氣的樣子。”
夏如茵:“啊?”
卻說,肖乾喊了芳雪回去救場,便又去了假山山洞。他倚着山石閉目,不知過了多久,聽見了熟悉聲音:“九爺?九爺?你在裏面嗎?”
竟然是夏如茵找來了。肖乾沒動,依舊閉目倚在山石上。山洞外那人沒得到回應,便行了進來,腳步聲輕悄悄的。不多時,她便看見了他:“九爺!掌事姑姑沒說錯,你果然在這!”
肖乾這才睜眼。朝陽透過山洞,斜斜投射在夏如茵身上。肖乾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朵蓬松的彩霞。
他終于站直身,避過直射的陽光看去。女子穿了不知多少件紗衣,嫩黃草綠粉紅淺藍淡紫,色彩層層疊疊,整個人看起來大了一圈,果真十分蓬松。
肖乾又想笑了,夏如茵卻歡喜跑到了近前,仰着臉給他看:“芳雪姐姐幫我畫的,好看嗎?”
肖乾那已經到了嗓子眼的悶笑,忽然便出不來了。夏如茵興奮着:“芳雪姐姐說,我皮膚夠透夠白了,用米粉反而是添拙,上點胭脂口脂點綴便好。眉毛也不用加濃,稍稍修下眉尾……”
這才是畫妝,不在乎多,而在于揚長補短。夏如茵的短,便是她太過蒼白了。而面前的女子有了血色,整個人都鮮活明亮了。肖乾的目光定在她不停開阖的唇上。那不再是三月的梨花瓣,而是豔麗的、嬌嫩的,獨占春色的桃花。這豔色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瑩白若雪、細潤如脂,亮得奪目。
肖乾心底忽然生出個想法:還真是值得了。夏如茵見他不說話,聲音小了些,軟軟道:“九爺,我方才不該沖你發火,你……你沒和我計較吧?”
肖乾收回目光,手抵上她肩頭,将她推開了些。他慢聲道:“你是傻子,我也是傻子嗎?”他上下打量夏如茵,還是覺得那蓬松的五彩斑斓太喜感了:“你這是穿了多少件?”
夏如茵便又歡喜起來:“十二件!夫人說這種紗衣好看歸好看,但是漏風,穿着容易着涼。那我挑天氣炎熱時多穿幾件,便不怕啦!我特意請人買了不同大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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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乾到底是笑了一聲。他朝山洞外行:“怕涼便出去吧。”
朝陽冉冉,碎金的晨光自天際灑下,鋪在青石小路上。假山不遠處便是小溪,小橋流水潺潺。周遭無人,夏如茵墜在肖乾身旁,忽前忽後,像一朵活潑的彩霞。
晨風吹動紗衣,鼓起衣袖,夏如茵吃吃笑着站住了。她穿的紗衣都是寬袖齊胸的襦裙,此時便舉起雙手,讓衣擺袖口被風鼓得更大:“九爺!我感覺我要飛起來了!”
肖乾看着,忽然生了錯覺,此刻不該是夏日,而是三月的春。縱無花紅柳綠,夏如茵一人便是春色滿目。
可這春色着實太逗。她跳了下,似乎真想飛起來,然而離地不過寸許便落了回去。外表如此蓬松輕盈,實則是個沉底的秤砣。夏如茵倒也不糾結,又發現了開心的:“九爺,你看我現下比你還大!”
這可真是太幼稚了,好似個頭大也很厲害似的。肖乾忽然擡手,雙手掐住了她的腰。
被風鼓起的襦裙輕松凹入,現了原形。那腰肢被層層紗衣裹着,依舊盈盈不足一握。肖乾動作忽而一頓,盯着那極細的腰肢看了片刻,這才擡頭:“可你是個空心的。”
他松了手,指尖仿佛還殘留着那種柔韌的軟。肖乾行去樹下,折了根長長樹枝,朝好奇看他的夏如茵道:“轉過去。”
夏如茵轉過身,肖乾樹枝一挑,勾住了她的後衣領。夏如茵“呀”了一聲:“九爺,你幹嗎?”
肖乾樹枝往左,夏如茵便啊啊叫着,被扯着往左。肖乾樹枝往右,夏如茵便跌跌撞撞往右。肖乾好整以暇:“你說呢?”
夏如茵好容易站穩了,興致勃勃:“你在放風筝?”
“風筝?”肖乾眸中有一閃而過的笑意:“你飛得起來嗎?你就是個燈籠,餡小,皮大,中空。”
肖乾挑着他的五彩燈籠,繞着假山走了幾圈,夏如茵便呼哧喘氣了。肖乾趕她回去休息,夏如茵吃完早餐,又去擺弄她的瓶瓶罐罐,掌事姑姑卻上門了。
掌事姑姑先是還了一錠銀子給夏如茵,只道那劉公公不規矩,已經被九爺發落了。往後夏如茵若是有什麽需要,只管和她說便行,她會安排人采買。又令人呈上了一盒子脂粉和數套紗質的披帛,說是太子殿下的賞賜。
東西雖好,接下來的消息卻讓夏如茵心情沉了下去。太子讓她妝扮好,半個時辰後過去伺候。
芳雪打開太子賞的胭脂看:“夏姑娘,這脂粉也是劉嬷嬷做的,顏色比昨日的更适合你。你用這個,一定更漂亮。”
夏如茵沒應聲,指尖撫上披帛。織物如流水一般輕柔細膩,色彩亦是輕快活潑,比她身上的紗質襦裙毫不遜色。夏如茵拿起一件攤在桌上,垂眸嘆了口氣。
她脫了紗衣,穿上平日的稠衫。十二件衣服換下來要些時間,待到一切妥當,已是兩刻鐘後。夏如茵披着披帛對鏡坐着,房門卻被人推開,肖乾行了進來。
夏如茵看見他,站起身:“九爺。”
肖乾擺擺手:“坐着吧,一會還要去殿下那邊伺候。”
他掃了一眼書桌:“這是殿下賞賜你的?”男人站定,微微昂首而立:“這披帛好,既好看,又不怕受涼。”
夏如茵勉強笑了笑,低垂了眸。她沒心情聊天,肖乾今日卻話多了:“這胭脂也更合适,殿下應是特意讓劉嬷嬷挑了适合姑娘家的。”
這回,夏如茵都笑不出來了。她緩緩搖了搖頭:“我倒寧願用昨日的脂粉,穿自己的衣衫。”
肖乾便沉了臉:“夏如茵,太子殿下送你禮物,你怎麽這反應?”
夏如茵聽着他語調不對,總算斂神:“九爺,這事……”
肖乾橫眉冷目看她。夏如茵心中本就壓着石頭,對着暗九,話便說了出來:“九爺,不是這樣的。太子殿下賞我脂粉衣裳,與你令人給我送脂粉,是不同的。”
肖乾冷聲道:“如何不同?”
夏如茵輕嘆一聲:“你送我脂粉,是因為你知道我想要,你幫我達成心願。太子難道在意我想要什麽?他送我脂粉衣裳,是因為他想送。”
肖乾表情變幻:“是麽,你可真懂他。”
夏如茵偏頭看着身上的雲紋披帛,緩聲道:“他送我的,不是披帛。”
肖乾:“……那是什麽?”
夏如茵幽幽道:“是戲服。”
肖乾:“……”
肖乾一言不發,轉身砸門走了。
夏如茵感覺暗九似乎在發脾氣,卻也不明白為何。左右這位九爺的各種怪癖她就沒懂過——繼奪人所好、看人撒潑後,夏如茵又發現了他的新愛好,看人扮醜。夏如茵沒法再多想,因為她的危機已經來了。
太子今日要她去伺候,想必是好戲開演了。他要拿她演戲,給她配身戲服也是正常,可這登場實在太快了。這都得是打頭陣了,夏如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到落幕。
她來到殿內,依舊站在門邊。沒等多久,太子便出來了。男人拄着拐杖行至桌後,坐下便喚道:“夏如茵。”
夏如茵精神一繃,連忙躬身:“殿下。”
她以為太子又要喚自己站去身旁了,可太子透過面具看她,遲遲沒說話。夏如茵不敢确定了,心中打鼓,愈發緊張。便聽太子低氣壓道了句:“罷了。傳李大學士。”
原來是讓她去傳李大學士。夏如茵松一口氣,出殿領來了李大學士,又站去門口。李大學士一番問禮,道:“殿下,微臣小女珠玉入殿下府上已有段時日,微臣時常夢見她,十分思念。那丫頭自幼資質愚鈍,微臣總擔心她伺候不好殿下,心中惶恐。”
夏如茵緩緩眨了眨眼。原來李大學士是為李珠玉來的。想是昨日何大人讨回了他的女兒,李大學士聽到風聲,便也來一試。只是李大學士這番話說得不比何大人悲戚,想來是膝下子女多了,便也不如何在意。
果然,李大學士道:“微臣特意尋來了十名調.教好的丫鬟獻給殿下,請殿下開恩,允微臣帶小女回府。”
太子半響沒答話。夏如茵終于忍不住偷偷去看,便見太子端着茶盞,正不慌不忙喝着茶,将李大學士晾在那。不知過了多久,太子終于放下了茶盞:“李大人,京衛指揮使告老還鄉,讓誰接替他,你心中可有人選?”
這回,一時沒答話的變成了李大學士。夏如茵沒來由的,覺得氣氛有些變了。李大學士躬身:“殿下說笑了。微臣不過一介臣子,京衛指揮使接替人選,自然該由聖上定奪。”
太子慢條斯理道:“是麽?那孤為何聽說,李大人舉薦了林大人。”
李大學士不卑不亢:“聖上相詢,微臣自當殚精竭慮,擇良才而薦,為聖上分憂。”
太子忽而大笑:“好!好一個為聖上分憂!”
笑聲在殿內回蕩,嗡嗡聲響直接鑽進人耳膜,有些刺耳。這笑也來得太詭異了,夏如茵還是第一次見太子這般大笑,只覺心驚膽戰。她懷疑這笑不是笑,而是太子瘋魔的前兆。太子笑道:“巧了,孤舉薦了邬明軒。父皇如今在這兩人中猶疑不決,好生頭疼。既然李大人這般為父皇考慮,不如也舉薦邬明軒,免得父皇煩惱。
那李大學士也是個人物,還敢語調铿锵與太子力争:“殿下,京衛指揮使守禦宮禁、拱衛京師,邬大人資歷尚淺,難擔大任——請恕微臣不能從命!”
瓷器清脆碎裂聲忽然響起!夏如茵心猛地一跳,本能看去,便見之前還好好在書桌上的茶盞,此時已然碎了一地!太子依舊笑着,嘴角清晰勾起,語氣卻是陰鸷:“那你還想領回女兒?滾!”
李大學士一身茶水,很有些狼狽,卻還是維持住了大學士的風範,躬身一禮:“微臣告退。”
他離開了,殿內氣氛愈發凝滞。太子的那笑容終于淡去了,夏如茵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好像侍女太監們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喘。夏如茵吓得也繃緊了身體,總覺得下一秒,太子就要殺幾個仆役洩憤。然後她聽見太子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過來,夏如茵。”
作者有話說:
夏如茵:啊啊啊嗚嗚嗚別殺我!九爺救命!
只想吸一口夏如茵續命的肖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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