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海中有條龍（上）
春未夏初，每一日仿佛也被分成了兩個季節。正午時陽光明媚，暖得有些火熱，而到了夜裏，卻又多了幾許寒涼。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溫度，上了年紀的人當然不适合再呆在室外，所以蕭滄海和馬軍此時坐在蕭家的棋室內。
在棋室裏，當然是在下棋，這一次，下的是象棋。
蕭滄海将手中兩顆棋子疊在一處，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象棋咱們可有好久沒下了。”
老馬依舊聳拉着眼皮，眼角處重重的皺紋加深了幾許，似乎帶出了一點兒笑意：“有十來年沒怎麽下了，這些年您都喜歡下圍棋。”
“圍棋好啊，棋盤大，可以謀劃的地方多，能布更大的局，卻又不見金石之聲、殺戳之氣。”
馬軍點點頭：“您謀的是大局，幹的是大事兒，我只是個警衛，用現在的話說是保镖，所以我還是愛下象棋，覺得自己動手一子一子地吃下去才暢快。”老馬手起，吃掉對方一個“兵”。
蕭滄海跳馬：“今天暢快了？”
馬軍搖頭：“沒，根本沒輪到我出手。”
“噢？”蕭滄海擡頭看了馬軍一眼，“聽說有四五輛車，十幾個人，準備得也算周詳、計劃也算得當，尤其是一失手馬上就轍了個幹淨沒留一點兒首尾，應該都是老手，竟然沒用你出手就應付過去了？”
老馬點點頭：“聽說他要回來，我本來就是想過去看一眼，沒想到有人打他的主意，所以也沒什麽準備。尤其是對方在高速上出手，您知道，我這車技……也不怎麽樣。”
馬軍說的是事實，他的确是只想過去看那孩子一眼，也的确沒人會預料到會有匪徒出現，包括蕭滄海自己也沒想到。
“雖然我的車技不行，但不管對方是誰，會把他綁到哪兒去，我都一定會找到他，把他救回來！”老馬握着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一雙蒼老的眼中驟然現出一抹寒茫。
蕭滄海點點頭，對于跟了自己三十年的老警衛的能力他還是有信心的：“有線索嗎？”
“暫時沒有，我會很快查出來。”馬軍說。
蕭滄海擺弄着手中的棋子：“竟然沒用你出手就應付過去了，他身邊有高手？從外面帶過來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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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帶了一個生活助理，長頭發長得比小姑娘還嬌嫩，一遇事兒吓得小臉兒煞白。”
蕭滄海微眯了眯眼：“沒別人，就憑老大手底下那幾個小子？你都做不到的事兒，做成了？”
“就是咱們德銳的幾個外勤。”
“誰帶的隊？”蕭滄海問。
“小紀。”
“小紀沒那本事，威猛有餘智謀不足，出馬一條槍、善攻不善守，讓他去綁人還差不多，放在保安的位置上做防守，這心思經驗就都差了點兒。今天的事兒，他守不住。”蕭滄海邊說邊将“炮”向正中一移，說了聲：“将！”
老馬手掌一動，一個“車”如神兵天降出現在“炮”前，大有将其一舉撲殺之意：“他們組裏今天正巧少了個人，那條小龍又正巧去公司辦調辭手續，所以正巧被小紀拉過去湊了個數。”
“那麽多個正巧，那就不是真的巧。你安排的？”蕭滄海問。
老馬笑：“什麽都瞞不過老首長的法眼。”
“少拍馬屁。”蕭滄海說，“想把那條小龍弄到他身邊去？”
“我心裏這點兒打算，不用說就都被您看透了。”老馬依舊變着法兒拍了老領導一記馬屁，“他剛回來就遇到這事兒，我覺得更得找個有本事的放在他身邊才行，您說呢？”
蕭滄海沉吟了片刻，說：“怎麽個有本事法兒？說說。”
老馬直了直腰，往前傾了傾身子：“四輛車，每輛車上四名綁匪，加上司機五個人，小紀那組另外三輛車被撞的被撞、被攔的被攔，連人家的面兒都沒着就都被收拾了。就他一個人帶着那誰安然脫險，對方兩輛車都被撞廢了，他開那輛就刮破了點皮兒。對方開得可是清一水兒的本田CRV，他開的是輛老福特，都快報廢了，而且整個過程裏他沒出手、沒露面兒，連車都沒下。”
說完，馬軍将自己一方的“車”向前移了移。
蕭滄海看向老馬指下那顆棋子，目光中露出些許玩味之色：“然後呢？”
“然後和警方做筆錄、和趕過去的蔡智明彙報情況他都沒出面，就像那些事兒根本不是他做的一樣。”
“噢？”蕭滄海眼中的玩味之色更濃了，“再然後呢？”
“把車鑰匙交給小紀他就走了，去路邊一家小店吃了碗馄饨，又在東市口看了會兒廣場舞，這會兒應該回去睡了。他生活一向很有規律，一下班就回家睡覺。”
“有點兒意思。”蕭滄海看着棋盤微笑。
“是有點意思。臨危不亂，有勇有謀，遇事不驚不亂，事後又不居功。好像應對的不是幾車匪綁，倒像是随手趕跑了幾只蒼蠅，是個見慣了大場面的。”馬軍說。
蕭滄海指了指馬軍剛走出來的那只“車”，說：“這車不錯，可抵萬軍。”
馬軍笑得有點兒得意：“至少，比我強。”
“強在哪兒？”
“強在人家年輕啊。”
蕭滄海點點頭，馬軍這句話算是說到他心裏了。不愧是自己三十多年的老下屬、老朋友，知道自己最擔心的是什麽。
蕭滄海一手創辦了蕭氏企業，這些年來蕭氏在他的經營下日益強盛，無論是華銳珠寶還是德銳安保，在國內都是數一數二的，今日的蕭氏擁有同行無法啓及的規模與地位。可是以後呢？每每想到自己百年後蕭氏的歸屬問題，蕭滄海就生出一種後續無人的擔憂，同時也伴着一絲英雄遲暮的悲涼。
過了半晌，蕭滄海伸出手指了指馬軍的那顆“車”，說：“這車啊看似有了，只是這帥卻還沒着落。”
馬軍指了指蕭滄海一側的棋盤底部：“您這位老帥不是正坐陣軍中麽？”
蕭滄海擡望向馬軍，嘆了口氣：“老馬啊……”
馬軍在心中也随着一嘆。是啊，都老了，當初自己剛給領導做警衛時，他還叫自己小馬呢，如今小馬都變成老馬了，自己這位老上司還能不老麽？
管家敲門而入，躬身道：“董事長，大少爺二少爺在偏廳，請您過去。”
蕭滄海将手中棋子重重向棋盤上一落，發出厚重卻又驚心的聲響：“讓他們等着！”
老馬将手上的棋子一放：“不下了，我認輸。”
蕭滄海擺擺手：“再擺一盤兒，不用管那兩個混帳東西。”
馬軍站起身：“改日改日，這天也不早了，我還是早點兒回去睡吧。老首長您這愛熬夜的習慣也得改改了，早睡早起身體才好，您看那條小龍人家生活習慣就很好，做完事兒早早就回家休息，我估計這會兒都睡了一小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