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年會地點距離周易禾的住處很遠,?還沒上車前,沈珺便問道:“要不然我來開車吧,你休息會兒。”
周易禾道:“不用,?晚上視線不太好,?你坐着陪我聊天就好。”
他脾氣太好了,體貼又溫和。沈珺想着剛才在宴會廳裏被組員們打趣的場面,笑了笑。
冬季将過,?春寒料峭。
周易禾側過身來,?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道:“笑什麽?”
郊外莊園設計的不合理,宴會廳外根本沒有停車場,是用大理石塊砌成的花園,?中央綠草長青。
兩人并肩而立,?背影看來都會讓人想入非非。
沈珺停了下來。
周易禾跟着也停了來。
借着宴會廳外薄弱的燈光,沈珺看着周易禾,看了好久。她姿态認真,眉宇間藏着一份稚氣,那表情像是在端詳一件罕見的寶物,?充滿好奇又疑惑。
周易禾垂眸看她,?忽然就很想牽她的手。
他道:“你看我做什麽?”
沈珺忽然道:“你好年輕啊。”
發自內心的,一句贊揚。
周易禾被這一句沒由來的話搞得有些懵,?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耳廓又粉了一遭。
倆人站在月光下,?樹木枝桠做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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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緩緩道:“周易禾,你真年輕。”
周易禾頓了下,開口道:“我現在不覺得這是一句誇人的話。”
沈珺道:“我就是在誇你的,我媽告訴我你只有二十五,?我都驚呆了。”
周易禾看着她,無奈道:“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或許有些生氣了。”
她轉過身去,不看他,悠悠道:“并沒有。”
只是羨慕,還有一絲不怎麽能說出口的自卑。
沈珺抿了一下嘴唇,道:“我馬上二十八了。”
周易禾道:“你有兒子了。”
沈珺一怔。
周易禾繼續道:“很多人的二十八歲都沒有像沈默那樣乖巧懂事的兒子。”
沈珺等了會兒,确定他這話的确沒有別的意思後,笑了。
周易禾松了口氣,他特別害怕沈珺不開心。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還得是從見到沈默的那晚開始。
那次他從醫院離開後,直接去南方出差,白天忙于交際,夜晚卻難以入睡。
他在想沈珺的這些年,應當是有過一場盛大絢爛而過猶不及的青春,然而絢爛過後,她應當過的不算太好。
影視這行他略有了解,實在算不得輕松。常年996,腰間盤突出,肩周炎頸椎病鼠标手主力軍從事人員。
一個女人,要在身體極度疲憊的情況下,時刻緊繃另一條弦,因為她不僅僅是個女人,還是一位單親母親。
他大概是這些年,除去她家人之外,第一個知曉她此重身份的人。
這種知曉能讓她在他面前如釋重負。
成年人的初見,從相互隐瞞開始。
物欲橫流的年代,坦誠相待已經不能被人稱贊,在某種限定場合下,足以被人诟病。
周易禾就這麽想着,想着要不要再把話講清楚。然而沈珺的憂郁思緒早就消散,揚着笑臉問他:“車停哪兒啦?那麽遠的嗎?”
他道:“是有些遠,來得太晚,沒位置了。”
沈珺道:“那我們走快點兒,還要回家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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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在車上,又清唱了一遍《光》。
黯淡的車廂,稀疏閃過的車燈,漂浮在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香氣,讓氣氛變得靜谧美好。
沈珺收了聲,沉默了會兒。
周易禾問她:“怎麽不說話了?”
沈珺嗯了一聲,問道:“好聽嗎?”
周易禾道:“好聽。”
沈珺想了想,緩緩道:“我以前還挺愛唱歌的,高中還有大學的時候參加校園歌手大賽,還拿過獎項。”
周易禾淡淡地笑了聲。
沈珺又道:“我很久沒當衆唱歌。”
周易禾道:“唱歌這事兒還得看天賦,有人天籁之音,有人五音不全。”
沈珺轉過臉來問他:“那你呢?”
周易禾開着車,肩頸線十分優越,他笑了笑,搖搖頭:“我不行。”
沈珺認真道:“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
這話,還是大學軍訓時,教官告訴他們的一句話。
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
周易禾這次笑得隐忍了,啞聲道:“那好吧。”
“不說了。”
回到周易禾家裏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本來興致沖沖要給兩人做晚飯的沈珺忽然間有些困惑,現在吃飯,對身體不太好吧?
她站在門口玄關處換鞋子,松散的長發垂于腦後,眼下微微暈妝,好在燈光不亮且周易禾身高優越。
但他還是願意蹲下身來給她拿鞋子,一雙三七碼的粉色棉拖。
他用修長的手指将鞋送至于她腳下,道:“沒有別人來,鞋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沈珺笑:“我還沒問呢。”
周易禾起身,褪下外套,面色平和道:“這不是怕你多想。”
他去廚房倒水,沈珺就跟在他身後。
他把水遞給她,淺藍色透明玻璃杯,水面飄着兩片檸檬。
沈珺接過水,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确實有些不一樣。
她問道:“你餓不餓?”
周易禾從她手裏拿過杯子,擱到桌面上,笑道:“要我說實話麽?”
沈珺茫然:“當然。”
周易禾無奈道:“下午的時候,推脫不掉,已經和合作方吃過了。”
沈珺恍然大悟:“那你不早說。”
周易禾問道:“怎麽了?”
沈珺道:“我應該回家的。”
既然已經吃過飯了,那她就不該主動說要來他家做飯,雖然想要讓他嘗嘗自己的手藝的想法居多,但真想起來,夜晚跟他回家這件事就有些暧昧了。
成年人,二十五歲。
周易禾道:“你是怕明天遲到麽?”
不等沈珺回答,他又補充道:“明早我送你去公司,你不用害怕。”
沈珺心裏想笑,她為什麽要害怕?
臨近十二點,城市陷入寂靜,站在高處往下看,燈火璀璨。
沈珺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穿着他之前遞給自己的粉色睡衣,慢慢往次卧的方向走去。
走到門口時,聽到來自主卧方向的音樂聲。
“光落在你臉上
可愛一如往常
你的一寸一寸
填滿欲望
城市啊有點髒
路人行色匆忙
孤單脆弱不安
都是平常……”
咔嚓一聲門響,音樂聲忽遠忽近的了一瞬。
周易禾站在主卧門口,手裏拿着折疊整齊的換洗衣物,對她道:“明天早晨七點,我會叫你起床。”
她洗完澡,妝容一洗而淨。半蓬松的長發垂在耳側,乖巧又安靜。
他垂眸專注的看着她,繼續問道:“今晚關門麽?”
沈珺想了想:“關不關都行。”
周易禾緊接着走向浴室。
沈珺叫他的名字。
他立刻轉過身來,問她:“怎麽了?”
語氣裏倒是有一種不易發覺的迫切感。
兩人相視一笑,或許是剛剛洗完澡,帶出一室熱氣騰騰,周遭的空氣漸漸升溫。
沈珺眉眼溫柔道:“晚安。”
周易禾也道:“晚安。”
他進了浴室後,沈珺又聽到那首沒播放完畢的光。
“你低頭不說一句
你朝着灰色走去
你住進混沌深海
你開始無望等待……”
沈珺搖了搖頭,順手捋了捋濕/潤的長發。
那是她的七年啊,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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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珺到公司時,看見擱在工位上的平板電腦,直接懵了。
她在組裏環視一周,瞪大了眼:“不會吧?”
吳雨恒立刻就道:“是真的,珺姐!”
付佳佳道:“主管,你這次必須得請客啊!”
沈珺迫不及待地拆開電腦,愛不釋手地看了好幾眼,才慢騰騰得擡起頭:“我其實有預感的。”
付佳佳道:“我也有預感的,昨晚珺姐被姐夫接走後,我就有預感,珺姐肯定是對這獎項不在意了,越是不在意,就越能得到!”
沈珺笑道:“純屬運氣好,沒別的事兒,那也不是你姐夫,可不要亂說。”
付佳佳禾吳雨恒互相給彼此遞眼色,又說起昨晚年會上的趣事。
比如姜蒙被公司高層灌醉,弄到舞臺上大秀脫衣舞,最後被四個人拖下臺來。
付佳佳邊說邊笑,吳雨恒又說昨晚沈珺還得了個優秀表演獎,有二百塊獎金,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包遞過來。
這下子沈珺更驚喜了。
衆人起哄必須得請客了。
十點已過,沈珺看了一圈組裏,打算今晚再請組員們吃一頓大餐,意外發現趙河洛不在。
趙河洛入職兩年多,幾乎沒有遲到過。
沈珺問道:“趙河洛沒來?”
有人說趙河洛昨晚喝大了。
趙河洛這人算不得外向,在組裏有些沉悶,雖算是老組員,但存在感并不強。昨晚沈珺走後,他不知道犯了哪門子病,竟在桌上喝大了,最後抱頭痛哭,直接昏睡過去。
還好他存在感低,加上統籌部門座位靠後,職員們圍着舞臺,尤其是高層那桌歡聲笑語的,沒多少人注意到他。
只是沈珺還蠻驚訝的。
她道:“那等組裏人齊了我們再聚餐,你們放心吃,我來請客就好。”
姚莉莉大着膽子問道:“姐夫來不來呀?”
沈珺嗤笑一聲:“這事兒得問人家。”然後立刻堵死衆人的起哄,厲聲道,“工作時間,切忌喧嘩。”
“《後悔》的小樣都做好了嗎?做好了讓我過目,盡快通過發給後期。”
沈珺這樣說話,衆人再好奇也要噤聲了。
部門裏氣氛很快安靜下來,等待文件傳輸過程中,沈珺垂眸看見了土。
嗯,就是周易禾千裏迢迢從南方帶過來的那袋土。
她已經将土放進花盆裏,每天噴水保持土壤濕度,靜等三月到來,播種施肥。
她又看了眼工位前擺放着的日歷。
驚喜的發現,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