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天(修)
兩個人走回小區時,雨勢越來越大,落在地上的水花濺在秦蒙腳踝。
還夾雜着一點泥水。
陸子由把傘收回來,雨水沿着傘面彙聚在頂部滴落,從門口到電梯,留下長長的一條水線。
走進電梯時,秦蒙笑話他,“陸律師,要跟保潔阿姨道歉啊。”
陸子由垂頭看了一眼雨傘,又看了看她。
抿嘴似笑非笑了一下。
到了二十三層,秦蒙着急着要回家換衣服,卻聽見身後“咔嚓”一聲。
她迷茫地回頭尋找聲音來源。
看見陸子由正舉着手機沖着地上拍着些什麽。
她用詢問的眼光投射過去,因為發冷嘴唇都漸無血色。
陸子由舉着手機,在電梯關門的前一秒丢下一句話,聲音冷靜自持,仿佛在法庭進行辯護。
“如果保潔問起來,這就是證據。”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腳。
“……”
原來他剛才在門口磨蹭那麽久,是在蹭鞋底啊。
瞬間感覺自己是人民的罪人了,秦蒙踮着腳蹦跶回家裏去,雷達守在門口,見她進來本來是很開心的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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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忽然頓住,上下掃了她一遍,嗚咽着走了。
“你給我回來,”她把狗子一把抓回來,摁在懷裏好一陣摟抱,“在外面被人嫌棄,回家還要被你嫌棄。”
說完不顧雷達生氣,提着就進了浴室。
一人一狗洗完澡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秦蒙拿出大烘幹機給雷達吹毛,擡頭看了眼挂鐘,發現已經是快七點鐘了。
或許是淋了雨挨了凍,她沒什麽做飯的力氣。
拉開窗簾一看,雨已經小了不少。
她決定叫個外賣來吃吃,點開送餐軟件,莫名想喝碗海鮮粥。
挑了個銷量第一的店,結賬時覺得這家好貴,但人就是有種劣根性,認準了要吃什麽,就一定得吃到。
不然就腦中鼻尖都是那種味道,睡覺都在記挂着。
所以她還是很痛快的下單了,畢竟人掙錢就是為了吃點好的。
但是當外賣小哥提着巨大的一個盆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想收回剛才自己這句話。
那個盆,秦蒙覺得自己可以把剛才那件淋雨的T恤放在裏面洗了。
外賣小哥頗為佩服的把東西遞到她的手上,還貼心的補了一句,“小心,有點重。”
她紅着臉關了門,拿起外賣單一看,才發現自己點餐這家飯店的名字。
榆城大鍋。
真對得起這個名字了。
費勁巴拉得把盆放在餐臺上,她苦惱地轉了一圈,肯定自己是吃不光的,但是裏面加的海鮮,放到明天也不一定能吃的下去。
撓着下巴想了很久,她拿出手機給章辛發了條微信。
陸子由家的門被敲響時,他正在陽臺上抽煙,桌面放了半杯紅酒。
煙霧徐徐,他摁滅在煙灰缸裏,步履緩慢的去開門。
出現了一張白皙的小臉,笑意盈盈,一副讨好模樣。
“陸律師,你喜歡喝海鮮粥嗎?”
“不。”
他緩緩吐出一個字,作勢就要關門。
“诶,”秦蒙用胳膊抵住,不死心地把頭伸進來,“那你喜歡吃什麽,我做給你吃,贈海鮮粥哦。”
“……”
陸子由眯起眼睛,冷笑道,“一分價錢一分貨。”
啧,這個男人。
非得把臺階都拆了,秦蒙氣鼓鼓地望向他,漆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兒圓,活像一只青蛙。
冤家。
陸子由眼皮一跳,把人推出去,狠狠關上門。
隐約出聲道,“回去等我。”
秦蒙蹦蹦跳跳着回到家裏,從櫥櫃裏拿出新買的粉紅櫻花碗,哼着歌倒了滿滿一大碗,還特意開火煎了個溏心蛋。
東西剛剛擺到桌子上,門鈴就想起來。
秦蒙跑過去開門,雷達也跟着過去,搖着尾巴迎接客人。
陸子由進門就看見那只黃色的小狗,圍繞着他的腿轉圈圈,時不時還擡頭沖他吐個舌頭。
好醜。
他假裝禮貌地扭開了頭。
“快來吃飯啊,陸律師,”秦蒙站在飯桌那裏沖他招手,“赤腳過來就可以啦,我們家地板超幹淨的。”
陸子由聽話的脫了鞋子,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了過去。
接過筷子來之前,現在桌子上拿了一張紙巾。
在自己腳上抹了一把,似笑非笑的舉起來給面前的人看。
全是狗毛。
秦蒙呆坐在那裏,臉瞬間就垮了下去,滿眼的迷茫。
“他很龜毛。”
她終于相信了程閣的話,沒想到有生之年,自己還真能遇到這種人。
能健康成長到這個歲數還成了精英階級,真是應該去申請人類第九大奇跡。
陸子由把紙扔進垃圾桶,起身去廚房洗了個手,才坐回來,拿起筷子時動作優雅自然,面對滿滿一碗粥……
他擡頭看見秦蒙手裏拿着勺子。
繼而很悠然的把粥裏的米粒夾出來,放在盛雞蛋的小碟子裏。
秦蒙不得其解,呆呆地問,“你在做什麽呀?”
“你不是讓我數米嗎。”他舉起手裏的筷子,沉聲道。
“……”
多說一句話會死嗎,秦蒙深呼吸,不斷告誡自己——你請來的人,你就要寵着他。
“我錯了,我馬上給你拿勺子。”
一段飯再也沒發出過聲音,這是陸子由的習慣,生活裏盡量話少,吃飯時盡量不說。
秦蒙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只能跟着沉默。
兩碗粥很快喝的精光,秦蒙吃的很飽,他擡頭詢問陸子由,“要再來一碗嗎?”
其實盆裏還有很多,她希冀這個男人能再喝一碗。
陸子由擡着眼皮說,“我還沒吃飽。”
秦蒙高興,連忙拿起他的碗,作勢就要去廚房再倒一些來。
“所以,”陸子由将面前盛溏心蛋的碟子推過去,“再煎一個。”
“……”
她擡頭看他,吊燈的昏黃燈光打在陸子由臉上,少了平日的冷漠疏離,多得是一種有恃無恐的賴皮。
寵着他寵着他。
秦蒙自我調節,試圖讨價還價,“那就一碗粥再配一個蛋?”
“不,只要一個溏心蛋,記得加點醬油。”
見她嘴唇越抿越緊,陸子由作死加了句,“剛才那個有點膩。”
沒膩死你呢。
秦蒙拿過盤子,任勞任怨地回廚房繼續忙活。
這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浪費了粥又賠了蛋。
秦蒙有個生活習慣,那就是晚飯後要喝消食茶,她胃病年數久了,對這方面很是在意,也一直致力于推廣到生活圈子裏。
她把陸子由按在沙發上,“我去煮茶,你喝完再走。”
繼續就回廚房忙活了。
這邊房屋不算大平,很多都是單身居住,所以隔斷也少,廚房是開放式的,從客廳可以直接看得見。
雷達跳上沙發來,親昵地蹭陸子由,又聞見了香味,很快跑到廚房去。
他視線跟着過去,發現秦蒙真的很瘦,低頭做飯時候,背部的蝴蝶骨會在襯衣上明顯突出兩座小山,擡起頭來找碗筷的時候,脖頸又細又長,白的像玉。
客廳的置物架上,擺了座如來仿古熏香架,煙氣從坐蓮那邊的小圓孔飄出來,忽悠悠在空中散開,陸子由坐在那裏盯了會兒,覺得自己有點累,便倚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他也奇怪,自己睡眠這麽差,怎麽今天就困急了眼。
秦蒙端着茶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睡得極沉,但還是沒能真的放松躺下去,以一種很別扭的姿勢僵持在沙發扶手那邊。
她将粥輕放在茶幾上,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人還是沒醒,她便大膽些,把他胳膊整個抽出來,讓人實打實側在扶手上,然後又把手放在他肚子上。
從飄窗那邊拿過粉紅色的針織小薄毯給他蓋上,她起身一看,噗嗤笑出來。
強忍住自己偷拍一張照片的沖動,她關上客廳的燈,抱着雷達去餐廳那邊,開着昏黃的小吊燈,拿一本書靜靜看着。
陸子由醒來就看見這幅場景,餐桌上的吊燈散着的柔軟燈光下,秦蒙懷裏趴着一只熟睡的黃色小狗,她伸手去翻書,輕輕地沒有聲響,額前碎發散下來覆蓋光潔額頭。
他垂頭發現自己身上的粉紅色毛毯,靜默了一會兒。
假裝不嫌棄的掀開扔在一邊。
看了下時間,自己睡了不到一小時,卻比平時整晚的睡都管用。
他手指在發間覆蓋着,清醒了會兒,動靜卻打擾到秦蒙。
她把書反着放在餐桌上,用這邊的燈光也能把沙發上那位發懵的律師看清楚。
他長得真是天賜,單薄的眼皮因為睡覺有些耷拉,皮膚比女孩更白嫩,高大身材在這張小沙發上顯得有些局促,莫名給人一種無辜的感覺。
“口渴嗎?我再給你倒杯茶?”
“嗯。”
陸子由轉着尾音,懶散散地說,沒有半點……客人該有的客氣。
雷達還小,覺多但短,被主人放下來的時候它也醒了,存着水汽的大眼睛萌萌的左右轉,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陸子由伸手引它,它黏人,誰叫都能走,立馬就搖着尾巴過去。
它把爪子搭在陸子由膝蓋上,伸着舌頭讨好模樣,算是幼犬裏比較乖的。
“它算什麽品種呢?”
這個品種一定要拉進黑名單了。
秦蒙正好端着茶過來,聽到後就笑着回答,“中毛臘腸。”
???
陸子由擡頭直直望着她,“我沒養過狗,但是我知道沒這個說法。”
“哦,那就是不長不短毛臘腸。”
繼續接到控訴的眼神,她不得不認真解釋道“爸爸是長毛臘腸,媽媽是短毛臘腸,于是生了它這麽一只不長不短毛臘腸。”
“你覺得它好看嗎?”
“不好看啊,超級醜,但是看着很可愛。”
“……”
陸子由抿了口茶,決定保持沉默,第一次知道可愛是這麽用的。
茶是溫的,他幾口喝進去,胃裏出現了一種暖洋洋的陌生感覺,難得蒼白的臉也被這個不開冷氣的屋子悶出了一陣微紅。
但不覺得燥熱,反而舒适。
他揉了揉額頭,覺得自己可能有病了,連忙起身道,“我走了。”
走之前還很嚴肅地囑咐秦蒙,“粥壞了就別吃了。”
“……”秦蒙僵硬着微笑點頭,不斷地說,“我知道,我發誓,我真的不會吃,我還有點錢給自己吃點好的。”
得到了保證,陸子由就出門了。
他是走樓梯上去的,在明亮的瓷磚上,有他一聲聲的腳步。
周身都是一股味道,從那個女孩家裏帶出來的,香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