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天
初四時節, 席山已經恢複旅游的熱度, 漫山是孩子的笑聲和大人的呼喊,狹窄的山路開始擁堵,倚躺在副駕駛座位上, 秦蒙還沒醒過神來, 左右看着,最終還是沖陸子由慘兮兮地說,“怎麽辦,我們可能要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自從接到家裏召回的電話, 她就開始這種狀态。
陸子由手裏把着方向盤,眼皮半耷着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糾正, “大過年的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不知何時他也變得迷信起來。
半點不吉利都不準。
吐了吐舌頭,秦蒙趁着堵車大家都寸步難行,大膽地去抱他胳膊,緊張兮兮地猜測, “大師兄給我發微信, 說今年武館提前開門了,等着我們放鞭炮,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我們比較重要?”
莫名其妙看了這個自信的男人一眼,秦蒙握拳虛虛敲了敲他的腦殼,大聲糾正,“證明你要作開門紅了!”
任由她打,半點沒有閃躲, 他疑惑轉頭,“什麽意思?”
看來他還是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長嘆一口氣,秦蒙很認真地解釋給他聽,“我們秦家嫁姑娘是有規矩的,凡是女婿都必須在武館受我爺爺三大棍,我姑父當年就受了,床上躺了三天,把我姑姑眼睛都哭腫了。而每年武館開門,都由大弟子點鞭炮,然後與師父過招三十式,意味開門紅。”
這都什麽跟什麽。
陸子由微微皺起眉頭,從後視鏡觀察秦蒙,不斷地瞟着似乎想要看出點什麽。
注意到他的眼光,秦蒙下意識打開手機攝像頭上下掃視了一下自己的臉蛋,沒髒東西啊,“你一直在看什麽啊?”
車隊終于開始移動,陸子由專心致志開車,眼神也收斂回來,閑閑開口,“你說你是武術世家,但是聽起來很像神棍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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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蒙無語凝噎,眼睛翻轉抛了個衛生球過去,哼唧道,“小心晚上我祖宗來夢裏給你兩棍。”
你三言我兩語,時間倒是過得也快,跟着擁擠車潮,靠着身份證進了景區,才終于道路順蕩,一路疾馳過去,路兩旁樹影疊疊,秦蒙被車內暖風吹得頭痛,便将車窗打開,趴在那裏吹風。
心中有點怕,又有點激動。
身後陸子由抽出手來拽她,将車窗閉上,一股老幹部姿态,“吹感冒了。”
一點年輕的氣息都沒有,兜風,兜風懂嗎。
秦蒙氣急敗壞地拍着座椅,惡狠狠地說,“我給你推薦個節目,你一定很愛看。”
“什麽?”
“養生堂。”
“……”
分明是以前抽煙酗酒不吃飯的男人,怎麽談了戀愛之後忽然被燃燒起熊熊養生魂,秦蒙深深覺得他平時抱着ipad不是單單看法治新聞那麽簡單,應該是在偷看養生三十六法之類的。
然後陸子由聽見自己的手機微信不斷響起來,他正在倒車停車,一時沒騰出手去看。
終于停好車,秦蒙跳下車往院子那裏走,他掏出手機一看,小姑娘給他發了好多條消息。
【血管堵沒堵,彎腰摸這裏就知道!一個小動作,将血栓沖走。】
【步行鍛煉大有玄機!走錯毀腳!】
【這個千萬別買了,難怪絕症越來越多!太吓人了!】
一連發了十好幾個,全都是這種危言聳聽的公衆號轉發,陸子由腦門三條黑線,不知道她哪根筋又搭錯了。
關鍵是她怎麽一瞬間找到這麽多的。
嘆着氣下車,她得意洋洋靠着門口的石柱等,抱着臂就像個等仆人的大小姐,他自然不會讓她提東西,保持沉默地在後備箱拿出準備好的禮物,大包小包登門拜訪。
說不緊張是假的,本來就有見面恐懼的陸子由,背對着秦蒙深呼吸,怕自己的窘迫被瞧見。
卻在屋門打開的那一刻,徹底石化。
請問,有誰去女朋友家拜訪,門口迎接的是七八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其中兩位還挂着一身的紋身,左青龍右白虎,估計現在往景區幼兒園一放,就能吓哭所有孩子。
幾人陰沉沉地盯着他。
陸子由也只能飛快的收起錯愕表情,一臉淡定的跟着進門,将手上的東西放在地上,伸出手,禮貌問候,“你好,我是陸子由。”
這句問候是對打頭那位男人說的。
他倒是很給面子,點點頭回握,然而不及陸子由收手,後面的人也一個個上前握手,隊伍井然有序,比交作業的孩子們還整齊。
此時他産生一種錯覺,自己是景區的雕塑,專門用來握手合影的那種。
似乎也是怕吓到他,秦蒙連忙錯身過來,站在兩撥人中間,幹笑着介紹,“這裏是我七位師兄,名字我就別介紹了,我自己都沒記住,你看他們手背上的數字,就是他們的排行。”
他聞言去看,七人捧場,齊刷刷的舉起自己的右手,手背沖向他。
果不其然都有大寫的數字。
唯獨剛才領頭的那人,紋的是個“大”字。
別具一格,獨樹一幟。
感覺自己走進了葫蘆娃還是白雪公主的什麽錯亂世界,陸子由咽了下口水,不知所措的轉頭去看秦蒙,一臉茫然。
看到自己準備的開門驚喜威懾力似乎足夠,大師兄非常滿意地走上前來,一巴掌拍在陸子由肩膀上,“小師妹的男朋友,我們師傅已經在屋裏等了很久,現在去見見吧。”
說罷就将人拽走,身後的師兄跟着收拾他帶來的禮品。
秦蒙跟在後面,樂不可支,陸子由的身高在他們之中并不占劣勢,甚至比大師兄還要高點,但是身材比較精瘦,和他們這些練家子自然有些區別,甚至顯得孱弱。
完全像被劫持過來的。
偷偷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她笑嘻嘻地加密保存起來,心想如果哪天這個男人不聽話,就把照片洗出來挂在恒心的每個角落。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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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三個回廊才到正廳,陸子由卻借由這短暫時間收拾好了心情,醜媳婦,不對,醜孫女婿總要見老爺子的。
客廳處右面巨大的玻璃窗,和實木風格的裝修有些格格不入,但卻盛滿了這一天最好的陽光,窗前的太師椅一位拖着白胡的老人家端坐在那裏,旁邊擺着一根木棍,看起來脈絡細滑,是已經使用了很久的樣子。
氣勢咄咄逼人,他眯着眼睛望過來時,陸子由已經察覺到,但卻沒有怯場,從三師兄手裏接過自己準備的東西,親自放在桌面上,深深鞠了個躬,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您好,我是秦蒙的男朋友,陸子由,冒昧登門,還請您不要見怪。”
一番話是他在心裏斟酌了很久才說出口的。
旁邊還坐着程閣一家。
吳萬彩手裏剝了個蜜桔塞進嘴巴裏,跟旁邊自己正在看報表的老公耳語道,“他咋這麽正經。”
伸手也拿了個蜜桔吃,程天海砸麽砸麽嘴巴,似乎從這個年輕人的背影看見了年輕的自己,很是理解地悄聲回答,“能不正經嗎,不好好表現就帶不回媳婦,還要搭上這麽貴的上門禮,多不劃算。”
說的也是。
吳萬彩點點頭,深以為然。
秦蒙的爺爺今年七十六歲,身子骨硬朗,倒是看不出這麽大年紀,早年間黑白道也通吃過,因為身手好行事狠,被人們尊稱一聲“秦爺”,後來開門收徒,大小孩子都叫聲師父,便也沒人記得他原本的名字。
從大風大浪走過來的人,此生最為遺憾,便是自己兩個親生孩子沒有教好,連累孫女跟着受苦,小小年紀父母不在身邊,受盡人情冷暖。
因此當除夕夜,秦蒙開車離去後,在他不斷逼問下,程閣總算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他講完。
便也曉得這男人底細。
脾氣臭,獨居久,同樣的雙親斷絕,倒是能力不錯,學歷也高,只是聽聞他曾經的生活狀态,到底還是有些信不過。
老人家一雙眼睛如鷹般銳利。
直接叫過來大徒弟,指了指一院之隔的武館,聲音有如洪鐘,“把門打開。”
無人敢有異議,大師兄手腳麻利的跑過去開門,老爺子緩緩起身,腿腳靈活的緊,轉頭望他,出言問道,“做我秦家孫女婿要接三大棍,她可跟你說過?”
“說過,”陸子由垂眸,“也準備好了。”
倒是有些骨氣。
老爺子将棍子拿在手中,那是祖傳的柳木棍,跟着他走南闖北一輩子,到老便成了嫁孩子的标準尺。
秦蒙終究于心不忍,向前想開口求情,她也練武,抗打訓練沒少做,三大棍于她而言或許還不算什麽,便想替他受過。
卻被一只寬厚手掌攔住,她耷拉着嘴角看他,只見陸子由食指放在唇邊,安撫地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便毅然決然跟去。
情侶兩人只有一人能進去,她焦急在外面等待,倒是師兄們和程閣一家人好奇跟着進去看。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仍然聽不見裏面有任何響動,越是安靜越詭異,她實在是等不住,便擡腳想進去一探究竟,卻正好遇見出來的七師兄。
秦蒙慌忙拉住他,急不可耐地問,“怎麽樣了,還沒打完嗎?”
誰知道對方沖她豎了個大拇指,一臉敬佩,“你男人,這個。”
說完就走了。
緊接着師兄們一個接一個的出來,動作如出一轍,全都是豎着大拇指,滿臉的欽佩。
好在她終于還是抓住了賀茴,滿頭霧水地說,“到底怎麽了,大家為何都這種反應啊。”
賀茴照舊豎起大拇指,沖她說,“陸子由真是好樣的,知識就是力量,他估計是不用挨打了。”
“啊?”
“你男人在跟你爺爺普法,關于打架鬥毆、故意傷害的所有法律條文都背一遍,我出來的時候正在背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老爺子比他還怕,完全不敢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