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天行道⑥

夜叉島,陸小鳳和花滿樓勢必一行。

三月十七,草長莺飛,花紅柳綠。兩人結伴來到江口,陸小鳳一襲青衣,沒有披戴他的大紅披風,花滿樓則是一身月竹白衣衫,手持折扇,步履從容。

兩人一到江邊,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不過注意力也只是一瞬間的,其餘便是匆匆登船。

沒錯,登船。

一艘超大的船正停在港口,站在船尾的是一個很古怪的老人,他的古怪不是在長相與穿着上,而是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勢。他的身子骨看上去很硬朗,精神抖擻,負手長立,站在那裏乍一看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不過更搶鏡的是他身後的巨船,底尖上闊,體勢巍然,有三根桅杆,都備有角帆。這艘寶船一看便是為對抗洋波濤洶湧和海面突發惡劣氣候條件而造。

這巨大的寶船上,有許多陸小鳳的熟人。

站在船尾的這個老頭也是其中之一。

他笑了笑,不同于身上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竟有幾分慈眉善目,“陸小鳳,你也來湊熱鬧了。”

足尖一點,陸小鳳輕輕松松站在他面前,“我說霍老頭,上次在山西,你可還欠我一壺好酒。”

霍休道,“若是找到寶藏,別說一壇,幾十壇我都樂意奉陪。”

陸小鳳皺眉,“連你也是為了寶藏而來?”

“不只是我,”霍休指指身後,“這一船的人,皆是為此。”

花滿樓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陸小鳳身邊,陸小鳳掃了一眼,低聲念道,“少林鐵臂大師,武當石雁道長,刺面郎君柳餘恨,“斷腸劍客”蕭秋雨……還有……”目光落在船頭時,一白衣男子報劍而立,陸小鳳目露詫異,然後蹙眉,“白雲城主葉孤城。”

聞言,花滿樓也是一怔,白雲城主葉孤城久居海外,為何如今現身?

不得不說,他對于這個名震海內,癡心向劍的人存有幾分好奇。花滿樓輕輕搖動折扇。就着扇面的微風而問,“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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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想起之前看到的這船上的人或是假意寒暄,或是小心翼翼,或是細心提防,眼神落在站在船頭一臉肅靜望天的冷峻男人,嘆息道,“和西門吹雪一樣的人。”

一眼望過去,就知道他們都是非常孤獨,非常驕傲的人。

陸小鳳準備再說些說麽,不過卻停了下來,花滿樓疑惑,“怎麽了?”

“我看見了這幾天經常能在你百花樓見到的人。”

百花樓?花滿樓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生平第一次被男人告白的回憶。

沒錯,陸小鳳視線停留的地方,正好站着流骁和戚竹。

陸小鳳對身旁的霍休道,“你認識他們?”

這艘寶船風帆上大大寫着個‘霍’字,不言而喻,這艘船的主人是誰。

霍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搖頭,“老夫也是第一次見到。”

“哦?”陸小鳳眉毛上揚,“這不是你的船嗎?這船上的客人難道不都是你請來的?”

“非也,非也,”霍休眼裏有幾分得意,“陸小鳳,這你可猜錯了。這船已經停靠在這裏幾日,想上來的人都可以上來,你運氣好,剛好趕上今天出航的日子。”

陸小鳳表情肅穆起來,“這船真的是要駛往夜叉島?”

霍休摸摸胡子,笑道,“夜叉島周圍迷霧重重,海上壞境險惡,大家既然都要去,那還不如結伴而行。”

陸小鳳覺得有幾分奇怪,寶藏誰不想獨吞,最後竟然會選擇合作。

似乎知道他心裏的疑問,霍休又道,“與其到了那裏為了寶藏自相殘殺,還不如精誠合作,再說了,陸小鳳,你覺得天底下除了我誰還有能力造出這樣一艘巨船。”

很狂妄的語氣,卻是不争的事實。

能有如此多的人力財力在短時間裏建出這樣一艘巨船,非霍休莫屬。

霍休又與陸小鳳寒暄了幾句,便被少林的鐵臂大師叫走了。

本着湊熱鬧的心态,陸小鳳‘一本正經’地對着花滿樓建議道,“要去打個招呼嗎?”

還沒等花滿樓回答,流骁的視線就已經望到了他們。

花滿樓竟然奇異地感覺到了那股灼熱的視線,有些無奈的笑道,“恐怕現在就是不去也不行了。”

事實上,他說的很對,因為如果他們不主動走過去,流骁也會自己跟過來。

流骁和戚竹站的地方很隐蔽,剛好在角帆後面,顯然不想被別人多加注意。

花滿樓合上扇子道,“流兄,還有,”他停頓了一下,面上有幾分尴尬。

戚竹開口道,“戚竹,竹林的竹。”

“流兄,戚兄,原來你們也來了。”

流骁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戚竹,“陪他來的。”

思及前幾日,還在客棧裏的時候,戚竹突然道,“我要去夜叉島。”

想到要許多天見不到花滿樓,流骁一口就拒絕了。

戚竹,“我會把客棧的房間一并退掉。”

流骁,“請便。”樂意之至,之前怎麽沒想到還有這個辦法,如此他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賴在百花樓不走。

聞言戚竹沒有生氣,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麽說。

每當戚竹這麽笑得時候,流骁就知道不會有好事發生。

果然,只聽戚竹接下來道,“江南花家地産最多,花滿樓乃江南花家七公子,家世極富。”

流骁聽得很滿意,倒了杯溫茶,潤潤嗓子,“我的皇後出身必定富貴。”那是要捧在手心裏養的。

戚竹嘴角的弧度變大,“所以,你是準備入贅。”

剛喝進嘴裏還沒咽下去的茶葉一口噴出來,戚竹早在說話的同時就移到了安全的位置。

“胡言亂語!吾乃一國之主,怎會入贅?”不過說到後面,底氣開始漸漸不足。

戚竹道,“曾經的确是,不過現在只剩一件掉色的土黃馬甲。要我把它給你找出來,然後你穿着他去花家提親嗎?”

流骁單是想象了一下那個情景,渾身就汗毛直立。

戚竹很滿意他的反應,繼續說,“最近江湖上可是傳的沸沸揚揚,夜叉島藏匿的寶藏可是富可敵國。”

流骁可恥的心動了,掙紮了一秒鐘之後,堅定道,“我去。”

雖然是自己答應的,但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沒有骨氣,好歹應該裝作思考一陣,掉掉戚竹的胃口才對。

很顯然,他又被戚竹算計了,偏偏他還心甘情願,無法拒絕。

看了一眼戚竹,流骁再次确定,果然不負鬼和尚之名,這個人從裏到外,芯子都是黑的。

接受到他的目光,戚竹轉過來對他‘善意’一笑。

流骁,“……”

一路上,流骁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氣息,尋常人見了他都是紛紛退步。戚竹能在這裏不被人打擾,除了地理位置隐蔽,還多虧了流骁身上的黑暗氣息,讓路過的人沒有一個來搭話的。

不過現在見到了未來的皇後,流骁身上一下多雲轉晴,最後直接陽光明媚了。

陸小鳳道,“戚兄看上去不像是對寶藏感興趣的人。”

戚竹的周身始終散發着浩然正氣,讓人看上去很有好感,這也是為什麽他第一次見到花滿樓便出言不遜,卻不招人反感的原因。

戚竹目光遠眺,“我感興趣的不是寶藏,而是島上流傳的夜叉王的傳說。”

陸小鳳,“……”這個人的腦回路究竟是多麽與衆不同。

流骁在旁道,“別理他,他就是個變(bian)态。”

說話間,號角吹響,船起航了。

真正走進船艙裏,才能真正了解這艘寶船的巨大。

裏面不必一般船的昏昏暗暗,反而寬敞明亮,如同一間小宮殿一般,金碧輝煌,雕欄玉閣。從朱窗望去,遠方似有袅袅霧氣籠罩,似乎能将心中濁氣洗淨。

陸小鳳都難得感嘆,“霍老頭可真會享受。”

花滿樓輕聲道,“這可不是要會享受就可以的。”

的确,這一艘寶船耗費的可是真金實銀。

船艙外,有一年輕男子,他本是出來看看風景,誰知道一位女子的背影卻是突兀映進眼內。

雖說只是一個背影,卻是高挑姣麗,身旁似有煙霞輕籠,更襯如空谷幽蘭,孤傲曼妙,連骨子裏都散發着濃濃的流離寂寞,引人遐思。

男子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領,走上前道,“這位女俠。”

女子沒有理會他,輕輕捋了捋鬓角被風刮起的青絲。

男子見那耳垂處潔白如玉,如同上好的瓷器,咽了下口水,再接再厲道,“這位女俠,在不知如何稱呼?”

女子終于轉過來,年輕男子一愣,卻是再說不出話來。

并不是被女子的美貌所震驚,而是這女子的五官,拆開看都是很精致的,但組合到一塊,就跟流水一般清淡,沒什麽味道。

不應該啊,看背影該是個絕世美人才對。莫非是自己看走眼了?

其實他已經不是第一個來搭讪的,前面已經陸續有好幾個人來過,不過看到正面後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從船艙裏又走出一個人,他穿的很簡單,一聲勁裝,附到年輕男子耳際低聲道,“世子,葉城主找你。”

平南王世子正在為自己的看走眼尴尬,如今說話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現下正好可以借故離開,一句“叨擾了”之後,便和屬下離開,臨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倚在憑欄上的女子,暗嘆可惜。

夜晚如期而至。

船艙裏燈火通明,莺歌燕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江邊畫舫。

十幾個女伎作雄裝,用西涼樂伴奏,單手持劍,劍挂淡黃色劍穗,長達一米;舞動起來,劍與穗剛柔相濟,變化多端,使劍舞生色不少。一時間中央劍光閃閃,如日落大地。

霍休站起身舉起酒杯,“今日大家有緣相聚,實在該舉酒痛飲一番。”

衆人也紛紛舉起酒杯,回敬他。其中一個站出來道,“該是我們道謝,這艘船确實為出航行了不少的方便。”

他身旁的人也都點頭附聲。

霍休臉上挂着笑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開心,随着他坐下,衆人開始專心欣賞起歌舞。

霍休對着離他坐的很近的葉孤城道,“葉城主,覺得這舞蹈如何。”

葉孤城表情冷峻,似乎不受歌舞影響,點頭,“尚可,只是沒有劍氣。”

霍休,“……”內心:這本來只是劍舞,要什麽劍氣。

他又看向戚竹,不得不說,他對戚竹存有幾分好奇,憶起早晨的情景,問道,“這位公子是陸小鳳的朋友?”

戚竹想想道,“認識罷了。”

霍休眼底的算計一閃而過,試試拉攏此人利用一番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他笑道,“今日這歌舞如何?”

戚竹毫不猶豫指出道,“節拍太快了。”

霍休沒出聲,倒是之前站出來對霍休道謝的青年暗罵了一句沒見過世面,然後道,“這是西域劍舞,同我朝不同,特色是以二分節拍為主,比正常劍舞要快二分半,所以動作更加迅速敏捷,轉起身來才有長虹游龍,首尾相繼之感。精通西域劍舞的人不多,想不到這次能一次性見到這麽多,實在是大飽眼福。”

“的确,”又一人接道,“這種舞極其難練,能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想必是花了大功夫。”

言下之意,就是戚竹不識貨了。

在場不少人也笑起來,其中不乏讨好霍休者,陸小鳳見狀皺眉,準備出聲為戚竹解圍,卻被流骁阻止了。

流骁倒了杯清酒,淡淡道,“看着吧,好戲才剛剛開始。”

戚竹雖說行為舉止奉行大俠之風,但絕對不是個任人揉搓的。

果然,戚竹雖然眼底并無不悅,但卻拾起旁邊的筷子,有節奏的敲到白玉碗碟。

清脆的聲音一下充斥在場內。

他的節奏敲打的不是很快,要比場上的聲樂慢上幾拍,成功擾亂了舞動女伎的節奏。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那聲音似有魔力般,讓人情不自禁的跟着旋轉。

只是滿了兩拍多的舞蹈陪着快節奏鮮明的音樂,說不出的怪異。

霍休的臉色不是很好。

誰知葉孤城盯着,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興味,開口道,“如此,才有了幾分劍氣。”

戚竹,“原本是剛柔并濟大氣磅礴之舞,硬要加快節奏,劍氣還沒舒展便再度凝聚。”最後補充了句,“排練此舞的人,閑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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